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的时候殷思就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芈瑛看到殷思就觉得安心,走上前来微微欠了下身。
殷思面色严肃,沉声道:“不必多礼,有事请讲。”
槐月将门轻轻关上,守在门口。
芈瑛这才说话:“大人,您真的要处置那些金环教的教徒吗?”她语气里几分急切,对这件事情格外上心。
殷思“嗯”了声。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佘冷记下了这笔仇。也让您深陷危险。还请大人您三思。”芈瑛很诚恳,不愿意让殷思卷入其中。
殷思笑了声,苦涩的说:“我是皇帝的影子,形同皇帝的刽子手。皇帝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倘若哪天皇帝不再需要我了,我将什么都不是。因为,我只是影子。有些事情,并非是我想做的。”
殷思那般劝解皇帝,皇帝都不愿再忍一忍。他想让自己的野心被所有人看到,不止是朝廷上的官员,还有各个门派。
芈瑛感同身受,心中慌得厉害,眸色也黯淡了下来,低着眉说:“是啊。作为别人的替身,永远不会有自由。说什么就得做什么。无用时随时都可以抛弃。”
殷思怎么听这句话都觉得话里有话,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道:“其实这样也好,皇帝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对付这些霍乱泗京的邪教了。”
芈瑛没说话,目光落在飞进来的蜜蜂上,奇怪的紧,便问:“芈瑛有一事不太理解,想请教大人。”
“请讲。”殷思目光灼灼。
芈瑛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关上,纳闷的问:“五月节早都过了,那为何还有蜜蜂飞进客栈?”若是偶尔有蜜蜂飞进来,芈瑛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是日日都有蜜蜂飞进客栈,整齐又有规律。不是有人做鬼难道还是蜜蜂自己做鬼?
殷思瞧了一眼那几只蜜蜂,说:“蜜蜂也是听人话的。不怕无心,就怕有心。”他字里行间皆是提醒。
芈瑛的嘴角沉了沉:“多谢大人。”
殷思皱了皱眉,心中其实也乱,但尽力保持着平静,说:“时候不早了,我都赶赴京郊了。”
“恭送大人。”芈瑛欠了下身,头也随着礼低了下去。
走了几步的殷思突然停了脚步,侧过脸问:“你的伤……好些了吗?”
芈瑛抬起头,回答:“已经好很多了,多谢大人关怀。”她看不见他眼睛里到底有多少算计,却看得清他眼中的清明。
殷思紧张的握住拳头,认真的说:“泗京各方势力都在涌动,相信不久之后泗京的宁静会被搅乱。务必好照顾好自己。遇到危险尽管来找我。”
这一刻,芈瑛只觉自己的心脏好像停了停。恍若嫩绿的枝丫一夜之间开出了色彩鲜艳的花朵,长在了她的心上。不由自己的,芈瑛红了眼眶,微微颔首:“多谢大人。您也是。”
听到回复后,殷思这才推门离开。一直守在门口的槐月微微欠身,恭声道:“恭送大人。”
看着殷思快步下了楼梯,槐月匆忙进来,问:“主子,殷大人真的要这么做了吗?要知道动了那些人,就是与整个金环教为敌。”
芈瑛走近阑干,看着着偌大又空荡的客栈,心中孤单的很。她有些发呆的盯住那些板凳桌子看,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人,只有人是被当作提线木偶,被那根线牵引着,一举一动都在那人的眼中。木讷又僵硬。她苦笑了声,伸手去抓那虚无,什么都没抓到,她低声说:“有些事情他也迫不得已,就和我一样。”
槐月立马明白了,点了点头说:“那看来,裴夫人的心愿终于要达成了。”
芈瑛笑了起来,整张脸僵的像傀儡。
这时候就见水仙急急从楼下上来,捏紧了帕子急急禀告:“主子!查到了!查到那个人是谁了!”
芈瑛朝水仙看了过去,蹙眉问:“是何人?”
水仙喘了口气,这才回答:“就是许淙文!上回我跟您提过的,他就住在京郊!是个养蜂人!”
芈瑛喃喃,“许淙文。”目光变的凌厉,“看来,得细细问一问了。备下马车,我即刻赶往京郊。”
水仙急忙点头:“是,主子。”
芈瑛又吩咐槐月,“还有,翟芸那边时刻盯着。”
槐月颔首:“明白。”
临出发时,裴夫人忽然传了芈瑛。芈瑛一只脚都在马车上了,只好又收了回来,去见了裴夫人。
裴夫人慵懒斜躺在榻上,一个婢女在旁轻轻扇着扇子,目光怯怯。
芈瑛走上前来,放低了身子恭声道:“您找我。”
“昨个儿夜里吵的很啊。”裴夫人揉了揉太阳穴,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芈瑛就说:“昨夜确实发生了一些事。”
裴夫人忽然睁开眼睛,一抹锐利直朝芈瑛看来,带有斥责的语气问:“那为什么不来及时禀告呢?”
