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国忠虽然低着头,可明显觉得上面射下的两道目光,冷汗涔涔。心中暗暗叫苦,西疆守军是平西侯文侯爷率下的文家军,虽然文侯爷这二年上了年纪,与杨青山一样,在京城养着,可守军主帅文伯羽,是文侯爷的世子,当今皇上宠妃德贵妃文氏的兄长,国舅好不好?这次被劫的军饷是发往南边苗疆的,这统帅难道是个不起眼的?那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夫,镇国公连康好不好!他心中不住的腹诽:您的亲妹夫都去了苗疆,堂堂国公爷啊!兵部这些人还有几个在家镇宅的?他又悄悄侧目看了眼杨青山,哎,这老侯爷年纪是大了些,一把年纪的人,长子战死,小儿子还在西北镇守边疆,长孙杨九林已经二十一岁,这从军资历就已经有十年,人家从小就被杨青山带在身边培养,十一岁就被扔到军营,那大把的军功,完全碾压了京中这些勋贵子弟,如今也在奉召回京的路上。
见杜国忠不语,惠文帝心中来气,哼道:“杜爱卿,你可有何好计谋?”
杜国忠险些跪下,颤声道:“皇上息怒,这些年北疆和西疆一直战事不断,此番连国公也挂帅平南,兵部……兵部……暂无可挂帅的良将。”
眼见惠文帝脸黑成了锅底,皇长子魏翀轻咳一声,轻声道:“父皇,杜尚书说的也是实情,兵部如今将多帅少,缺少统帅之人。”魏翀如今已经二十四岁,从他被魏芃打过之后,惠文帝就让他开始在各部行走,接触朝中大员,毕竟这是嫡长子,也素有贤名,最有可能立储的那个,这会让他领着兵部的差事,也是存着让他多多历练的心思。
惠文帝皱起眉头,能领兵者,谓之将也;能将将者,谓之帅也;这能将将者朝中确实也不过那几人而已,而文、杨两人都已经过六十,何况此等人物去剿匪,没的让人笑话朝中无人。其他堪为帅者,皆在边关坐镇,轻易不会回京。
魏翀又道:“父皇,今春干旱,如今南方水患,庄稼绝产,西南苗疆趁机作乱,平乱已是劳民伤财,再兴兵剿匪,儿臣以为不妥。”
户部尚书金速也奏道:“皇上,大殿下所言甚是,今年天灾不断,百姓生计已堪忧,北疆战事虽然稍缓,可终究是心腹大患,如今西南叛乱又耗费大量的钱粮,确是不宜兴兵。”
林亿道:“此股土匪已连败周围州府多次剿匪官兵,虽然只有不足万人,但却如此善战,若要剿灭,需调动兵马,确是有劳民伤财之忧。”
殿内其他几人也随声附和,二皇子魏翔皱眉,并没说什么,几位皇子中,他担着户部的差事,三皇子担着工部的差事,眼下南方正值水患,也是焦头烂额的时候。
陈叶敏说道:“陛下,依老臣之见,当下边疆战乱,正是用人之际,既然这些匪贼骁勇,何不遣人招安,以供朝廷驱使?”
惠文帝的怒气已经小了几分,人也冷静下来,思量着,眼神又瞄向了杜国忠,杜国忠撞墙的心都有了,这打架要看自己,怎么招安也看自己?这难道不应该是文臣们做的事吗?
额上的冷汗落入魏翀眼中,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弧度。如今惠文帝身体已经不如前些年,也是年近五旬的人,这两年更加明显,这当皇帝实在是劳心劳力,眼下,这几个弟弟又都盯着太子的位置,眼下才是各位皇子积累功绩的时候。
一直没有说话的二皇子魏翔张口道:“父皇,儿臣赞成陈阁老招安一说,这些人也是大晋的子民,或许也是别有隐情,才做了山贼,眼下又正是积累军功的好时间,何不给人以身份,让他们报效国家?”
魏翀眉头轻攒了一下,转而含笑道:“二皇弟说的甚是,若能招安想来也是极好的,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魏翔斜睨他一眼,心中掠过一丝鄙夷:装!真会装!堂堂皇长子为了一些毛贼草寇亲自招安?呵呵,这是真不知道这些人的厉害?还是有把握搞定?就不怕丢人丢个大的?
杜国忠恭身道:“皇上不知,这些山贼不仅骁勇,训练有素,攻防兼备,而且兵器惊人,不知用了什么弓弩,竟能连发数枝,并且寻常藤盾皆能射穿……”
众人微怔,军中所用的不外弓弩两种,弩箭虽然精准,单单就方便程度来说弩的作用,远远小于弓。因此,在两军对阵的时候,通常用的是弓而不是弩,但不知为何这火山贼居然使用的是弩,并且可以连发。书房中的众人都沉默。
杨青山皱眉,训练有素?难道与军中人有关?不然普通的山贼怎还会有这般本事?
陈叶敏忽然低声说道:“皇上听说宣世子博闻强记,对兵器一道也颇有研究,不如宣来……”
惠文帝微怔,想不到这小子还精于此道。这小子一直顽劣,仗着他老子宣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仗着太后和自己的宠爱,在京城嚣张跋扈,几乎成为一霸,御史弹劾不知道多少次,自从那年将四位皇子打了之后,宣王一怒之下将他扔到了北疆。一呆就是七八年,身上也攒下了不少的军功。
倒是这些年历练下来,性子收敛了很多,不再成天打架斗狗。当年宣王有拥立之功,如今也不过是个太平王爷,不理朝政,也不愿意世子多参与太多,谁料回京后在秋猎上不小心出了风头,又入了皇帝的眼,被招进了金吾卫,大概是在军中吃了不少苦,整个人变得冷漠几分,成天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连宫宴都一张死人脸。皇帝也不约束,任他成天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进宫当值,既然连皇帝都不管,金吾卫都指挥使贺腾更乐得做人情,更不会去管。但是金子在哪都发光,为数不多的几次露面让他又记了功,被提成了副指挥使,手中更掌握了惠文帝的刑狱司,这更是个要紧的所在,妥妥的惠文帝的心腹。
惠文帝沉吟片刻挥挥手,令人宣宣王世子魏芃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