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身后的北冥静静的望着这一切,刚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表情。
水府,客房。
夏陌静静的坐在铜镜前,以前那一头飘逸柔美的长发被她削去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参差不齐的散落在肩头,好像一只丑陋的刺猬。
镜中的人儿目光呆滞,虽然生着一双明亮灵动的大眼睛,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个睁大了眼睛的瞎子。她空洞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表情,只是胸口的某个地方,刚刚被人生生撕开了一大道口子,汩汩的流着血。
心明明已经死了,却为何还会痛,她苍白的脸上终于因为疼痛而微微看到了些痛楚。她僵硬的抬起手,捂上胸口的位置。
锥心刺骨的痛,一阵又一阵的袭来,她的眼前开始出现模糊不清的画面,她似乎又看到了那逶迤的宫帐,暧昧的烛光,还有烛光下那两具疯狂交错扭动着的身躯。
捂着胸口的手终于支持不住,狠狠的攥紧在一起,手指上的关节,也因为疼痛和用力过度变得青紫。
更大的疼痛有一次袭来,她浑身一软,半蜷着的身子从凳子上滑了下去,继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即使是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的眼前也尽是一些交错的缠乱在一起的身子,赤,裸,裸的胴,体好像蛇一样缠绕着,又好像八爪鱼一样交错着。她的胸口涌起一股酸水,觉得不可抑制的恶心,不要,我不要看见这些,她拼命的向前奔跑,却四周传来淫,荡的纵情的笑声紧紧的包围着,怎么冲也冲不出去。
“不要,我不要看,也不要听。”夏陌拼命的捂住耳朵,跌跌撞撞的向前跑着。
“哈哈,你要看,更要听,这是你本该看到的一切呀,看呀,你快看呀!”那声音更加的尖利,声嘶力竭的嘲笑着她。
“不要,不要。”夏陌突然有点挪不动步子,她在一片黑暗之中,迷惘的躲避着,徒劳的挣扎着,突然,黑暗中伸过来手,要抓她的手。“不要。”夏末尖叫一声,狠狠的打开那只手。
“雪儿,你怎么了。”水卿玥惊讶的看着她,被打掉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想要再次靠近她,却有不敢,只能焦急的叫着,“雪儿,你快醒醒啊。”
“是谁,你是谁?”夏陌紧张的问,她在一片黑暗可怖中,好像听到了一个温润如清泉的声音。一如那日午后,在人间地狱的芜心院里,听到的那个声音。
“雪儿,我是水卿玥呀。”水卿玥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刚想去握住她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停住。
“水卿玥.”夏陌喃喃的念着,缓缓的睁开眼睛。
“雪儿,你醒了?”水卿玥惊喜的望着她,眸子闪着别样的神采,“你终于醒了,刚才差点急死我了。”
“嗯。”夏陌愣了愣,低低的嗯了一声。
眼前的这个男子,为什么总是在她最艰难,最无助的时候,那样干净而温柔的出现在她的面前,美好的如九天神袛。
虽然她明白,身在帝王之家,没有哪个人真正的能出淤泥而不染,为了争权夺位而骨肉相残,人性泯灭的事情,她听得多,也见得多了。生存是每个人最本能的需要,谁也没有权利指责一个人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挣扎,即使他的手段残酷,无情,凶狠,毒辣。那只是因为,在皇族,生存的代价要更大,更沉重。虽然她知道眼前这个干净美好的男子身后,一定藏着一颗阴狠毒辣的心,那身胜雪的白袍上个,也一定沾染过许多人的鲜血。她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人,多年对历史的研究,也让她比一般人更懂得哪些残忍背后的可怜和无奈。只是水卿玥对她的这份感情,她却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雪儿,你还有没有觉得什么不舒服,告诉我,好吗?”水卿玥清淡的眸中,竟然燃气两簇灼灼的火苗,焦急的望着她。语气中,带着些许谦卑的请求。
“没有,我没事了,三殿下不用担心。”夏陌回过神来。
“雪儿,今天的事情,真是对不起。”水卿玥歉疚的说,“其实母妃她没有恶意,她也没想到,今天的一些话,会害得你这样。”
“三殿下言重了。”夏陌悠悠的开口,“我只是长途颠簸,再加上这里的天气有些炎热,一时适应不过来,才会这样,给皇妃娘娘和三殿下添麻烦了。”
“雪儿说哪里话,你不怪罪我们就已经是天大的宽恕了,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水卿玥的眼底,转过些悲凉。
难道他在你的心中,真的是如此的刻骨铭心吗,只是因为母妃的几句话,就能让你痛苦得心疾复发?他握着玉扇的手,紧了紧,雪儿,我不会伤害你,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所有伤害你的人,都必须得付出代价!
