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老了,七十四岁,早就知天命,平时出去溜溜弯,打打太极,球也不能踢,
没办法,膝盖不允许嘛。我还可以写写小说,往一些专栏里投稿,还真有一些媒体愿意收,那我也是很感谢他们啊。朋友们都很羡慕我,说我晚来还有一项可以保存下来的爱好,我每次都自豪地说“:那可不,我可是从小学就开始写小说了。”
现在人都可以活得很久,老得也慢,我们几个老朋友时不时凑一块聊聊年轻时候做的糗事,对,这儿只能用糗事而不能用傻事,因为那并不傻,那是我们当时要做的,非常想做的。贱人曾忽然qq私我说要请初中同学吃饭又聊一聊,说是入校七十年聚会,其实还差着几个月呢,这贱人就是不安分。我像十八岁那年一样,三十四岁那年一样,五十四岁那年一样问他:“罗妹妹去么?”这老头隔了两天才回我。他说:“不知道。”
我像十八岁那年一样,三十四岁那年一样,五十四岁那年一样脑子有点晕,有点痛,回到:“好滴,谢谢。”然后我又问了黄佳彬,这家伙人缘不错,他说他也没有罗妹妹的消息。我去问她的好闺蜜蔡卓妍,她们原来也好久没联系了,最后辗转她发了个与罗妹妹聊天的截图给我:C:你过几天同学聚会去么? L:不造欸,看有没有时间吧。
我觉得她是知道是我在问所以才闪避问题,因为我问过很多次了。
没错,很抱歉,我这一辈子都很傻,对,这不是糗,是傻,已经很让自己失望了,一定也让你们失望了吧,这么老的老爷爷也有这样对爱情的期盼,也会做暗恋单相思这种无意义的事一干数十年。
我也尽力在改。请等待吧。
我又翻看了QQ。
高中同学杨彦博Q我:有空没,出来打台球。
大学室友刘丰齐:cnm,lz又输了一把,来陪我玩两局。
以前同事:前辈,请问。。。。。。
我看到这个同事的语气不禁笑了,这不就是刚进大学的我问学长学姐的语气嘛。
我一一回复,我时间有的是,除了看球赛的时间不太想动以外,老朋友们我一定要见一见的。
老朋友啊。
我站在立地镜前,整理自己的牛仔外套,套上阿迪的裤子,显得我还经常运动,摸了摸嘴边的胡须,白了但很好看。
打开收音机,里面播放的是今天的新闻:知名球星姆巴佩宣布指定法国非裔球员哦我没有假摔为其接班人,大连市新建海洋之珠有望成为中国东海岸最美风景,最近学生时代为题材电影风靡国内……
学生时代吗?我穿上五彩的运动鞋。“学生时代的一切似乎都让我们憧憬不已,因为那是回不去的曾经。我们不只喜欢操场,喜欢班花,就连以前觉得令人讨厌的教室如今看起来都觉得如此怀念。有一天,我们历经沧桑再坐到原来的座位,深情地抚摸它的每一条纹理,坐在空荡荡的教室,满眼望去,十多岁时的欢声笑语,痛苦伤心,仿佛和这个现实世界来了个不可思议的交叉,你又能看到穿着短袖的化学老师执着粉笔对着台下指指点点,稳坐全班第一的大学霸考砸了在座位上哭得好伤心正好被你刚吃完中饭从往外面进了撞见了,笑得表情失控前俯后仰的同桌拿起自己涂鸦的课本向你炫耀,你正想讽刺几句再自己也想个创意涂鸦一下,讨厌的人撞翻了你的书桌,你还想站起打架呢,突然间什么都没了,我们就坐在从前坐过的地方,好希望什么都没有变,只是撞了一下同桌说:“我好像做了个梦。”可是梦总有一天会醒的,我们不再年轻,不再相信奇迹,不再说奥特曼一定会打败怪兽。但心是不会变的,我们永远热爱,永远热泪盈眶。我们永远喜欢那个学生时代,永远喜欢学生时代里那个什么都敢尝试的自己。它转身离去,挥一挥衣袖,不说一句再见,留下的却是永远的背影。影院里的观众都哭得十分伤心,一位观众说:“感谢演员演出了从前的我!“我们谁也演不了谁,是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永不说再见,学生时代!永不说再见,曾经的我!”
