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裴夫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她撕下那张假的不能再假的人皮面具,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说话:“芈瑛呢?”
槐月微微行礼,恭声回答:“去办事了。”
裴夫人没有多问,微微颔首。
眨眼瞬间红蓼突然就从外头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委屈的哭哭啼啼了起来。
裴夫人一看红蓼这样着实愣了愣,蹙眉问:“怎么回事?哭什么?”
红蓼还是一个劲的哭,哭声也逐渐大起来。
裴夫人最烦有人在她跟前哭,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不耐烦的说:“有什么话你大可直说,哭什么哭?”
红蓼这才点了点头,说:“夫人,红蓼愿意为了您付出性命,这您是知道的。可是,可是我在这泗京客栈不受人待见,还常常会遭受平白无故的责罚打骂。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啊!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啊?!夫人,求求您为我做主!”
裴夫人不为所动,她分得清红蓼究竟是演戏还是真情实感。
红蓼挽起袖管,露出青紫的伤痕,哭着说:“夫人,我真的不愿揭开伤疤。我只希望您能还我一个公道。”
槐月看到那伤痕微有一惊,即刻问:“谁做的?”她还纳闷了,红蓼人在泗京客栈怎么会被伤?真是奇怪了。
红蓼擦了一把泪,咬了咬下唇,眼里涌起惧意的问:“槐月姑娘不是明知故问吗?”
闻言,槐月脸色一冷,盯住红蓼质问:“你什么意思?”
红蓼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这泗京客栈能做主的人也只有一个吧。槐月姑娘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槐月冷笑:“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红蓼干笑了声,笃定的说,“槐月姑娘,我红蓼身正不怕影子斜,所说句句属实!”
夏炽将泡好的茶端给裴夫人,裴夫人懒懒接过,掀开茶盖闻了闻茶香,漫不经心的说:“你且详细说来,我听听。”
红蓼将眼泪擦干,颔首说:“是,夫人。”
“夫人您不在的时候,芈瑛一不高兴就对我责罚打骂。有几次还以性命要挟。我在她手底下过的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吃不饱也穿不暖,心里也难受的紧。再这样下去,我怕真的要郁郁寡欢了,只求夫人为我做主啊!”红蓼讲述的绘声绘色,好像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在她的身上一样。
她又朝裴夫人重重磕了个响头,伏在冰冷的地上啜泣着,久久都没起来。
本来裴夫人还觉得这茶的清香好闻,如今一看红蓼这副德行,裴夫人一口都不想喝了。她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目光逐渐冷却:“芈瑛是我的孩子,她的性子我比谁都清楚。你装什么呢?”
裴夫人这话一落,红蓼又磕起头来,发誓自己没有说谎。不愧是媚欢楼的花魁,和五颜六色的野鸡似的,能变能演。
槐月皱了皱眉,好意提醒了句:“红蓼,泗京客栈不是媚欢楼。不会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是是非非。你还是快些起来吧,地上凉。”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换做其他人肯定是演不下去了。可红蓼不一样,她有始有终,爬到裴夫人脚底下,抓住裴夫人的脚踝,声音嘶哑:“裴夫人,红蓼所言句句属实啊!难道就要因为芈瑛是您一手抚养大的,您就要偏心吗?她之前对我所做的种种难道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吗?”
裴夫人一脚将红蓼踢开,脸色大怒:“无稽之谈!”
红蓼心中惶恐,低着头不敢抬起,方才脑子里准备好的话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告诉你红蓼,在我这里没有污蔑,也没有你所谓的勾心斗角。想要活着,那就给我学规矩点!如果敢有二心,亦或者是管不好自己的嘴巴。那么,你就死了。”裴夫人一把拽住红蓼的衣领,怒盯着她看。
红蓼着实被吓得不轻,连忙磕头,“是,裴夫人,红蓼记住了,记住了……”
“出去吧!”
眼不见为净。
红蓼忙点头:“是,裴夫人,红蓼告退。”
红蓼起身时不小心踩到裙摆,一个踉跄趴到在地,她吃痛了声又连忙拾了起来,急急忙忙的离开。
夏炽递来一杯新茶,恭声说话:“夫人请别生气,红蓼的性子还需要再磨磨。”
裴夫人没接,闭上眼睛说:“她整日的这样待在泗京客栈不太平,等过段时间让她回清城几天吧。那里,正好需要她勾心斗角的技巧。”
夏炽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问:“夫人的意思是?”
