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随从眼看头对这个可疑的乞丐凝视良久,在其身后的一个上前一步询问道:“大人,这个人要不要带走?”
“算了,按照神旨,我们不应该牵连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他不是魔王。”闵旌琛最后又斜睨了一眼瑟缩在角落里的脏乞丐,转身就要拔腿往店外走继续赶路。
“可是!这荒郊野地的,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乞丐,他很可疑啊!要是放跑了魔王,我们怎么向圣者交代!任何向苍生交代!”那人一开始还是下属模样,眼看闵旌琛要放过乞丐了,突然言辞激烈起来。
同时,随从们整齐划一地抬起头紧紧地盯住了闵旌琛。看这架势,闵旌琛如果有什么可疑的神态动作,他们这是立马要先解决了这个还存心包庇魔王的内患。
穆卿弈见状也是内心哂笑不已。还以为那位圣人能有多高尚,真正对悔过自新的魔王余孽不计前嫌,看来也不过如此。说得好听这是风光,出门都有一大帮子随从簇拥着;说白了,这是赤裸裸的不信任,安排了一帮子心腹监视这些归降的人的一言一行,而且看样子,这些监管者还有先斩后奏的特权。也亏得自己原来这些刺头下属一心向善,竟然忍得这种对待,一通勤勤恳恳,到头来没来由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掉了脑袋。
呵,得亏现在自己还在逃,自己这些旧部还尤其有用,即使这样,也是这般待遇。穆卿弈猫挠似的心痒痒想知道,等到被公认为万恶之源的自己真的伏诛了,天下一派假象太平了,会上演怎样一幅精彩的良弓藏走狗烹的景象。到了那时候,这些小傻子还会相信那一派仁义道德,自己把头心甘情愿地往断头台上一搁吗?
越是想着,穆卿弈越是感受到自己生命的分量,觉得哪怕是为了这些背叛了自己的小白狼的安危,自己也得坚强地活下去,所以落魄什么的一点都不丢脸,这都是一代魔王以德报怨仁心的体现啊。
闵旌琛虽然被一颗圣母心蒙面,但也不傻,自然也看出了剑拔弩张的前兆。深吐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在心中量子波动着默念了多少遍清心诀,才耐下性子来一字一字地解释道:“我跟了魔王近十年,那魔王面貌狰狞可憎,戾气深重,半步已经迈进半百之年。而这乞丐看骨龄甚至不到而立,你们刚刚也看见了,他既没有法力化形,也没有人皮伪装,如何是得魔王?魔王的性子我最是熟稔,断不是得那种高瞻远瞩之人,又怎可能十年前就乔装如此之久?更何况,以他那样狂傲的性子,若是落魄成乞丐模样,倒不如自尽为历代的魔头谢罪。我看我们有功夫在这里内讧,还不如加紧赶路,与其处处乱抓捕这种无辜之人,不如多加留意哪里发生了血腥之灾,赶在魔王前面,免得那魔头对无辜之人下手泄愤。毕竟,那魔王最是无智。”
虽然闵旌琛句句言辞恳切,听得穆卿弈若不是碍于自己的身份,都很想为他拍案叫绝起立鼓掌,但尤其听到最后一句,穆卿弈恨不得拍案而起,给这位当着前老板的面诋毁当事人的渣男头上开瓢。穆卿弈突然痛心自己没有学过那些名门正派的小学读本清心诀,只能自己开导自己:冷静冷静,气出病来无人替,良言苦口利于逃啊。所以,讲得好!穆卿弈感到自己心都在滴血。
那一行手都握在剑柄上的修士,闻言也是一顿,纷纷偏头望向最先发难的那位等待示意,看来这位也是监管者的头头了。
大概也是觉得这前邪修说的的确在理,但自己也实在在众人面前拂不下脸来,监管头头硬着头皮继续冲道:“那魔王十年前什么样,还不是你一张口说黑就黑,说白就是白,万一你就是魔王安插的间隙,有心包庇故意歪曲混淆视听呢?!而且而且……你仔细看看,万一是魔王私生子什么的呢?抓住他还可以拿来要挟魔王!”
亏得听到前半句穆卿弈还当他是个正常人,后半句真是一语出震惊四座。大哥,你究竟是多想抓我呀,这都想得出来?
一干等待指示的随从听罢,全都陷入了迷之沉默,眼神不知该往哪儿搁,继续盯着头儿生怕头儿嘴里蹦出什么更骇人的话来,盯着闵旌琛吧倒像他们也同意那套傻逼逻辑似的,结果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歪过头来盯着穆卿弈看。虽然这些人里远远望见过魔王的都没有几个,但好像光是这么干瞪眼,就真能看出这是不是那魔王的私生子似的。
闵旌琛也是被这语惊四座的傻逼给震慑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同门中还有许多和我一样弃暗投明的人,比我更早跟着魔王的,也不在少数。若是信不过我,现在与他们连线求证也无妨。至于私生子……各位大可放心,为了防止那样的魔种以后为祸世间,当初侍奉魔王的妃嫔们全都自愿服下了绝孕药,以绝后患。”
穆卿弈是真坐不住了,感觉刚刚吞下去的金刚馒头在胃里硌得慌,叫人想吐。尽管自己过去这些年过得浑浑噩噩,回过头来陌生得倒像是另一个人的人生似的。强抢民女精虫上脑什么的都不是自己干得出来的事,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也完全不是自己的菜。所以尽管她们一顶一顶地给自己往头上累帽子,穆卿弈也大可以像旁观一场狗血电影一样看过去。但是,穆卿弈痛心的是,自己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
真正被这话堵得慌的,除了帽子高高戴的穆卿弈本人,大概就只剩下那些终生不得再孕的女人们了,剩下的人都只会感慨一句这些女人身在闺房舍身取义的高风亮节,就像现在这些旁人的反应一样。然而,那些舍身取义的魔王妃嫔们到头来,还可以把自己的不幸怪罪在魔王身上;但穆卿弈本人,又能怪罪谁呢?好像一场浑浑噩噩大梦醒来,就只剩下满地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