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接个新收、经济犯,讲一下号里的规矩,把新收规范给他看看。”说着,西管教朝那个叫雷子的人摇了摇头,然后回过头来打了个哈欠,眼皮耷拉着对田建国说:“哈啊。。。。。。困死了,老实点待好了,踏实住了。”
田建国被塞进了这个叫号子的小屋子里,那个叫雷子的是刚从睡梦中被叫醒来的,低头哈腰一脸的谄媚样,嘴里不住的说着是、是、是,您别管了之类的话,西管教嗯了一声,头伸进屋子里左右看了看,鼻子抽了抽,说了句:“多开窗户通风,跟猪窝似的这么味呢”,说完铁门哐啷一声关上了,留下那个雷子在一边不停的边点头边继续说着是、是、是。田建国快速的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子内的情况----阴暗、潮湿、一股刺鼻的人肉、脚臭混合味,墙上和顶子上很多地方白色的皮都掉了,露出了水泥,顶上有一个弱光的小灯泡和一个大吊扇,吊扇慢慢转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混合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滴滴答答的声音,田建国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房间是正方形,大概6米乘6米,高4米多,刚进来的那个铁门在房间最右边,进门是一个宽一米长4米的过道,过道的尽头被一个高一米来的水泥墙挡住了,看不到里面是什么,过道右边靠着墙,左边的其他地方就是一个高30厘米的大木头板,和家里的榻榻米一模一样,只是比那个要大,占据了除了过道之外的整个屋子。木头板上面密密麻麻的睡着一个个蜷缩而又疲惫的身影,估计得有不到20人,人和人之间挨得紧紧的没有任何的空间,基本都侧身睡着,地下过道里笔直的站着两个人,时不时的左右看看。。。。。。
“蹲下,看什么呢,是他妈的饭吃饱了是么?傻X玩意。”田建国正左右看着,被这一声大吼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蹲下了身,刚才那个唯唯诺诺的雷子此时好像变了个人,凶神恶煞,匪气十足。他这一吼,睡觉的人基本都醒了,都向门口看了一眼,投来厌烦又凶恶的目光,然后又倒头就睡了。
“斌斌,给新收登记下,讲讲号里的规矩。”叫雷子的人和地下站的笔直的两个人中的那个瘦一些的说了一句,然后就回到自己的位置睡觉去了。
“好的雷哥,您快睡吧,这新收耽误您睡觉了。”
“蹲着走过来”那个叫斌斌的瘦子对田建国说,声音不是很大,但也不是很友好,田建国猜他的地位没刚才雷子高,声音大了怕吵醒别人,那个雷子就不怕这个。田建国蹲着鸭子步走到他旁边,可能是一天时间折腾的太累了,身心俱疲,他觉得这2、3米的距离好像很远,当年在学校的时候,鸭子步比赛50米,田建国轻松拿了第一。那个斌斌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小笔记本和一个白色的小纸筒,(里面好像是用纸缠着的笔芯,看样子这就是这里的笔了)。坐在了靠近水泥墙的地方那个睡人的木板上,顺手扒拉了一下睡在那附近的人,不耐烦的说了句:“老头,让点地方,我给新收做个登记。”那个被扒拉的蜷缩的人往边上挪了挪,挪出一个刚好够一个人的屁股坐下的位置。
“从哪个分局上来的?什么名字?什么案?”斌斌对蹲着的田建国没好气的问到。
“田建国,经济案,目前还在调查,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被抓进来了。分局,什么分局?我没听说过。”
“看来还挺不老实的。年龄多大?”
