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明白蒙恬提出的问题也是在座的秦国君臣共同关心的问题。就算秦王能理解《韩非子》中的君王之术,能明白其中的价值,但是其他的臣子们只关心韩非到底能不能给秦国带来实利!如果不能,没有人会信服自己,自己的思想根本得不到推广!
“蒙将军年轻有为,韩非佩服,蒙将军所提之疑,乃韩非今日要进献给秦王之言,以报秦王对韩非之厚爱!”韩非说着转向秦王,“禀秦王,臣闻:‘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而不当,亦当死。虽然,臣愿悉言所闻,唯大王裁其罪。
臣闻:天下阴燕阳魏,连荆固齐,收韩而成从,将西面以与秦强为难。臣窃笑之。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谓乎!臣闻之曰:‘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今天下之府库不盈,囷仓空虚,悉其士民,张军数十百万,其顿首戴羽为将军断死于前不至千人,皆以言死。白刃在前,斧锧在后,而却走不能死也,非其士民不能死也,上不能故也。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赏罚不信,故士民不死也。今秦出号令而行赏罚,有功无功相事也。出其父母怀衽之中,生未尝见寇耳。闻战,顿足徒裼,犯白刃,蹈炉炭,断死于前者皆是也。夫断死与断生者不同,而民为之者,是贵奋死也。夫一人奋死可以对十,十可以对百,百可以千,千可以对万,万可以克天下矣。今秦地折长补短,方数千里,名师数十百万。秦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若也。以此与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故秦战未尝不克,攻未尝不取,所当未尝不破,开地数千里,此其大功也。然而兵甲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四邻诸侯不服,霸王之名不成。此无异故,其谋臣皆不尽其忠也。
臣敢言之:往者齐南破荆,东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韩、魏,土地广而兵强,战克攻取,诏令天下。齐之清济浊河,足以为限;长城巨防,足以为塞。齐,五战之国也,一战不克而无齐。由此观之,夫战者,万乘之存亡也。且闻之曰:‘削迹无遗根,无与祸邻,祸乃不存。’秦与荆人战,大破荆,袭郢,取洞庭、五湖、江南,荆王君臣亡走,东服于陈。当此时也,随荆以兵,则荆可举;荆可举,则民足贪也,地足利也,东以弱齐、燕,中以凌三晋。然则是一举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复与荆人为和。令荆人得收亡国,聚散民,立社稷主,置宗庙,令率天下西面以与秦为难。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一矣。天下又比周而军华下,大王以诏破之,兵至梁郭下。围梁数旬,则梁可拔;拔梁,则魏可举;举魏,则荆、赵之意绝;荆、赵之意绝,则赵危;赵危而荆狐疑;东以弱齐、燕,中以凌三晋。然则是一举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复与魏氏为和。令魏氏反收亡国,聚散民,立社稷主,置宗庙,令率天下西面以与秦为难。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二矣。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国之兵而欲以成两国之功,是故兵终身暴露于外,士民疲病于内,霸王之名不成。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三矣。
赵氏,中央之国也,杂民所居也,其民轻而难用也。号令不治,赏罚不信,地形不便,下不能尽其民力。彼固亡国之形也,而不忧民萌,悉其士民军于长平之下,以争韩上党。大王以诏破之,拔武安。当是时也,赵氏上下不相亲也,贵贱不相信也。然则邯郸不守。拔邯郸,管山东河间,引军而去,西攻修武,逾华,绛代、上党。代四十六县,上党七十县,不用一领甲,不苦一士民,此皆秦有也。以代、上党不战而毕为秦矣,东阳、河外不战而毕反为齐矣,中山、呼沲以北不战而毕为燕矣。然则是赵举,赵举则韩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蠹魏、拔荆,东以弱齐、燕,决白马之口以沃魏氏,是一举而三晋亡,从者败也。大王垂拱以须之,天下编随而服矣,霸王之名可成。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复与赵氏为和。夫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强,弃霸王之业,地曾不可得,乃取欺于亡国。是谋臣之拙也。且夫赵当亡而不亡,秦当霸而不霸,天下固以量秦之谋臣一矣。乃复悉士卒以攻邯郸,不能拔也,弃甲兵弩,战竦而却,天下固已量秦力二矣。军乃引而复,并于孚下,大王又并军而至,与战不能克之也,又不能反,军罢而去,天下固量秦力三矣。内者量吾谋臣,外者极吾兵力。由是观之,臣以为天下之从,几不能矣。内者,吾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外者,天下皆比意甚固。愿大王有以虑之也。
且臣闻之曰:‘战战栗栗,日慎一日,苟慎其道,天下可有。’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纣为天子,将率天下甲兵百万,左饮于淇溪,右饮于洹溪,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与周武王为难。武王将素甲三千,战一日,而破纣之国,禽其身,据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伤。智伯率三国之众以攻赵襄主于晋阳,决水而灌之三月,城且拔矣,襄主钻龟筮占兆,以视利害,何国可降。乃使其臣张孟谈。于是乃潜行而出,反智伯之约,得两国之众,以攻智伯,禽其身,以复襄主之初。今秦地折长补短,方数千里,名师数十百万。秦国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此与天下,可兼而有也。臣昧死愿望见大王,言所以破天下之从,举赵,亡韩,臣荆、魏,亲齐、燕,以成霸王之名,朝四邻诸侯之道。大王诚听其说,一举而天下之从不破,赵不举,韩不亡,荆、魏不臣,齐、燕不北,霸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徇国,以为王谋不忠者也。”韩非唾沫横飞,慷慨激昂的将天下大势剖析给秦王!
