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士承风尘仆仆的赶到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他父亲沈楷正躺在床上,十分虚弱的样子。
“人是救过来了,只是以后大概率会偏瘫!”他的二叔,沈桥坐在一边,脸色有些疲惫。
沈士承这才松了口气,坐在了床边,看着自己已经苍老的父亲,心中有些愧疚。
“你明年也毕业了,我们已经给你找了杨家的小姐,这次回来,把事情定下来再走吧!”
“什么事?”沈士承抬起头看着沈桥,眼神冰冷。
“你在跟我装傻吗?”沈桥冷笑一声说道:“自然是你们的婚事。现在只有我们两家联姻,才可以解开我们沈家的危机!”
沈士承沉着脸不说话,他知道沈家的危机是什么,沈楷一旦倒下,那么他们家就会被针对,这个时候沈家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有实力的继承人以及强有力的支持者。
与此同时,杨家这一代,杨平和能力平平,他们也需要一个能干的女婿,撑起两个家的荣誉。
所以让沈士承娶了杨家的小姐,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双赢的局面。
“我不会同意的!”沈士承站起身说道:“你们这一辈人,被摆布了一辈子,还要来摆布我的人生吗?”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同意,就是那个姓任的小女孩吧,任家?哼,就算再有钱,也是不干不净的,我们沈家是不会接受一个这样的媳妇,平白无故的把把柄给了别人!”
“你们不接受,是你们的事情!我的感情,是我的事!”
“沈士承,本来以为把你送进去训练,可以让你学会服从命令。但是没想到啊,才出国留学几年,就学起了西方自由主义那一套了!”
“路都是你们给我选的,现在又说我没有按照你们的方向走,我还要怎么做?”
“士承啊,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是我们沈家唯一的希望,只要你听话,你想想你可能的未来是什么?是比你爸爸更进一步的位置,那是什么概念,你想过吗?”
“我从未想过!”沈士承站起来说道:“从来都是你们强加给我的!”
“你······”沈桥有些生气的指着沈士承,说不出话来。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我来替你看着爸爸!”说完沈士承就离开了,只留下沈桥站在那儿吹胡子瞪眼!
任钧在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没有跟任何人说,就悄悄的回国了。而李婷和老爷子甚至都还留在英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离开了。
沈士承在医院照顾了沈楷几天,他人虽然是醒了,不过就跟医生说的一样,已经偏瘫了,这对于一个戎马一生的老将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所以沈楷这几天的脾气一直很坏。
而沈士承的不松口,也让沈家人很头疼,这几天沈家总是被愁云笼罩,一片乌云密布的样子。
沈士承的妈妈董英正坐在家里,丈夫的病和儿子的叛逆让她瞬间老了十岁,成日就是愁眉苦脸的,家里的下人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又让她一顿数落。
“夫人,外面有个小姐说是要找少爷!”
“谁啊?”董英有些不悦的说道。
“她自称任钧。”下人不敢多说,不过只要这一句话就够了。
董英听到这两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冷冷的看着下人说道:“请这个任小姐进来!”
“是!”
任钧手中拎着礼物,一脸天真的走了进来。
她刚刚问了带她进来的那个人,现在沈家只有沈士承的妈妈在。她想着先见了他妈妈之后,再去医院找沈士承,看看他爸爸。
下人看到一脸天真的任钧,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娇娇小姐,怕是不知道自己夫人的脾气。
董英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个粉红可爱,笑意盈盈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她上下打量了下,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也怪不得自己儿子会陷进去了!
“阿姨好!”任钧礼貌的点点头。
“嗯,坐吧!”董英示意她坐下,任钧毕竟是从小养尊处优过来的,该有的礼仪都有,这方面还是让董英挑不出错。
“听说,任小姐是士承的同学?”
“其实不算是同学,只是他在留学之前就认识了!在伦敦中国学生本来就少,所以说出来都算是同学了!”任钧笑着回答。
“是了,我听士佳说过,你是剑桥的。真是后生可畏啊!”
任钧听了,当真以为董英在夸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还行吧,不过就是运气好!”