“三殿下,我没事了,天色已晚,还请三殿下回去歇息吧。”夏陌阖上眼睛,委婉的下了逐客令。她注意到水卿玥握紧玉扇的手。
“好,那雪儿也你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情,就让丫鬟叫我,我就住在对面的院子里。”水卿玥起身,温柔的交代着。
“嗯,有劳三殿下了。”夏陌微微点点头。
水卿玥的身影,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又突然停住,背对着她,低低的问“雪儿,我想知道,如果没有他,你会不会爱上我。”
夏陌一愣。他是她在那段无边痛苦黑暗的的日子里唯一的温暖,就像是一缕和风,一丝阳光,安慰着她,温暖着她,给她支撑下去的勇气和力量,甚至于还充当着她唯一的救赎和希望,可是她,真的爱他吗?
“雪儿。”水卿玥转过身来,温柔的目光好似一渊深潭,静静望着她。
夏陌慌乱的避开她的目光,调整了一下呼吸:“你是一个很好的男人,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值得你这样为她付出,同时也会这样为你付出的女子。”
“雪儿,可不可以正面的回答我一次。”水卿玥上前急走几步,又忽然停下,良久,才轻不可闻的说了一句,“也好让我不至于遗憾终身。”
“三殿下,其实我们可以成为要好的朋友。”夏陌的心中,涌起一丝愧疚,眼睛转向窗外。
“好。”水卿玥转身出去,脚步略微有些踉跄。
外面的月光柔柔的洒进轩窗之中,夏陌的心头弥漫着浓浓的悲凉,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已经很久了,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她也都经历了。今晚,她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去了,离开这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在万蛇噬咬的枯井中,她没有想过回去,在凌珞宇的百般折磨时,她没有想过回去,而在这里,在今晚,她却想要回去了。这是她离开皇宫之后,难得的也是唯一一次的清醒,可是这清醒,却是那么的可怕。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似乎在预示着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夏陌盯着摇摇曳曳的烛花,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突然看到一道黑影从窗外一跃而入,她未来得及叫出声儿来,就被人捂紧了嘴巴。飞身带到屋顶之上。
朦胧的月色之下,夏陌大致可以看清楚他的身形,虽然不及宇文化鹏那般魁梧,却也矫健壮实,看得出,此人的武功绝不可小觑。黑衣人搂着她,一路轻车熟路的穿堂越壁,好像对这王府的地形,十分的熟悉。轻而易举的出了王府,却连只猫都没有惊动。
夏陌的心中,泛起点点的疑惑,她呆呆的抬头,望着那双浅褐色的眼睛。这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怎么会这么熟悉?
“公主,看够了吗?”那黑衣人的眼角动了动,牵起一丝自恋的笑意。,夏陌的眉,微微蹙了蹙,这声音,听起来怎么也也那么熟悉?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还没有。”
黑衣人一惊,手头一软,差点将夏陌摔倒地上。而后平复了一下情绪,轻咳两声,由衷的赞叹道:“好,我们的安茹公主,果真是不同凡响啊。”
“嗯。”夏陌自然的点点头,很是同意他的说法,“我也这么觉得。”
“什么?”黑衣人原本飞行着的身体,在空中生生的停住,直直的往下掉去。不得不承认,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这种特别的女孩子。如若不是被凌珞宇抢了先,他是不是也会为她奋不顾身了?
夏陌全然不顾她的回答给那个可怜的人儿造成了多大的心里伤害,依然十分执着的盯着他蒙面外的那双眼睛。她怎么越看,越觉得这双眼睛是那么的熟悉。
黑衣人定了定神,一个用力,又飞身而起。只是这次,他再也不敢跟他的公主进行攻击力如此强大的对话,只是征询般的问:“公主,你能不能别看了?”