“哈哈哈……列位卿家还有何话说!”秦王兴奋的站起来,眼冒星光的看着韩非!
“臣等拜服,王上万岁!”整个大殿异口同声!但是所有的大臣也都如坐针毡!韩非把既往所有的没有做到尽善尽美之战全部归结为谋臣没有尽忠,言下之意现在的谋臣该如何去做就要自己掂量了,为了与既往的谋臣没有尽忠划清界限,所以所有的大臣都附和叫好,毕竟那是既往的战争,当下怎么样就要看当下的战事了!
“哈哈哈......好,赵高,奏乐,上酒!”秦王兴奋地对着旁边的太监喊道。
原来这个人就是赵高,韩非忍不住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赵高。赵高身高中等,比秦王稍矮一点,身材匀称,面庞白净细腻,两腮略肥,双眼炯炯有神,充满着光芒。韩非摇头叹息,这才是“八奸”之中的大奸,可是秦王浑然不觉!
“奏乐,上酒!”细腻高扬的声音从赵高的口中发出。
顿时两边的钟鼓之声便清脆的响了起来,顺着声音可以看到,大殿的两侧有一个钟室和一个鼓室,两室中有很多的乐人打击着不同的乐器。众乐人配合精妙无误,声音空灵使人沉醉!伴随着钟鼓之声,一群婀娜多姿的舞女挥舞着长袖在大殿中央偏偏起舞,“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赏。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悠扬的歌声从舞池中传出。秦王与整个大殿的大臣都沉醉在这透人灵魂的歌声当中。歌停舞罢,秦王端起早已斟满的酒樽,站起来走下台阶,走到韩非的桌前。韩非见状也赶紧端起酒樽站起来。
“韩非先生,我大秦百姓曾经历经苦难,但我大秦百姓不畏强敌,团结一致,终有今日之强秦。但如今的天下百姓和我大秦的百姓一样,也同样经历着苦难!贵族不除,苦难不除,贵族争利是天下百姓苦难的根源!根除贵族争利,唯有天下一统。嬴政希望先生能向商鞅辅佐孝公一样辅佐嬴政,助嬴政一统天下,让商鞅的法家思想惠及天下所有的百姓!嬴政先干为净!”说着秦王一饮而尽。
“韩非怎能和商君相比,大秦人才济济也不缺韩非尔,秦王英明神武更是天下无人能及,韩非的支言片语如能打动秦王,韩非死而无憾了!”韩非说着也是一饮而尽!韩非的眼睛早已闪烁着感动的泪花,面对如此雄主韩非有心辅佐而不能,此乃历史之憾事!
“哈哈哈,好!”秦王转向大殿中央,“列位卿家,大秦今日得韩非先生相助,如虎添翼,寡人今日与大家同醉,来,干!”
就在秦王说话的同时赵高早已经将秦王和韩非的酒杯斟满了,赵高的灵活有眼力也让韩非佩服!
“王上鸿福,大秦万岁!”大殿下又是一片欢呼,大臣们也都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又是音乐歌舞,这一次蒙恬自告奋勇地弹起自己创造的秦箏为池中的歌女助乐。秦筝之声清脆辗转,秦风之歌悠扬缠绵!整个大殿的文武百官早已不知是酒醉还是音醉,感觉早已飘飘欲仙!
这一夜整个秦国的文武百官彻夜无眠,因为韩非而彻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