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掌柜陪着笑道:“少爷,我可盼着回去侍候您了!这不是怕挨爹的揍吗?我这还管着楼里一堆子事儿呢。”
曲哲元牵着齐凌雪嗤笑而过。
谭掌柜没着落,然后又是一礼:“齐大小姐安好。”
眼见自己身上聚集的目光越来越多,齐凌雪微微一挣被他牵着的手,却没挣脱,便不敢再用力,低着头恨不得扎进地里去,哪里敢吭声。
曲哲元跨步进了楼堂,冷笑道:“这楼里也没见着几个客人,竟就敢说一堆子事。”
谭掌柜没落着一句好话,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没一刻敢歇下来,瞟了一眼跟着他的那头黑豹,说道:“这不是少爷说的,咱们这做高处的买卖,多挣点银子,少扎点扯蛋事,功夫都在场外,所以平日里哪儿敢懈怠啊。”
那头黑豹随着他们一踏入楼堂中,便有客人吓得站直了,连手中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连楼里的伙计都屏住了气,生怕喘气声大点都会惊到了她。
“呀,你这大掌柜的真忙。”曲哲元讥笑着,眼角在楼堂里一扫而过,也没理会有谁被吓到了,只是直接往楼上走,说道,“给六桌上一壶玉泉酿,记你帐上。”
谭掌柜知道少爷是为了罚他几日里都不曾回府请安,心里虽苦——这位爷几年不见,然则是小气依旧——但事情能揭过去就好。回头一脸肉痛地朝伙计吩咐了一声,便随着上楼去了。
六桌上的三位客人似乎并没有发现楼堂中的异状,正小酌阔论,待见到有伙计棒了一壶酒和一碟酱爆腰花到他们桌上,几个人方才停了下来。
那个颇秀气的男子微皱了眉头,扯得他腮边的那道疤轻颤了颤,说道:“伙计,送错了吧?咱们没叫这东西啊。”
伙计小意地笑着说道:“咱们掌柜的瞧几位客官面生,便想着多与几位交流交流,祈望几位客官日后能多帮衬咱楼里的生意,只是又不好扰了几位的兴致,便让小的给几位送壶水酒助兴。”
几个人看着眼前这玲珑精致的玉瓷酒瓶,那个疤脸的男子微一沉吟,便朝楼上一拱手:“如此便谢过贵东家了。”
待伙计退去,几个人面面相觑,疤脸男子右侧的年轻男子看了两位长官脸上的表情,低声问道:“这酒……很贵吗?”
“别问。”疤脸男子洒然一笑,敲开瓶子的封口,登时醇香悠然,竟如同打翻了酒坛似的塞满了整个楼堂。
“好酒!”年轻男子的双眼登时亮了。
此时楼堂中的客人不多,但进得聚丰楼的都不是见识浅陋之辈,也忍不住为侧目。疤脸男子拿起润透的酒瓶给身侧的年长男子倒了一杯,说道:“少公爷赏的酒,自然是差不了的。”
年轻男子奇道:“少公爷?这酒不是老板送的吗?”
“这楼的老板就是少公爷。”疤脸男子说道。
年长男子看眼底下流淌着琼浆,道:“少公爷,是哪位少公爷?”
“金殷帝国世袭罔替的公爵只有一位,所以能称得上少公爷的也就是那么一位。”疤脸男子也替年轻男子倒了一杯酒,慌得那男子连忙双手举杯奉接,连道不敢。
“代国公府?”年长男子到底是神都本地人,就算是没见过也该听过,“可是这少公爷又不缺钱,为何要开设一家酒楼?”
疤脸男子神色略有些古怪,说道:“谁知道呢,兴许就是玩吧——少公爷当年少年心性也是有的。”
年轻男子问道:“只是少公爷为何要赏我们酒,我们与其并无交集啊。”
“那天夜里在岱苍山上的那个男子便是少公爷。”疤脸男子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刚上的楼。”
这几个人便是解子文、姚元晖与韦楷泽,是日得空便约了来聚丰楼奢侈一把。
年长的姚元晖和年轻的韦楷泽恍然大悟。韦楷泽说道:“哎,我竟没留意!只是……不过一面之缘……”
解子文疤脸上的双眼扫到了姚元晖身上,说道:“姚老兄断树一刀,为驻营的军士争取到了瞬息之间,值得一壶上品的佳酿。”
他举杯和两人一碰,干尽了杯中酒,砸吧了几下嘴巴,脸上的疤痕颤动,全然没有秀气的仪态,又说道:“现在想来,那天老兄你斩出的一刀是全营里唯一有用的一刀,其余的竟都是个屁——少公爷的这眼睛可真是毒啊。”
韦楷泽一杯酒入喉,竟被呛住了,红着脸咳了几声才熬了过来。
姚元晖的杯中酒在口中打了个转,才顺喉而下,齿颊间便有醇香回味,胸膛火辣辣的烧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说道:“这哪儿是酒,这是浆啊。”
解子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也是托了你老兄的福,今日才有缘一品玉泉佳酿——今日这聚丰楼没白来。”
姚元晖看了他一眼,说道:“想来是因了大人你出身于渭州解家,少公爷才想着要与我等结交吧?”
“结交?”解子文睃了他一眼,说道,“老兄你这是想多了。一壶水酒酬你这一刀争取到的瞬息之间,刚好而已。咱们大可不必自我感觉过于良好,切莫想岔了。”
他指了指外面的天空,又道:“这神都的世家子弟、天育俊秀不知凡几,你看谁曾入得少公爷的法眼?倒是打过不少。”
韦楷泽奇道:“这少公爷是什么样的人?”
“我在聚丰楼说少公爷的坏话,不知道会不会被打?”解子文笑了起来,扫了一眼楼堂中侍立的伙计一眼,说道,“神都老百姓对这位少公爷头痛得很,都说其人阴险霸道、小家子气且心狠手黑。”
堂中那两个伙计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保持着亲和的笑容。
姚元晖皱眉道:“神都百姓岂非恨其入骨?”
“恨之入骨?”解子文说道,“前日我在卫府曾与文吏钱先生闲聊了几句,他便说到,若是少公爷在,此番邪魅惊扰神都或许就不会有。”
姚元晖默然,伸手取过了那透润的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