“等下,我再看会儿。”夏陌回答的坚定,她还是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我说亲爱的公主殿下,我的眼睛真的有那么好看吗?”黑衣人泄气的耷拉下肩膀,无奈的问。
“没有。”夏陌直言不讳的回答。
他的眼睛,比起凌珞宇,少了几分邪魅和霸气。比起宇文化鹏,少了几分刚毅和坚实。比起水卿玥,又少了几分温柔和内敛。不过这双眼睛,却含着几分不羁与风流。
夏陌心中比较完毕好像完成了一项极大的任务般,长舒了一口气,补充道:“不过也还好啦,所谓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哦。”黑衣人郁闷的点点头,心中还是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
对了,不羁与风流,夏陌如醍醐灌顶般的一掌拍向他的胸口,朗声笑道:“北冥啊北冥,你要英雄救美就见光明正大的就呗,还打扮成这副模样干什么?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光天化月之下,不,黑天暗月之下,谁能看得清你呀。你的那些情姐姐,情妹妹的,绝对不会追着你喊打的。”
“谁说我穿成这样是为了躲避那些女人啦?你也不想我北冥是什么人,前无古人,后无来着,开天辟地,空前绝后的天下第一大情圣呀,只要是见过我的女子,哪个不对我死心塌地,生死相随的,几时会像你说的那么狼狈?”北冥不满的撇撇嘴。
“是吗?”夏陌将他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最终停在他的眼睛处,“我怎么觉得某些人的眼睛,远远没有他的嘴巴那么理直气壮呀。”
“你胡说!”北冥气恼的低吼,“我的眼睛,哪里不直,哪里不壮啦?”
“嗯?是吗?我看看。”夏陌掰过他的眼睛,认真研究了一番,赞叹道,“果真的,你北冥的眼睛就想那挺立的白杨树一样直,像那草原上的牦牛一样壮!”
“臭丫头,你再敢损我,小心我把你扔下去。”北冥恶狠狠的威胁道。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夏陌环抱着双手,悠然自得的说。
“不要?我为什么不要?”北冥作势要松手。
他也不明白,为何一向自诩风流潇洒的他,这会儿却像个小孩一样,跟她抬杠。
“你想啊,我们现在虽然出了王府,可依然是在扶南国的地界呀。你若是就这样就爱你该我扔下去,被那水卿玥找回去,你岂不是白跑一趟了吗。来来回回的浪费你这么的体力不说,还白白冒了这个险,岂不是很不划算?”夏陌苦口婆心的诱导着他。
“再说了,在这样的高度,你把我扔下去,虽然至于当场身亡或者高度瘫痪或者半身不遂之类的,但是至少也应该是个粉碎性骨折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呀,更何况是粉碎性的呀,那至少也得个一年半载的,你可要想好了,到时候水卿玥就更有理由将我禁锢在他的王府了。我怎么样倒是无所谓,可是万一他们要是利用我,搞什么阴谋诡计,对你的皇上不利,你可怎么交代呀?”最后故作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的哀叹,“所以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啊。”
裴俊既然安排人将她带进水卿玥的府中,就一定有他们的计划,而且毫无疑问,这个计划是针对凌珞宇的。尤其是又在水卿玥的府中见到北冥之后,她更加确信了这一点。今日里,即使是没有北冥,她也会想办法离开那里的,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利用自己,来威胁凌珞宇。虽然她一再的告诉自己,她跟他,已经形同陌路了“你!你!”北冥被她气得语无伦次。
“所以说呀,北冥大侠。做好人难,做个好大侠更难,做个重情重义的好大侠更是难上加难呀。”夏陌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这人肉的智能调控降落伞,确实是比那神马玩意儿的高科技要好用的多了。
北冥使劲的捏了捏拳头,忍住想要将她扔下去的冲动,一脸悲催的望着远处黑暗的夜色。
“我得意儿的笑,我得意儿的笑,笑看北冥直跳脚。”夏陌看着北冥越来越环保的额头,得瑟的唱着。
她不止狗咬吕洞宾,还要大张旗鼓的狗咬吕洞宾。谁让他是凌珞宇的朋友,气气他,就当是报了自己被他如此辜负还要犯贱的一心帮着他的气。
“哎,我说大小姐呀,你就别唱了,行不行。”北冥哭丧着脸求他。
他无法想象,这事要是传出去,他风流大侠的的颜面该拿去给人上茅房了。
“我唱的不好听吗?”夏陌仰起脸,很认真的问。
“好听,好听。”北冥咬着牙,说。
“那怎么不让唱了?”夏陌不解。
“你看下面。”北冥不忍的别过头去。
两国的边境线上,一个正在站岗的小兵丢盔弃甲,一溜烟儿的的冲向营房,凄厉的哀嚎,贯穿夜空:“鬼呀,鬼呀!”