我听完后才把鞋穿好,午后阳光从落地窗斜进来,窗帘被绳带挽着,床被照白了一斜半,桌子上的书页被吹开,泛起莲花,翻开的那一页是一篇小说,就是我现在写的这一篇,上面有几个字:窗边阳光下你的头发与明信片好搭。
窗帘被风撩起一角,阳光像极了那个我还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的下午,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罗妹妹,她,好美。我这么老,哦,我怎么这么年轻了,我笑着转过头:“你好。”
她说:“你好啊,我叫罗馨怡。”以后我又遇到了许多叫馨怡的人,也遇到了许多姓罗的女生,但都没有她这样在我八十四岁的心里顽固不化。
“你好,我叫颜宁远。”我转过了头,这是我第一天入学,可不能让同学老师小瞧了,我得把笔记本笔先准备在桌上。
“你觉得这个男的帅不帅?”她捧过来一张巴掌大的明信片。我看了看,认真地说道:“不帅。”开玩笑,在我颜宁远的面前,拿另外一个男的的照片问我帅不帅,简直是在羞辱我好不好。
我对于这天的记忆事实上只有这么多,但我却觉得又有好多好多,就像明星的周边,这个明星好,就有好多好多的周边。
她撇撇嘴:“切。”她的头发被阳光染白了一斜半,就像我的床一样,等等,床,什么我哪有那样的床。
蓬,我睁开双眼,眼前正是我那染了一斜半阳光的床,毫不讲究地大叹一口气,我站了起来,把裤子理一理。像我这样岁数的人,出门时都会放一把钥匙在门口的不起眼的地方,防止忘带钥匙回不了家,这些小事也不好总麻烦儿孙。我背起了一把吉他,那已经不是初二的那把吉他了,我前不久突发奇想买的,我练了两个星期,这次聚会想弹给她听,想弹给他们听。还有足球,我拎上了一个五号球,期待就着这个和我的老伙伴们聊一聊。最近写的小说呢,我也带上几本,赠予朋友再好不过了。还有,我还有好多好多想说的,好多好多想带的,但毕竟这只是个聚会不是旅游,我只好选出这么几样。
哈哈哈,我颜宁远又回来啦!我这样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张口不自禁喊了出来,发出的声音却不是年少时的豪迈狂妄,而是垂老的沙哑沧桑。
略郁闷地坐上出租车,我又想到这是去和那些难得一见的同学们见面啊,心情突然又明朗了。他们会怎么迎接我呢?我刚推开门,把大帽子搭在衣架上,屋里的人全都看了过来,我说:“好久不见啊!我颜宁远又回来啦!哈哈哈哈!”贱人曾冲过来对着我就是一脚,我灵敏地闪开了,贱人曾骂道:“迟到这么久,又在玩哪一套?”我说:“哪敢哪敢。”正待说什么,肖别也走过来对我肩膀一拳:“哎呦,不错啊,看起来挺年轻地啊。”这时我听到蔡卓妍地声音:“你看,他来了。”我拨开贱人曾和肖别,向里面看去,酒吧里昏暗的黄光铺在老红木做的桌椅上,酒吧里里外外都被打扫得很干净了,但还是难免透出一股陈旧的味道,酒吧老板是我们老相识,这时也从一个小黄毛变成了小老头,他站在吧台后面,细细地擦拭玻璃杯,当初的黄毛被染回了黑发,因为原本已全白了。这是我看到她,就坐在人群最中央,我走上几步,拨开人群,她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她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令我心动,她就坐在那,令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笑着,一时间无话可说,她扭过头,皱着眉喝下一杯酒,蔡卓妍笑着让开,我坐在她的旁边,感觉很不真实,碰不到。她说:“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啊?”