裴夫人微微颔首:“安排下去吧。”
夏炽点了点头,“是,夫人。”
“芈瑛何时回来?”裴夫人睁开眼睛,看着槐月,眼睛里难免有猜忌。
槐月规矩回答:“回夫人您的话,您来时主子才刚离去。”
喜桥。
彭端来的尚早,迟迟都不见方芙的身影。他不停的四处看,心也跟着焦急了起来,一会上桥一会下桥。
芈瑛将彭端的神情收入眼底,走上了桥,迎面撞了过去。彭端马上追过来问:“姑娘你没事吧?”
芈瑛转过身看着彭端,长相倒是白净,身材萧条。难道方芙会喜欢彭端。她回答:“我没事。”还没等彭端说话,芈瑛又问了,“公子可是在等什么人?”
彭端脸上竟然泛起一丝羞红来,低着头小声回答:“是啊,在等人。”
彭端这个样子,真是令人作呕。她可是有妻子,有家庭的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而且还这般不知避讳。
芈瑛走近了彭端,问:“那公子等的可是什么人?”
彭端抿了抿唇,蛮不好意的要回答就听见一声喊:“彭端!”
方芙冲彭端招手,彭端忙说了句话就下桥就接了方芙,方芙很自然的挽上碰断的胳膊,二人有说有笑。不知翟芸看到此景心里会怎么想,她的夫君竟然和她的妹妹在一起了。翟芸应该很难过吧。
芈瑛心中叹息,翟芸寻了这么久又得到了什么结果呢?她走了过去,朝方芙礼貌说话:“方小姐。”
虽然之前方芙在裁缝铺见过芈瑛,但也记不太清,蹙眉问:“你是?”
芈瑛笑了下,婉转回答:“我是谁您不必认识,想来您是认识翟芸的吧?”
“她是我姐姐,怎么了?”方芙倒坦然,神色波澜不惊。
提起翟芸来,彭端一直没敢说话,身子也微微发抖。
芈瑛的目光便落在了心虚的彭端身上,关心的问:“这位公子是哪里不舒服吗?”
彭端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
芈瑛已知二人心思,眼中没太多情绪,只替翟芸感到悲哀,勉强露出一个笑,说:“那祝你们二位白头偕老。”
话说完,芈瑛转过身就要离去。方芙却追了上来,一把握住芈瑛的手腕,“等一下!”
“不知方小姐还有何事?”芈瑛背对着她问,没转过身去。
“我不喜欢他。”她声音很低,低到就连自己听都有些模糊。得亏了芈瑛是练武之人,要不然还真听不清她这句话说的是什么。
芈瑛拨开方芙的手,走近了她,奇怪的问:“你既然不喜欢他,又何必这么对你姐姐?”
方芙苦笑了几声,眼中汇起怒意来,“我从很小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又怎么会对这样薄情的男人付出真心?我父亲就是一个负心汉,关于他的事我听了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了。而这个彭端,她根本就不是真心待我姐姐的!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时……”
那还是红蓼告诉方芙她有个姐姐叫翟芸时,她去马蹄巷的裁缝铺找翟芸碰到了彭端。方芙第一眼瞧他,只觉是位淑人君子。文邹邹的,说起话来也温文尔雅,就像春日里清风那般柔和。她最喜欢的就是温柔的人了,就好比温柔时的方明思,宠她时的周灵。
一来二去,彭端就问清楚了方芙的底细,心中便埋下了不轨之心来。
方芙要比翟芸年轻,还要比翟芸知书达理。更主要的是方芙有一位朝廷命官的父亲。若是他能分一杯羹,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有个一官半职。再也不用翟芸养活,也不用每天看人脸色。多好啊。这般想着,他对方芙也殷勤了起来,扶着方芙坐了下来,又温柔说话:“翟芸有点事出去了,可能还得好一阵才能回来。芙儿,你先等等。我帮你泡杯茶。”
彭端说话这般亲近,倒让方芙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低头羞涩回答:“姐夫,您不用忙了,我再等一会就是了。”
“这怎么可以。你是翟芸好不容易找到的妹妹,我当然得照顾好你了。”彭端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还有浅浅的酒窝。
方芙羞红了脸,不敢抬头去看彭端。
翟芸回来时,彭端不但没有和方芙保持距离,反而一次次的提起方明思。翟芸和彭端成亲两年,又怎么会知道彭端的心思?
听见翟芸的声音,方芙登时就从凳子上起来,一把握住翟芸的手,眼睛里亮着光:“姐姐!我真的有个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