是的,明天这里便会流传着一股恐怖的故事,昨夜,有一雄一雌两个鬼飘荡在边境的夜空,其中那女鬼还唱着奇怪的小曲儿“我得儿意的笑,我得儿意的笑,笑看人们到处逃……
夏陌郁闷的低下头,不得不承认,这次她,很挫败。
北冥见她闭了嘴,终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在一处山脚落下。
“好了,就把你送到这儿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北冥说着,转身欲走。
“你要去哪里?”夏陌跟上来。虽然刚才有意将他气得死去活来,但是在她的心底,还是将他当做是朋友的。他就这样离开,她不得不为他担心。
“回去。”北冥回答。
“回去?”夏陌挑了挑眉,“你以为你真的能就这样将我带出之后还全身而退,你未免也太小看水卿玥了。”
“记住,将你带走的人不是我,而是宇文化鹏。”北冥朝她露出一个奸诈的笑。
夏陌微微一愣,原来他们,对她的一切,一直了如指掌。
“我知道了。北冥,你在那里,要时刻小心才是。”
“我明白。”北冥觉得胸口,涌起股股暖意。而后,飞身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水府。
“找,就是搜遍这周围的每一个角落,也要找到雪儿。”水卿玥咆哮着,清冷的眸中,射出骇人的光。
“是,王爷。”下人和士兵哆哆嗦嗦的退下。
水卿玥无力的倒在椅子上,两道刀眉,深深的缩成一团。到底是什么人,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劫走雪儿?
“报告王爷,在后山的一个树枝上,发现了这块腰牌。”一个小兵呈上一块翠玉的腰牌。
水卿玥接过腰牌,看见刻在上面的两个字“宇文”。他深锁的眉,又蹙紧了些,暗道这个宇文化鹏,并未在裴俊的控制范围之内?
夏陌送走了北冥的身影,看看启明星的方向,向东走去。她不会留在水卿玥的王府,当然更不会再回翠绮山庄,她要去寻找一片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清平郡,桃源村。
一个不大不小村落掩映在群山之间,就好像是被这大山含在口中的宝贝儿子,显得那样的和谐和美好。人们置身于其中,就好像来到了陶瓮笔下的桃花源,模糊了时空,隔绝了人世。
村子的最东头,有一间简陋的小屋,屋子周围,用一些竹篱笆围起一个小小的院落。小院的石桌前,坐着一位貌若天仙的姑娘,一身淡紫色的衣衫,云髻高耸,一只芊芊玉手轻的托着腮帮,含水的双眸望向远处的群山,说不出的超凡脱俗。若不是她身后的屋子里摆放着的饮食炊具,差点让人以为是歇脚与此处的仙子。
“夏姑娘。”小院外走来一身着蓝色印花衣的中年妇女,手中,还提着一个草编的篮子。
“杨大婶。”夏陌起身,招呼她,“你快进来坐。”
“哎。”杨大婶拉开小院的竹门,熟络的走进来,将手中的篮子放在桌上,“夏姑娘,上次我家孩子他爹的病,真是多亏了你呀,若不是你,恐怕他现在都还躺在床上等死呢。你不仅是救了他,更是救了我们全家呀。自从他卧床不起,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就塌了,丢下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几个孩子,辛辛苦苦的支撑着,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多亏遇见了你。几剂灵药下去,他居然全好了。你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我们一家人,都恨不得给你立了长生牌位天天供奉了。”
“杨大婶,瞧你说的,举手之劳而已,哪儿值得你这样说呢。”夏陌慌忙的摆手。
这桃源村虽然与世隔绝,美得好像人间仙境,但也正是长久以来,不与外界接触,衣食住行都取自这大山,这里的人们大多都患有一种共同的毛病,就是现代人俗称的骨质疏松。时间一长,人就像被抽取了骨头一样,瘫软在床上无法动弹。
夏陌来到这儿后,看见这山中到处都长着发菜,便从将这些发菜晒干磨成粉,治好了大多数人的病,这才被村里人看做活菩萨一样。
这是我们家鸡下的几个蛋,我攒了一个多月,才凑够这些,今个儿送来给你尝尝鲜,你可别嫌弃啊。”杨大婶掀开篮子上的花布,露出半篮子鸡蛋来。
“别,别。杨大婶,大家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忙本是应该的,你这是干什么。”夏陌忙不迭的推辞。
“夏姑娘,你就别再推辞了,自从你来到村子之后,为大家做了多少的好事呀。我们家里穷,没什么好东西能感谢你的,这是我们全家人的一点心意,请你一定要收下呀。”杨大婶站起身来,神情有些着急,“夏姑娘,我们山里人家,没什么学问,不过有一句话,却是祖祖辈辈记在心里的,受人的滴水之恩,就要变成了泉来报答。你说,是不是?”