我好想回答,口都张开了,出租车一阵震动,我一摸脸上,攒了一撇泪水。“不好意思啊,这二线城市也是路况不太好。”司机反过头来道歉。“没事,你开吧,我这胳膊腿颠不死。”
司机笑笑:“叔这是去玩呀?””嗯嗯,老朋友聚一聚。我们这年纪这是很有意思的。““哪有,叔你还年轻着呢。玩得了。我们不也都是这么玩吗?比起你们,我们还低俗些,就打打字牌,搓搓麻将。现在网上说啊,我们年轻人都在干老了都能干的事,我想是有道理。“司机侃上了。我也想与年轻人聊聊:”那怎么不去学点东西呢,走出舒适区嘛。我当年也是什么都不会,我妈不催我学我可能现在都在打字牌呢“我俩哈哈大笑。“学是想学啊。可是我又觉得现在的东西够了,每次事到临头才发现不够,是真的不够。”我笑了笑。路旁的树木像雨刷器从面前刷过,我数着路灯,第一百零八,一百零九……
第四百八十一个路灯时,我下车了,付了费,笑着与司机告别,他还加了我个微信,说以后可以随时叫他的车。他说:“老人家嘛,出行不方便,有个专属的车总归好些。”他说的有道理,我加了他的微信。
在加微信的一瞬间,看着司机的笑容,耳边的声音消失了,身边的景色像大树一样都变得郁郁葱葱,我的上半部分大脑仿佛回到了大一,那是十一国庆,我回到长沙,突然很想知道罗馨怡的消息,是上了哪个大学,是不是还在湖南,我感到她应在湘潭或广州,是不是计算机专业,那么我可以帮助她,如果不是,学业上的问题也可以来问我。我先问彬别,彬别说罗妹妹没回他信息,再问蔡卓妍,她们好久没联系了,过了一会她们联系上了,蔡卓妍也才加了罗馨怡的微信,她微信推荐了罗馨怡给我,我回到:“我加不了,要不你问下吧,谢谢了。”她果然是故意不回彬别信息的,哪怕彬别人缘那么好,我不敢对别人的事妄下不好的结论,但罗馨怡,我敢说,她就是不想再告诉我她的消息,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与她曾经较为亲近,不顾及那么多,还是因为我很了解她,在这一方面。所以尽管我早知道我对她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但她的羞涩和决绝,我不会不知道。请不要说我死缠烂打,那时我想,既然我已经走出她的生命,我就不应该再出现,何况她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我没有影响她的生活,但她却影响了我的生活。你们看到了,不是我恶人先告状,尽管我现在看起来很像,但是我想她真的很可恶,在我恨她的日子里,在我想她的日子里。与我强烈的欲望比起来,我的行动只是万分之一。
付完车费,我走上楼,迎宾小姐热情地在前边带路,我埋着头跟在后面,想着一会儿进去该怎么说,怎么个“surprise”给他们。想了个开头,到了,我仿佛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正准备推开门,恍然间,我笑了。一切都那么熟悉。
眼前的门突然变成了绿色脱漆的厚铁门,我推开来,刘老师刚走上讲台,我佝着从讲台前面偷过去,坐到位子上。我旁边一个女孩,这也是为什么我要选这里坐的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就是这里靠讲台近,我好听课,这是我妈专门嘱咐过的,选个好座位认真听讲。女孩的头发扎了个蓬蓬的马尾,半趴在桌上,她转过头说:“你好啊,我叫罗馨怡。”“你好,我叫颜宁远。”我注意到她一直再看手上的明信片,她觉得有点尴尬,捧过来一张明信片:“你觉得这个男的帅不帅?”“不帅。“我很固执,我很不喜欢他,在邵阳时我们对这种男生普遍持嘲笑态度。
这时我的大脑由于不需要思考,宕机了一下,于是我就看着她,等她回答。她没有回答,脸上红了一小点,只看着明信片。这时我便有空打量一下她,她不白,我没见过这种美,但她长得不让我感到烦躁,这就够了,一个女生而且不让你烦,你还能要求更多吗?眼睛大大的,扑朔着什么,那时我不懂,鼻子豆豆般,不太挺也不太塌,嘴巴红红的,我还感到它在说那句:“你觉得这个男的帅不帅?”她的耳朵藏在头发里,我看不到,看不到别人的全貌使我不太适应。特别是耳朵,见到别人在听自己说话,那是相当舒服的。
