雷克萨躺在床榻上静养,一行人则坐在主屋里听族长雷帝详谈今天的战况。众人围坐在一圈,只有陈采薇一个人独自闷闷不乐的待在一旁。
窸窸窣窣的谈话声传到耳畔,但陈采薇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仍在为之前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事情而耿耿于怀。
似乎提到了这次无功而返的奇袭,字里行间似乎出现了自己的名字?是在说我吗?陈采薇想认真听,但话题已经过去了,谈及到回来时瓮城前那一片血染的战场,怎么好像又听到他们提及了自己?
陈采薇越想越恼,在她看来似乎每个人都在嘲笑她的无能和不中用。她心中烦躁,耳畔传来的谈话声犹如蚊子叫一般让人难受,于是一个人退到角落,暗暗生自己的闷气。
“哎,我也不想这样。都怪这身体它自己开始发抖,不受控制,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她恼怒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又想到之前去偷袭时,自己本想帅气的打个先锋却出糗的样子也被瞧见了一清二楚,事后想想确实很蠢,不由得更加烦躁起来。
“哎,其实我很强的啊。只是没有让我表现的机会。”陈采薇想着,不由得握紧拳头,凭空狠狠一挥。只听“啪”的一声,不留神。桌子上的药罐被陈采薇打翻在地上。
碎瓷片四散的满地都是。众人的谈话被这突如其来的清脆声音打断。一双双眼睛都眼睁睁的看着陈采薇。
陈铭看到地上破碎的药罐,瞬间明白了。马上向雷帝道歉:“您看,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转头厉声向陈采薇喝道:“你长不大么,毛手毛脚的,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道歉。”
陈采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蒙了。被好几双眼睛盯着,哥哥开始当众数落自己的不是。一时间,委屈,伤心涌上心头。
“哇”的一声,陈采薇哭着跑了出去。
众人望着陈采薇的背影,有点莫名,又看了看陈铭。冯邵锋问道:“不去追吗?”
“让她自己反省下,这不懂事的小妮子。”
陈采薇伤心的跑出了门,没注意却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陈采薇跑得急,对方没事,自己却被反震到地上,抬头一看,那人却是雷帝,他正准备过来取圣水,却看见一屋子人在里面谈话,觉得时机不合适便在外面等着,哪晓得陈采薇突然冲出来,撞了一个满怀。
陈采薇见自己又不小心撞了人,更觉得丢脸,扭头便走;雷帝却兴趣十足,将其一把拉住,他老早就对这个和人类一起活动的小恶魔颇感兴趣,便即问道:“什么事,这么伤心啊。”
陈采薇哪有心情搭理他,说道:“我有很多事烦着呢,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那可不一定,我可比你想象中要懂得多,你身为恶魔却混迹在人类之中。肯定有很多难言之隐吧。”
陈采薇原本迈出的右脚硬生生僵住了。雷帝这句话轻描淡写,但在她听来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陈采薇目光复杂的盯着眼前的男人,这是她第一次被人类直接识破身份。
兵临渊知晓是因为两人同为魔族,陈铭知晓是因为从小和自己一起所以知根知底。雷克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莉娜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甚至连冯邵锋和带来的百人前勇者队伍,也没有一个人类对她的身份有丝毫怀疑,但眼前这个人类,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你用不着这么惊讶,我和恶魔,噢,准确来说应该是魔族,一起生活了七年。能辨识你的真实身份也没啥大不了,倒是你,魔族在圣山上准备干一件大事,原来我还以为你是魔族安插在这里的内奸,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个尚未觉醒恶魔之力的普通小孩罢了。”
“没觉醒恶魔之力?”陈采薇记得兵临渊似乎说过类似的话,当时自己没有太往心里去,这就是一般人看不穿自己身份的原因?陈采薇还想细问,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讯息。
“魔族准备干一件大事,什么大事?”
“作为魔族的一员,自己族人发生什么大事都不清楚,难道还要我这个人类来告诉你?”雷帝的口气满是揶揄。
陈采薇愣住了,一时间无数的讯息在脑中出现,她想起了流沙城兵临渊临别时对自己说过的话,还有两个人的打赌。内容是人类和魔族是否能和平共处。
那一次,兵临渊试着表示出善意,而陈铭全力出手重伤了他,打赌是陈采薇输了。还有他之前提过的魔族破坏神的复苏……
难道魔族此次聚集就是为了破坏神的复苏?虽然陈采薇自小和人类生活在一起,对魔神没有太多的观感,但从魔族的文字记录上,还有和兵临渊的交谈中,无时不刻不充斥着对魔神的崇敬和敬仰。
“那,那么往圣山要怎么走?”陈采薇也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就问出了口。她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是跃跃欲试的,但是独自一人行动让她内心有点不安。
“不许去!”陈铭的身影出现在身后,他最终还是放心不下,追了出来。正好听到了陈采薇有前去圣山的意向。
陈铭这句话起到了反效果。原本迟疑不定的陈采薇忽然下定了决心。
“决定了!我要去圣山。脚在我自己身上,你未必还拦得住我不成?”