夏陌一愣,虽然心中实在不忍,也不好再推辞:“好,好,杨大婶,我收下了,谢谢你。”
杨大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又和她闲话了几句家常,便离开了。
夏陌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已经两个月了,裴俊和水卿玥那边,竟然没有丝毫的动静,而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宇文化鹏居然也没有来找她。她不知道这样的平静下面掩盖着的究竟是是怎样的阴谋,她的心中总是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尤其是在最近,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几乎可以清晰的看到,命运的恶掌正慢慢的向她伸来。
金灿灿的阳光,在空中照出一个个的小泡泡,泡泡的远处,居然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夏陌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睛,那个身影居然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浑身的邪魅和霸气依旧,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深藏着的心痛。
“不,不,这不可能。”夏陌转身,向屋中跑去。
下一刻,却狠狠的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么清晰的呼吸声和暖到心底的温度,都在提醒着她,这一切,不是幻觉,他就真真实实的站在自己面前。
夏陌心口的痛,又开始阵阵的蔓延。
“雪儿。”他温柔的唤她。
“不,放开我,放开我!”夏陌疯狂的拍打着他,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别碰我,你别碰我!”
“雪儿。”凌珞宇的眉,痛苦的皱了皱,手臂锢得更紧,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雪儿,别这样,宇哥哥只是来见你最后一面,最后的一面。”
夏陌挣扎着身子,慢慢的僵住。最后一面?难道这一天,真的这么快就要来了?
“明天,明天我就要上战场了。”凌珞宇继续道,“雪儿你放心,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一定都加倍的给你!”
夏陌怔怔的靠在他的怀中,说不出话来。
“雪儿,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能亲手将我葬在你窗前的那棵红豆树下。”凌珞宇的目光落在她窗口的那棵红豆树上,“我记得雪儿对我说过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原来雪儿的心中,还是想着他,念着他,不然又如何会将他们的相思种在窗前。这一刻,老天能让他搂着她,看到窗前的那棵红豆树,一切,都值得了。
夏陌不知道他就这样拥着她多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她只是呆呆的坐着,看着暮色西沉。
门外,传来嗒嗒的马蹄声,夏陌敛了敛神,站起身来。她知道,宇文化鹏来了。
“少主,请上马。”宇文化鹏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着片刻,说。一如既往的,没有解释,也没有多余的问候。
夏陌定定的看着他,竭力的想要弄清他此刻的忠诚和保护到底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难道在这个世界上,真的连他,都不能信任吗?夏陌撇了撇嘴角,自嘲的一笑,他们给她这两个月的平静,算是莫大的恩赐了吧。
一百一黑两匹马儿载着各自的主人,缓缓的走向月光的尽头。
“宇文,我死了之后,记得带我回这里。”夏陌突然开口。
宇文化鹏一愣,继而反射性的绷紧身子:“如果谁要动少主一指头,我宇文化鹏会让他连地狱都进不去!”
夏陌看着他,淡淡的一笑,又低下头去。
破晓时分,二人终于来到两军对垒的阵前。夏陌远远的望见对面军中那道明黄的身影,耳边又回响起他的话:“雪儿,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一定都加倍的给你。”只是,你又如何知道,这,是我想要的?