她这时说:“切。“阳光”切“到她的头上,一点点光像星星,她撅起的唇只是那样美,她佝着的身子那一刻比我仿佛高点点,让我什么都能看见,她的傲慢,不屑,尴尬,强撑。很潮,不屑得恰到好处,还不赖嘛。但是接下来她便又独自享受尴尬和明信片去了,我们没有再说话。
我们没有再说话。
我摸摸裤兜,才想起原来我不抽烟,还十分想学那个回忆之后潇洒拿烟的动作呢,真是有点遗憾。那么,要进去了吗?我不想进去了,门像个野兽,推开它有时并不会有好事发生,有时婚姻就像这道门,有时你美好的回忆就像这道门。我不想进去了。
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成为机器人,在我还只有十七岁的时候我对我爸说:“真奇怪,其实机器人都想生活地像个人,人却想生活地像个机器人。”我爸很生气。我知道,这是否定了他乃至人类的劳动嘛。我就说:“你看,机器人要人工智能,人却要把每天安排得井井有条,恨不得每一秒写个规划,还写上做这事的理由,最佳方法,预期。我们一辈子学,不就是干着机器人的事么。”
所以我不会像预期那样推门进去也实在可以原谅。
毕竟我因为不按规则办事吃过一些亏,现在让读者朋友们也来尝尝这亏吃的爽不爽。
我靠着门,想象着他们在里面谈论着我的糗事,或者是讽刺或者是羡慕。我的思绪飘到了另一个云端,那是学校暖气换水的一天,整个学校有一股机油味,这是南方孩子第一次体验,感觉头晕晕的,刚上完上机课,到自习室,今天自习室少有的空无一人,我在自习室打着字,嘴巴有点酸,因为读了太多日语。日语听说头一次考试竟然是全班倒数第一,我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无时无刻不读日语,我心里一时只剩日语,工数一考,我更是无语,感觉前两三个月全活到狗身上了,看起来风生水起,水底下空空如也。
我盲目地打着字,这不是小说,这是我的生活,所以并不会有美女前来嘘寒问暖,不会有朋友带我一夜暴富,没有惊天动地大哭一场,也没有就此自暴自弃。从那一刻,哪一刻?我也不知道,那几天的某一刻,我突然决定从头做起,一点一点。说实话,那几天我过得很糟,校园卡掉了,被老师狠批,课文背不出,面试过不了。但与这些挫折比起来,我才是最了不起的,我只是在努力,哭,我早就放弃了。
我知道只要一直努力,上天会眷顾我的,就像它眷顾那么多人一样。
我不算好,我大学以来一直把自己位置放的很低,因为我知道我不算好,与每个人相比我都有可以学习的地方,我不看轻任何一个人。我想,卧薪尝胆,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对,我就是一个很俗的人,我就是想要大把钞票,就是想要美女环绕,就是要豪车千台,就是欲与天比高。但是我努力的过程不俗,我努力的方式不俗,我爱这世界爱的一往情深,爱得实在不俗。
我也看成功学的视频,学习任何成功者的特质,总结失败的原因,可是与梦想相比,我一直以来不算成功。我知道我不算好。
我靠在门上,不知我为什么想到了这一段,只是当时努力的样子变得好清晰,和我初中追罗妹妹时的努力一样清晰,人生往往就有这么几个片段,你一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肾上腺激素分泌旺盛。这大概就是说年轻吧。
我不是那么年轻了,但我仍然在努力,不瞒您说,最近我也偷偷与几个老太太聊的火热,还有足球,我也经常试上一试,小说嘛,更不用说了。
我这样的人啊,就是从来不感到空虚,而不感到空虚的最好办法,就是专注。说来好笑,越专注,我兴趣爱好反而更多,他们都说这是热爱生活,我觉得不如说我属于这个世界吧。
我站在门口,却故意胡思乱想引开注意力,就是不想进去,以往同学聚会我都是痛痛快快的,今儿个这么这么拖拉了,真是搞不明白。,我甚至掏出手机,准备让未走原的司机回来接我了。
我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抹窗帘,阳光下,明信片,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