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榆关军情史上,从没有一场紧急军事情报议事会议像今天这样开这么久过,这场议事会议持续到傍晚时分,还有人时不时进出军情处,直到兵卒们抬着热气腾腾的蒸笼,出现在军情处门口,下级官兵们才意识到会议还要延续。
门口护卫队换了三拨,黎明时分,一大群身心疲惫的将军们从军情处走出,宣告这次会议结束。
镇守别部司马陈其美闭府门不出,对外宣称重病缠身,已走医务司程序上书,三百里加急星夜奔赴辰州府。
是夜,绥北将军临危授命,接委任文牒,等同别部司马令。
不久,大榆关代镇守周光武,发紧急征召令,责令守护辖区内,各县、镇、乡收征收马、牛大牲数千,易燃各类物品不计其数。
各县、镇、乡地方团练组建辎重队,将各类物资源源不断运输大榆关。
北魏潜伏斥候部队频繁出动,情报如雪花般飞向北魏龙虎卫主营。
随即,北魏轻骑兵部队日夜骚扰,射杀牛马大牲,抢夺大批物资就地焚烧,大榆关南梁重骑兵出击,情况略有好转。
似乎被激怒,北魏主力部队开拔,步步为营,其余六部云集,战争一触即发。
只是不为人知的是,那些被南梁重骑部队护送的团练辎重部队如冰山融化的万涓流水,迅速汇聚,集结于杞县东南方位,这股团练运输部队摇身一变,组成一只浩浩汤汤的正规部队,向南疾速行军,忽又大迂回绕过大榆关,就再也没人知道这支大部队的动向......
帝光三十四年春,北疆八百里加急战报,朝野震惊!
蛰伏近两个月的北魏大军露出狰狞面孔,终于将魔掌伸向大榆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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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星稀,暗月无光,大榆关前火光冲天,布阵号角声声急促,一组组工程利器在马队的拉动下发出沉闷的轰鸣声。
战马嘶鸣,喊杀声阵阵,狼烟四起,数不清的兵影团团簇簇,护送一根根高耸入云的云梯缓慢前行。
就在这云梯大队中央,二十头牛拉着一根巨大的铁头攻城缒,数百重甲部队高举宽厚的盾牌,护卫在攻城缒左右。
一处处怒火燃放的火盆身后,挤满了一排又一排的长弓兵队伍,无数张绷紧的弦上搭放桐油箭矢。再往后,上百座巨大的投石车列队待命。
这是一幅令人热血沸腾生的画面,十数万大军云集一处,杀气腾腾。
北魏龙虎卫主帅大帐前,站满了各阶将领,大多数神色凝重望向远处巨大的城池。
主帅大营之后,在那灯火阑珊之处,大股重装铁骑部队来回游弋,以确保主帅大营安危。
传讯兵、信号兵、斥候部队不停穿梭于前线和主帅大营间,将主帅大营的命令无误传达。
战争是残酷的,也是艰辛的,这场一触即发的攻坚战从深夜一直布制到黎明时分,直到遍地灶台燃起篝火才告一段落。
站在城头上,丁炯后背完全湿透,内心从没有如此紧张过,他暗暗称赞北魏龙虎卫名不虚传,各项攻城准备工作有条不紊,曾经赢弱的北魏,如今国力竟然如此强盛!
十年风雨,南梁却今非昔比,貌似强大,礼崩乐坏,其实早就风烛残年。
眼帘一道人影闪过,丁炯双眼异彩闪烁,与远处的万点灶火相映成辉。
能令丁炯佩服的人不多,那道身影的主人迅速上升到第二位。
此人计算之准,算路之深,对气候和人性变化把握之妙,令人拍手叫绝!
那场会议惊心动魄的场景丁炯记忆犹新,年轻人手拖茶盅,在近百经验丰富、身经百战的将军们面前来回踱步,仔细聆听各类情报,时而低头沉思,时而细细盘点。
敌军集结,安营扎寨需两日光景!
运输、安装、捆扎、布置攻城利器,需三个时辰!
先遣部队调兵遣将,攻坚布阵需两个时辰!
......
一条条用无数南梁将士生命换来的行军作战经验,在年轻人分析下,缓缓形成一条清晰的时间轴,敌军总攻的时间定格在卯时间。
看到时间轴顶端,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揪起来!
只见他风轻云淡般说道:对方人困马乏,必然开灶做饭,要死也不能做饿死鬼,还能再宽裕半个时辰。
恰恰是这无比珍贵的半个时辰,将会创造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丁炯服了,真的服了......
因为他看到无数星光点点的灶台,不知怎的,他暗地里提北魏军担忧。
他娘地,怎么就冒出来这么个念头?
稍加自责一句,丁炯就将目光移向两旁。
在他身旁,几乎全是强行留下的团练辎重队,舞得动官制朴刀的都挑不出数千,拉的动铁弓的少之又少,好在守城不是强攻,合三人之力落下滚木和沸油勉强都能达到。
临危受命,丁炯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将不可一世的北魏龙虎卫阻挡在大榆关脚下,哪怕用尸体堆,也不能让敌军跨进城池半步!
狭长的城门通道内,五头一组的耕牛被横木紧紧捆绑,牛角挂尖刀,牛身泼满清油和沥青,牛尾悬挂炮竹,耕牛之后是征召来的驽马,驽马之后是老弱病残的战马、强壮的战马......
这是大榆关唯一最有力的武器,想我南梁北疆,现如今竟然让一群畜生帮忙守卫关隘,帝光昏庸,这难道是大厦将倾的节奏吗。
丁炯的心很复杂,思维不断跳跃,但他异常坚信,将倾倒的大厦绝不会从大榆关开始,因为一丝晨光划破了昏暗的东南。
...
...
呜~呜呜~~~
总攻的号角吹响,几乎瞬息间,漫天火箭雨发出令人生畏的声音,呼啸着飞向大榆关。
一批又一批不畏死亡的兵丁簇拥高耸入云的云梯,黑压压重甲部队守卫巨大的攻城缒,叫嚣着冲向牢不可破的城池。
近了,他们快近了……
无数道目光紧盯着那只悬在半空的大手,焦急的等待中,欲要发出致命的反击!
砰!砰砰砰砰砰!
云梯接二连三,重重撞击城垛,发出催命的撞击声。
猛地!
大手挥了下去。
巨大的吊桥轰然倒下,无数惨叫声不绝于耳,厚重的城池大门被一股无法抵挡的力量强行撞开,在那爆竹声中,冒着耀眼火光的庞然大物撕心裂肺般嘶鸣,从城门口冲出。一团接着一团,就像连绵不断的火球极其凶残般刺向四面八方......
北魏主帅大营,无数双愤怒的眼睛凝视着火光一片,哀嚎遍野的城池脚下,一张张阴郁到极点的脸上浮现畏惧之色。
即使早知道南梁人会用到火牛阵,身临其境才发觉是如此可怕。
“城若破,尽屠!”
身披紫红战袍的伟岸身躯在晨曦中微微发颤,他淡淡下达最高命令,就将目光移向脚下,用力拔出陷入泥浆中的皮靴,在马腿上蹭了蹭。
须臾,他忽生一种不详的预感,可偏偏又找不到解释的缘由。
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预警哨音,他慌忙回头,战马嘶鸣,在烂泥地里挣扎,身披重甲的护卫大军被掀翻落马,就在这滑稽可笑的场景背后,无穷尽的南梁官制朴刀冒着寒光,恶狠狠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