在一旁的下人默默地在心里摇摇头,这个小姑娘,是当真不知道人间疾苦的模样啊!
“你来找士承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伯父生病了,所以特地回来看看!”任钧认真的说道:“伯父没事吧?”
“没事的,放心吧!”
“那就好,不过脑溢血还是要注意,很容易偏瘫的!”
董英听到这句话,默默的放下了茶杯,然后冷冷的看着她说道:“这个自不必任小姐提醒!”
“那士承在医院吗?我想去看看他!”
“任小姐,我见你天真可爱,也就跟你直说了吧!我知道你跟士承是男女朋友,当然了,这个年代,自由恋爱,谁都没错。但是吧,恋爱归恋爱,要结婚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任钧的脸色渐渐凝固,然后说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士承呢,在家其实一直有一个未婚妻的!”董英笑了笑说道:“那个时候孩子小,总是不承认。但是他现在长大了,也懂得考虑了。当然我没有瞧不起任家的意思,我们也不是老派家族,但是吧,士承自己考虑清楚了,杨家,的确是比你们任家好一点!”
任钧在一旁,愣了愣说道:“可是······士承娶得是我这个人,不是我的家啊!”
董英哑然,似乎是不知道,眼前的女子竟是如此单纯。
“怎么?难道任家的婚嫁,也是自由恋爱吗?”
“是啊!”任钧点点头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吗?现在谁还包办婚姻啊?”
“我们沈家就是!”董英声音冷了下来,然后看着任钧说道:“我就直说了吧,你们任家小门小户,配不上我儿子!”
任钧听后并未生气,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们任家,小门小户!”
董英的脸色变了变,这个丫头,似乎真的不知道轻重啊!
“不好意思,失态了。只是我们任家不缺钱!你放心吧,我的嫁妆一定能满足你们的!”
天真的任钧,以为董英是怕自己没钱没势,但是任家又怎么可能没钱没势?这个沈家的客厅还没任宅的厨房大呢!她都没嫌弃什么!
“我知道任家不缺钱,但是我们沈家也不缺钱!”董英几乎调动自己所有的涵养,压制住了自己即将暴走的脾气,然后缓缓说道:“我们要的儿媳妇,是可以在仕途上帮助士承的人,你们任家可以吗?”
任钧一愣,这个她倒是不知道。
“不好意思,我并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在仕途上帮助他。要钱的话,我们任家不缺,要是人脉的话,国内我可能是没办法,但是在剑桥我还是认识了不少国家的王子和公主,玛莎公主还是我在国外最好的朋友,你看这些,是可以帮的上忙吗?”
董英这才知道,跟这个女孩子是说不通的。
“算了,跟你也讲不明白。也不怕告诉你,我们沈家现在遇到了瓶颈,靠你们任家是没有办法度过的!况且,你们任家,也不是什么清白的家庭,若是娶了你,还不知道会送多少把柄到别人手上!我劝你啊,当断则断,长痛不如短痛!”
任钧低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说道:“可是阿姨,你说了半天,只是你一个人在说,我并不觉得你可以代表沈士承!我想我还是亲自去找他吧!”
“你······”董英见她软硬不吃,还总是笑嘻嘻的天真模样,心中感到堵得慌!
任钧站起身,然后朝着董英微微弯了弯腰说道:“阿姨,我知道你不满意我。没关系的,我会努力做好,让你对我满意的!”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沈家。
董英瞪着眼,看着人均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她也不懂这个女孩,到底是笨还是心大,她的威胁就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毫无效力。这让她感到有口气发不出,更心塞了。
在医院的沈士承这时才接到家里下人的电话,知道任钧去找自己了!
他连忙站起身准备离开医院,但是被沈桥叫住了。
“你要去哪里?待会儿杨家的小姐就要过来了!”
“她过来是为了看爸爸,不是为了看我!”沈士承丝毫不理会沈桥。
“那个女人就那么重要吗?”沈桥冷冷的说道:“重要到,你可以抛弃家族的荣耀!”