裴夫人的目光太过凶狠,芈瑛不由自主的低下头,说:“芈瑛怕打扰到您休息,所以没有及时来禀告。还请夫人您见谅。”
闻言裴夫人就笑了,“恐怕是有其他的算盘,所以才不想来禀告的吧?”
“芈瑛不敢。”她确实不敢。
裴夫人收回方才的眼神,换了一副淡笑的面孔,又问:“那现在这么着急是又要做什么去?”
芈瑛如实回答:“近来客栈生意不佳,我怀疑是有人做鬼。现在是要去赶赴京郊抓鬼。”
裴夫人笑了起来,笑的很温柔:“好漂亮的回答。真是低估你了。”
“芈瑛不敢。”她再次将头埋低,语气显得卑微。
裴夫人换了个姿势继续斜躺着,“你没什么不敢的。”
芈瑛想解释,却被裴夫人打断:“好了,你去吧。”
芈瑛诧异,裴夫人竟然出乎意料的没有深究。语气倒也很平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裴夫人越是如此,芈瑛其实就越心慌。芈瑛是最清楚裴夫人性子的,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芈瑛告退。”
急急从房间里退了出来,芈瑛就上了马车,赶往了京郊。她心跳的厉害,也慌的厉害,莫名的紧张。
直到马车停在了京郊,芈瑛还是紧张。她心中有了答案,可不敢承认,握紧拳头想让自己的心绪稳定下来。好一会了,她这才好受了些,就下了马车。
“主子,我在这等您。”
芈瑛低低“嗯”了声,走向许淙文养蜂的地方。那是一片空地,杂草丛生,成群的蜜蜂飞来飞去,许淙文蒙着脸戴了一顶斗笠冒在蜂群里穿梭。不远处就是一间草房,草房旁的树上栓着一只狼狗,绿茵茵的树叶下是一直慵懒的花猫。那只狼狗冲芈瑛叫,花猫懒懒睁了下眼睛,很快又睡了过去。竹竿上还晒着几件衣裳。可惜,今天太阳出的不是很好,天阴沉沉的。晒出来的衣裳估计也闷闷的,就和芈瑛今天的情绪一样,闷沉沉。
在原地怔了怔,芈瑛才上前去。
许淙文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但没有回答,继续做着手上的事。那只大狼狗也叫得越发厉害。
芈瑛停在了离蜂巢两米远的距离,盯着许淙文的背影质问:“是何人让你这么做的?”
听见声音的许淙文微有一愣,走了过来,不解的询问:“姑娘何出此言?”
芈瑛目光如炬,声音冷然:“我是泗京客栈的掌柜,芈瑛。近日来总有成群的蜜蜂飞进客栈,不仅打扰了客栈的生意,还蜇了人。起初我以为只是不长眼的蜜蜂,可是我想错了。是有心之人故意将蜜蜂赶到客栈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吧。”
许淙文笑了下,奇怪的问:“姑娘不是来卖蜂蜜的?”
芈瑛冷声:“别想岔开话题。”
许淙文赶了赶盘旋在他头顶的蜜蜂,说:“芈掌柜,我并未想岔开话题。而是,您说的这件事我确实不知道。”
芈瑛不想和许淙文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需要我把话讲的透彻些吗?可能我到时候说了,你的这条命也别想要了。”
许淙文眼中有心虚,但转瞬即逝。他刚要解释就见一大群人跑了过去,还有人大声喊着:“快快快!去看热闹了!”
“那可是刑场!凑什么热闹!”
“不看白不看!听说行刑的人还是京里的大官呢!”
芈瑛心中“咯噔”了一下,喃喃出了声:“正午斩首。”
许淙文接过了话,说:“是啊,正午斩首。金环教的人,也该死。”他眸中闪过一抹冷意,握了握拳。
芈瑛挑了挑眉,总觉得许淙文这句话有弦外之音。但她没有问,而是说:“不管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我很快就会查出来。”
芈瑛转过身要去刑场,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名,她止住步子便说:“我想让你这么做的人应该就是花红儿吧。她的目的简单明了,不想让我们客栈的生意兴隆。现在好像也用不着查了。”
芈瑛唇畔浮起冷笑。
许淙文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芈瑛道:“再会。”
芈瑛迈步离开,许淙文一把扯下蒙脸的布,大步追了上来急急道:“听说泗京客栈神通广大,芈掌柜您更是消息灵通。能否帮我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