“30岁,我确实是不知道从什么分局上来的,今天早晨我还在上班,晚上就来这里了。”
“呦,直接抓来这里的,看来是大案啊。好好呆着,我给你说一下这里的规矩。刚才接你进来的人你喊他雷哥就行,是咱值班员,这是你们文化人的叫法,就是管号的,新收期是七天,七天之内做一切事情都要向雷哥打报告,到哪里都蹲着走,放个屁都要打报告,听到了么?之后一切都听咱西管教的安排。”斌斌有几分监室专家的样子。
“嗯,知道了。”田建国唯唯诺诺的说道。
“好了,上板睡觉吧,最后一个靠茅的位置。”说完,斌斌上去扒拉了一下靠近水泥墙地方的人,扒拉出一条20厘米的缝,对田建国说:“就睡这里吧。”
田建国过去后,看到刚才一米高的水泥墙后面是一个开放的厕所坑,就是他们说的茅,里面正有阵阵恶臭泛出来。他趟的那个地方一面是墙,一面是一个睡觉还戴着手铐脚镣的人,脚下正对着那个茅。他下意识的把刚才斌斌给他的那个破军绿色棉被拉了拉,盖住了自己的鼻子,准备入睡。
“不许蒙头,这是规矩。”那个斌斌恶狠狠的小声说道。
“不好意思,实在是太臭了,大哥。”田建国赔着笑脸对这个比自己看起来小将近10岁的人低声说道。
“什么他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规矩就是规矩,这里是绝对禁止蒙头的,以后你就明白了,被子拉下来睡觉。”
田建国把被子拉下来,忍着恶臭,脑子里想静下来赶紧入睡,他也不知道明天要面临什么,他只是感觉到,这里绝对不是个好地方,就算要受折磨,也要精神充沛一些。可是他怎么都睡不着,两眼盯着房顶上一块一块剥落了白皮漏出水泥墙的地方,听着脚底下的水滴滴答答的声音,闻着恶臭,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憋屈,有种想哭的冲动。
扪心自问,他田建国从来都是遵纪守法的人,走路走斑马线,开车准系安全带,违法的事情一点都不沾,做什么事情都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干工作矜矜业业,虽然做的是财务工作,总在与钱打交道,可是他自己对钱的看法是很深刻的,有自己一套理论体系。他时常想,如果把一个社会比作一个人,那么钱就是这个人体的血液,价值就是血液要输送的养分,钱只有流动起来,才具备其核心意义,如果把钱积累起来,那毫无意义,比如大脑需要的养分多,那么血液就流过去多一些,多带些养分,这些养分的输送需要心脏来作为泵,而社会中的泵就是银行及各种金融机构。如果把血液总是积攒在手指头或者脚指头上,那是要出问题的。就个人而言,钱是一个人价值的自然体现和附属品,你做了什么事情,就会得到什么样的回报,只是这个回报是什么时候给你的问题,你做了10分得事情,可能短期内,你只看到了1分得回报,但是长远看,这种回报是必然会给你的,要有耐心等待才行。这些年自己辛辛苦苦的,从大学毕业的毛头小伙,到现在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有了自己的行业经验,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房子,自己的车子,自己的孩子,他的幸福是通过非常不易的努力获得的,他才刚开始享受这种幸福啊,老天似乎有意在捉弄他,不让他享受安宁一般,刚换一个工作,准备开始往上走一个台阶,给自己的家庭更可靠的保障,谁知道会来这么当头一棒。田建国的眼眶湿润了,他抽了抽鼻子,脑子里想知颖和孩子此时在干嘛,孩子肯定已经睡熟了,她还没有什么社会意识呢,知颖呢?是不是一肚子气的半睡半醒中?在琢磨明天怎么给田建国“好看”呢,想到这里,田建国内心热了一下,他多希望知颖能多给自己几次“好看”啊,现在看来,连这个都是奢望了。伴随着恶臭和水滴声,还有昏暗的灯光,田建国渐渐迷糊了起来。。。。。。
“国子,快点,快点,这个果园里没人。”一个身影麻利的翻过了一个果园的墙。
“啊,岁虎,好,我来了,你等等我啊,呼呼呼。。。。。。咱赶紧进去,弄点苹果来吃,别让二蛋叔给逮住了。”田建国胖乎乎的小身体经不起这种跑,此时已经累的呼哧呼哧直喘气了,但他还是不知累的在使劲翻墙。田建国自己家有十几亩果园,但是每年到了苹果成熟的时候,他还是喜欢和村里的伴去其他人家的果园里摘果子吃,他们觉得这样很好玩,也很有意思,农村也没其他东西供这些男孩子们玩的了。其实村里的人都很朴实,谁想吃苹果他们也都给,只是这些小孩子们总是乘大人不在园子里的时候进去偷着吃,而且像孙悟空大闹蟠桃会那样,在园子里摘一个,吃两口丢了,又摘一个吃两口,简直是胡糟蹋吃的呢,所以大人只要逮住这些小孩,准会打他们沟蛋子(屁股)一顿。
“哎呀,二蛋叔,我错了,你别打我了。”里面传来岁虎吱哩哇啦的声音和啪啪啪。。。打沟蛋子的声音。国子此时正两只手扒着墙头,右腿刚跨上墙,左腿还垂在墙外面呢,他准备悄悄的圪蹴在墙上看一下呢,结果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
“好呀,两个人,一块偷苹果,给你们送警察局去,说你们偷了10个苹果,一个苹果判10年,让你们这辈子都出不来,在劳改队好好反省去。”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把田建国和岁虎捆了起来,田建国又害怕又疼,大声哭了起来,啪,一个大巴掌扇过来,他脸上感觉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