“家族的荣耀?”沈士承轻笑着说道:“这种看不见抓不到的东西,怎么比得上一个陪在我身边多年的女孩子?”
“沈士承!”沈桥气急败坏的叫住他,但是还不等沈士承离开,他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任钧的声音。
“大哥,我真的是来看沈伯伯的!我不是坏人!”
任钧的声音软软甜甜,让人无法拒绝。
听到任钧的声音,躺在床上的沈楷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扭过头,似乎是想看看,那个让儿子不服管教的女人长什么样。
沈桥看了一眼床上的大哥,然后走上前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笑容甜美,看过去优雅又自信。见到板着一张脸的沈桥,也丝毫不胆怯,反而走上前一步恭敬的说道:“你就是沈叔叔吧?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你好,我是任钧,沈士承的女朋友,我来看沈伯伯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任钧有礼貌的样子,沈桥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小钧!”沈士承连忙走上前,从她手里拿过礼物然后轻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任钧嘟了嘟嘴说道:“想你啊,我就过来了!”
沈士承微微一笑,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到了沈楷面前,看着只能睁眼却无法说话的父亲,故作严肃的说道:“爸爸,这就是我的女朋友,任钧。她父亲任襄易,我想你应该熟悉吧?”
沈楷见沈士承一副无所顾忌的嚣张样子,心中生气,却说不出话来。
“任家是吧?我几年前还见过你大哥任钦一次,是个人才,可惜英年早逝!”
任钧闻言,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说道:“是啊,我大哥是个好人!”
“任小姐和我们士承交往,家里人知道吗?”
“知道的!”任钧点点头。
“那他们同意吗?”
任钧一愣,随即笑着说道:“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只要我们幸福就好了,其他的无所谓的!”
“小姑娘,你想的未必太简单了吧?”沈桥冷笑一声说道:“结婚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更是两个家族的事情!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族,结婚岂能草率?”
任钧看着沈桥,歪头想了想说道:“沈叔叔是不是也在担心,我们家没钱?不用担心的!”
沈桥深吸一口气,有些不懂沈士承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女孩子!
而任钧走到了病床前,似乎无视沈楷那愤怒的眼神,只是蹲下身乖巧的说道:“沈伯伯,我是任钧,我来看你了。你一定要早点康复啊!”说完,还把自己买的补品放在他的面前,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沈楷可惜说不出话来,不然早就让任钧滚出去了。
“病房里空气不好,我送你出去吧!”沈士承搂着任钧的肩膀说道:“爸爸知道你的心,会感激你的!”
沈楷心里暗骂一声,然后撇过头去不看他俩。
“你们去哪里?”沈桥带着怒意说道:“别忘了,待会儿杨家的小姐会过来!”
“你就劳烦叔叔你招待一下了!”沈士承头也不回,就这样搂着任钧离开了病房。
一走出医院,任钧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然后靠在了沈士承的肩上说道:“我的天哪,你爸爸可真是凶啊!”
“他都没说话你就知道他凶啦?”
“我当然知道啦,那个眼神,如果不是我心理素质好啊,早就被吓跑了!”任钧捂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原来你也会被吓跑啊,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懂呢!”
“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之前在你家已经被你妈妈奚落过一次了,岂会不懂你爸爸和你叔叔的态度?”
“我妈妈没有为难你吧?”沈士承关切的问道。
“没有!”任钧摇摇头,带着一丝得意的说道:“谁能为难得了我啊?”
沈士承看着任钧开心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带着一丝愧疚的说道:“对不起,你的毕业典礼,我没参加!”
“没事!”任钧不在乎的说道:“你不来其实也好,不然还不知道,我爸爸要怎么对你呢!”她嘟了嘟嘴,看着沈士承,想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本子。
“你看,我把户口本都偷偷拿出来了!这次我回国,没跟我爸妈打招呼,他们还在英国呢。我一回来就去家里偷拿了户口本,然后来这里找你了。我们结婚去吧!”