“不行!”陈铭也怒了,伊斯人正在和恶魔开战,而陈采薇却要上圣山。
“为什么?只要一旦我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你总是不答应?”
“其他任何事情,我哪件事情不依着你,但这类事情不行。”
“这类事情?你就不能直视这个问题吗?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你是人类,我是恶魔,所谓的秘密能瞒一辈子吗?”
“你疯了吗?你在胡说些什么!”陈铭四下张望,好在周围除了雷帝没有其他人在旁。
“我说了,我就说了,怎么了?现在连一个路边碰到的普通人都能看清我的身份。再隐瞒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雷帝能看穿陈采薇的底细?陈铭恶狠狠地盯了雷帝这个“普通人”一眼,现在他没有精力,事后一定要搞清楚他是怎么知晓陈采薇的魔族身份。
陈铭看过来的目光满是是敌意,雷帝只能摆摆手做无辜状,他哪晓得自己无心的一句话闹出这么大风波,他这次回来任务重着呢,可不想参与这种纷争。
“如果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我不该说破的,对此我表示抱歉。其实我也没听懂你们刚才在吵些啥。”
雷帝走了,走得很快。一时间,空地上只剩下陈铭和陈采薇两人,四周一片寂静,两人僵持着,一时无言。
终于,还是陈铭开口了。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听话?”
“你是勇者,我是恶魔,就用勇者的方式解决。决斗!成王败寇,谁赢了听谁的。”
“打一架?你自学那些恶魔的东西把脑子学坏了吗?”陈铭哪里会想到陈采薇会忽然有这种提议,这句话下意识便脱口而出,结果迎接自己的是对方满脸的愠怒。
陈铭这才发觉说错了话,从火鸟开始,陈采薇就一直在变化,而自己一直刻意去忽略,似乎这一切都在今天爆发了。
“非打不可吗?”
“你怕了?这里可没有让你使用‘死者复苏’的条件,到时候输了,可别说我占你便宜。”
“唉,如果这样做能让你舒服些,那就比试一场。”
一场莫名其妙的决斗开始了。陈铭很迷茫,脑子都是乱的,陈采薇居然要和自己决斗,这是‘打是亲骂是爱’的另类表现方式?抑或这就是她证明自己的方式?自己想要隐瞒她恶魔身份的做法,真的错了?
陈采薇远远的摆开架势,双手张开,身体微倾,腹部弱点暴露无遗。陈铭就静静地注视着陈采薇的一举一动,没有一丝战意。他对陈采薇的了解,或许比她认识自己还要深刻的多。
“从火鸟之役结束后,她一直自己蒙着头钻研,难道这是她钻研的成果?自己的底牌一开始就已经被知晓,却毫不顾忌的在决斗中用出来,这种致命的错误难道她没察觉?”
陈铭苦笑着摇摇头,手指一伸,一道骨刺擦着陈采薇的身体飞过,离命中只有毫厘之差。陈采薇没料到法术来得这么快,被吓得一个激灵。想要破解复杂而强大的法术,把它扼杀在摇篮里就是最好的选择。
莫名其妙的被干扰。陈采薇一时间方寸大乱,漏洞百出。陈铭只要顺势上前补上一手,就能轻松获胜;但是陈铭并没有这么做,他默默等待陈采薇恢复。
“这场决斗到底意味着什么?自己要不要故意输给采薇?或者……”各种念头在陈铭脑中萦绕。
原来想要用最新学会的招数一击制胜,但是却被对方轻易的破解了。开局不利,陈采薇还有后手。她狠狠一跺脚,飞身朝陈铭猛扑过来,手中聚集着的冰与火的结晶,正是她最先学会且运用最为娴熟的一招。女伯爵就是被这种招式突袭,一击倒地。她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手段来结束这场决斗。
但是在陈铭看来,陈采薇冲锋时,身体前倾的厉害,由于重心不稳,脚步显得有点紊乱。
“这些破绽她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呢?然后她会利用‘闪现’消失在敌人前面,瞬移到敌人后方左偏37度左右的位置。为什么会选这个位置?可能一开始自己攻击比较顺手,所以下意识的形成了定式。”
陈铭叹了口气,待陈采薇忽然从面前消失,右手顺势转身往身后一挥,果然不偏不倚,已经反剪住陈采薇的双手,同时自己左手的食指指尖已经抵住了她的小腹。
“若这是骨矛,你已经死了。”
被手指抵住小腹的一瞬间,陈采薇僵住了,她失落万分,自己辛辛苦苦练习的法术居然连一点用也没有,泪水在眼眶中来回转动,强忍着不让它留下,可又哪里止得住。
陈铭看到陈采薇泪水婆娑的样子,内心也不由的难过起来。只道又是因为自己的蛮横阻止了陈采薇想去圣山的想法,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已经大了,想去看看自己的同族也无不可。既然想去圣山,我就陪你走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