“少主。”裴俊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温文儒雅上前行礼。
夏陌眼角的余光,轻轻的扫了他一眼,自然在主帅的位置上站定。宇文化鹏的手,紧紧的握住剑柄,警惕的注意这四周的动向。
“真没想到,少主今日,会如此配合。”裴俊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有少主以洛氏嫡子的身份号令大家,又有我烈焰门数十年的苦心经营,今日这宣朝的天下,已经有大半握在我们的手中了。少主只要等着来日登上龙座,君临天下吧!”
“裴大人费心了。”夏陌冷冷的说。
她身后的将士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似乎只等她一声令下,便可以奋勇杀敌,为洛氏舍身赴死。
“真想不到皇后娘娘还记得在下,在下的心中总算是有些安慰了。”水卿玥依旧是一番温文尔雅的做派,只是言谈举止间,多了份释然。
“太子远道而来,还是先在宫中稍作休息,晚上,我们再谈两国的盟约吧。”一旁的凌珞宇不满瞥了水卿玥一眼,晾凉的开口。
这个可恶的水卿玥,雪儿都已经怀了他凌珞宇的孩子,他还是贼心不死吗?
“好。”水卿玥点头,眼睛却依然在夏陌的身上打着转。
“雪儿,外面风大,朕送你回寝宫休息吧。”凌珞宇起身,不动声色的挡在二人中间,将夏陌扶起,又朝水卿玥道,“朕先失陪了。”
“不妨,不妨。”水卿玥温柔一笑,作出个请的手势。
二人刚走出凉亭,只听水卿玥在背后笑道:“皇后娘娘已经有身孕了,看来本王得尽快纳妃了,早点生出个小王爷或是小郡主来,也还赶得上与皇上的龙子结个娃娃亲呢。”
“你尽快,尽快。”凌珞宇转头,似乎比水卿玥跟急切。
夏陌看着他慌张的样子,忍不住捂嘴偷笑。
凌珞宇意识到方才的不妥,赶紧找补:“两国联盟,结亲自然是最好的法子,眼下我离丘国没有太子中意的人选,那也只好从下一代身上想想办法了。”
“皇上所言极是。”水卿玥拱拱手,一本正经的附和道。
夏陌看着这二人,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还从下一代身上想想办法呢,凌珞宇你可真是越来越有才了。
“不许笑!”凌珞宇恼怒的看着她幸灾乐祸的模样,轻声呵斥道。
“好,不笑,不笑。”夏陌强忍住笑意,由他搂着向她的落雪宫走去。
“还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呀!”水卿玥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摇头感叹一番,也由太监领着,歇息去了。
落雪宫。
“皇上,水卿玥什么时候做了太子了,我怎么不知道?”夏陌依在凌珞宇的怀中,问。
“不久前,他的父皇跟母妃相认了,就封他做了太子。”凌珞宇漫不经心的回答。
“哦。”夏陌点头,她想起那****在水卿玥的府中见到的那个妇人,一个与自己的丈夫赌气赌了二十年的女子,现在,也终于肯冰释前嫌了。她其实是扶南国国王最爱的女子,只是因为当时一个并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误会,她带着孩子离开了最爱的男人,从此两相忘。幸而现在,他们终于破镜重圆了,只是这过去的二十年时光,却永远也无法再弥补了。
“雪儿,在想什么呢?”凌珞宇轻点着她的鼻尖。
“在想如果当初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无法原谅你,那我们是不是也要错过二十年,甚至更久。”夏陌伤感的说。
“不会。”凌珞宇搂紧她,“因为我不会放弃寻找你,不会放弃求你原谅,不管你躲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到,永远,都不会放弃。”
他的手,紧紧的握住她的小手,握成一幅天长地久的画面。
后来的后来,听说他们的大皇子有一次偷偷溜出宫去玩的时候,碰到了一位很厉害的江湖高手要收他为徒,他说他的师傅,姓宇文。在两国皇室的一次狩猎集会上,扶南国的一位小王子偷偷的挂了一串水晶项链在他们小公主的脖子上。而前不久,天牢里秘密处死了一位重犯,有人说,那是前太傅裴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