沈士承看着她手中的户口本,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看着任钧说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去吧!”任钧依旧笑得甜美。
“沈士承,你已经跟我求婚了,我也同意了。难道现在你想反悔,不想娶我了?”
“小钧,我要跟你说一件事,现在我们家遇到了困难,我爸妈逼我······”
“逼你娶别的女人嘛!”任钧似乎很了解一样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提前下手,先跟你结婚了,就不给别的女人机会啦!”她低下头说道:“其实吧,我爸妈也很反对我跟你在一起。我们任家不喜欢你们沈家,你们沈家也不喜欢我们任家。但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爱你呀,我就是想要跟你在一起一辈子,所以我已经做好跟家里脱离关系的准备了!大不了就回英国去,和玛莎一起住在她的城堡里,也很幸福啊!”
沈士承看着她叽叽喳喳的乐观模样,不知为何,眼中有些湿润。
“我已经想好了,我爸妈那么爱我,就算现在生气不认我,不可能一辈子不认我的!你爸爸肯定也是这样!到时候啊,我们再生几个孩子带到他们面前,保证他们乐得合不拢嘴,你说是不是······”她话还没说话,就被沈士承一把拥入怀中,深深的吻了下去。
他何德何能,能遇到这样一个愿意为了他抛弃所有的女人!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为了那所谓荣耀,放弃自己的幸福?
“好,我们去领证,我们结婚,我们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着自己的生活!”
“好!”任钧点点头,眼神充满着对未来的期待。
在沈楷的病房里,杨清和正坐在她父亲身边,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起。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礼物,被自己的父亲包装完整,送到了另一个并不想要这份礼物的人手上。
“沈叔叔!”忽然,沈桥的下属急匆匆的赶过来,向杨清和的父亲敬了个礼,然后给沈桥使了个眼色。
“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沈桥笑了笑,走出门去,看着自己的下属说道:“什么事?”
“刚刚家里的人来报,说是大少爷拿了家里的户口本,已经和那个姓任的领证了!”
“什么!”沈桥大惊失色,沈士承怎么敢这样做?
“那你来找我干嘛,去民政局拦着啊!”
“来不及了······”那个下属面露难色的说道:“不仅如此,他们已经坐车离开了这里,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是什么意思?啊?”沈桥被这个“叛逆”的侄子弄得几乎是要崩溃了,现在杨家人还在病房里讨论着婚事,眼下两个人居然敢先斩后奏,私下领证还跑了?沈士承当真是太荒唐了!
“真的是太无法无天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愣着干什么?快点派人去找啊!”
“是!”那个人匆忙离开了医院,沈桥捏着拳头,有些无力的砸在了医院的墙上。
这下全完了,沈楷已经倒下了,其他人都对沈家蠢蠢欲动。眼下如果再得罪了杨家,那就真的完了!他们小心翼翼就是怕出错,沈士承倒好,自己犯下这么大个错误,就这样给别人了一个大大的把柄!大大的污点。
而不远处,在拐角听见他们谈话的杨清和,心中却微微诧异。没想到沈士承居然如此的勇敢,连私奔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如果她可以这样勇敢,现在应该也不用做一个木头人,被人摆布了。
任钧看着手中的结婚证,不敢相信的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看什么呢,沈太太?”沈士承转过头,笑着看了一眼任钧。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就嫁给你了!”
“是啊,所以你已经没法后悔了!”
“你也一样!”任钧嘟了嘟嘴说道:“这回你可没法娶别的女人了!”
“是是是,以后啊,我都属于你一个人!”
“沈太太?”任钧小声的说了这三个字,心中一阵雀跃。她喜欢这个称呼,特别喜欢!
两人开着车,随着夕阳一路驶出了繁华的城市,开向远方。
许多年后,回想起这段往事,许多人都道他们年少轻狂。但是在两人心中,都未曾有过一丝的后悔。
起码他们都努力过,争取过,虽然方法不对,虽然不够成熟。但是每当回忆起这段感情,他们都会想起,那个午后,他们不顾一切的结合在一起,开着车,追着夕阳奔向自己未知的未来。
那种感觉,一生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