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有点小,躺下去的时候,脚会正正好好的抵在对面的柜子上。
余磊从床上坐了起来,扒拉了一下头发,叹了一口气。
他转头望向四周,眼镜被摘下来放在床头,箱子半打开,里面的一套西装和几件常服都已经挂在了柜子里,新打的柜子有一股略微刺鼻的味道,他从床上走下来,踩着鞋子,又把箱子里的皮鞋捡出来,颇为小心的放在门口的小柜子里。
这间房实在是太小了,尤其是对他这样一个高个子男人而言,转个身都会碰到墙壁,但一线城市高昂的房价让他没有抱怨的理由,事实上,大部分同等价格的房间都没有这样设施齐全,有的甚至只有一张床而已。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带来的物品,衣服,两双鞋子,手提电脑,一些个人的材料和证明,这些东西就已经把箱子塞满了,除此还有老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来的两罐自家做的辣椒酱,一袋干木耳,一包山蘑菇。
在火车上只吃了一罐方便面,吃了两个水煮蛋,历经二十几个小时熬到现在,余磊又饿又困。
他提上鞋子,再次打量了一眼四周,走过去把窗户半掩上,拿上手机和钱包出了门。
走廊里仍旧十分安静,对面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不,整套房子里都没有一点声音,这里安静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余磊忍不住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六点四十,要下班的应该已经下班了。
“隔音还真是好。”他笑了一下,推门走了出去。
关上大门的时候,身后好像忽然传来轻微的“嘎吱”声,余磊一愣,大门已经顺势合上了。
铁门上贴了个倒福字,一个角落了下来,露出里面旧的那一张。
在原地站了几秒钟,余磊转身朝着电梯走去。仅有的两个电梯是这一整栋人上下的通道,其中一个电梯门正对着走廊,回过头的时候身后的声控灯已经灭了,黑黝黝的通道像是一条幽深的隧道,余磊皱了一下眉头,想起自己还没有按电梯。
他赶忙去按按键,电梯从13楼下来,打开门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熟人。
房东?余磊边走进去,边打了个招呼,“夏大哥,楼上也是你家的?”
夏海伟旁边的胖女人先接了腔:“对,楼上两层有四套都是我们家的,你是今天租1206的吧?我们家房子是这里最便宜的,你一个人住?”
这胖女人看起来像是房东的老婆,余磊赶紧点头:“嗯,我一个人。”
“是来工作吧?这么年轻,上大学了没有?什么工作,在哪儿上班?”
胖女人的话很多,她的头发是最老式的大卷,层层叠叠的堆在她头上,鼻子微微朝天,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泽,再加上她那十分刻意的笑容,这都让她特别像一个大号的狮子狗。
余磊很注重隐私,只是简单道:“刚大学毕业,在梅隆那边上班。”
“梅隆广场?”
胖女人没有再说话,反而是夏海伟小声接了一句。
“嗯。”余磊向后靠了一下,摸到电梯的手扶杆,在碰到一个温热的触感后马上又挪开。数字才堪堪跳到7楼,胖女人身上穿了一件大羽绒衣,挨得他很近,刚才她的手居然也一直扶着手扶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汗味儿飘到他的鼻子里。
两夫妻对视了一眼,看着余磊的目光都略有些奇怪,余磊没有说话,他一直轻轻的呼吸,眼睛不自在的盯着那个跳动的数字,等到数字终于跳到1,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
“梅隆广场一年总要死几个人啊,今年刚开年,不知道又是哪些倒霉鬼要死在那里。”
电梯门闭上了,胖女人的声音似乎还在空气里飘荡,那两个人都没有走下电梯,而是去了地下一层。
明明只是一起乘电梯而已,两分钟左右的时间,余磊感觉自己后脖子都在发凉。他有些不开心的甩了一下刚才摸扶手的手,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愤怒。
当他好消遣吗?还是故意说这种话吓他好玩?第一次见面的人,这应该算是没有礼貌了吧。
“这女的什么意思啊。”
喃喃自语了一句,余磊缩了缩脖子,把手插进兜里,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他并没有把女人说的话放在心里,哪个地方没有死过人呢,现代社会压力这么大,肯定会有人承受不了,排除意外和生病,还有不少会选择一走了之。
小区面积颇大,从最里面绕出去需要走上一阵子,他走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天已经黑了的缘故,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直到走到小区门口,他才看到一个在保安亭里低头看手机的保安。
保安只是瞥了他一眼,根本没有管他这个生面孔,余磊插着兜往外走,右边全都是小区,左边街边有一些冷冷清清的商铺,他走进最近的那个超市,买了塑料盆、拖鞋、电热杯、电饭锅、枕头芯和两套三件套……七七八八一堆东西,付钱的时候足有四百多快,看了看手机余额,余磊再一次升起一股焦躁之感。
他拎着一个巨大的塑料袋出了门,左手还抱着一个纸箱,默默的往回走。
街道上只有三两行人,明明这里并不算十分偏僻,可到处都有一种荒凉之感。但举头望去,十户里有三四户都亮起了灯,从屋内透出的灯光让他脚步稍微轻快了一些,这里应该住着不少和他一样一起奋斗在大城市里的人吧,应该还有不少真正的住户,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头顶的天空一片黑暗,那些亮着灯的屋子里影影绰绰,因为没有戴眼镜所以看不太清楚,余磊搬着一堆东西往回走,走到那个喷泉养鱼池的时候,皱了皱鼻子。
他似乎闻到了一种很熟悉的臭味儿。
死老鼠的味道,或者是死鱼。
“小伙子,你买了这么多东西啊,都买了什么?”
一道声音骤然响起,余磊吓了一跳,回头望见胖女人笑吟吟的朝着他走了过来,她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一些绿色的菜叶子。胖女人撵上他,探头看他的袋子,又看了一眼他抱着的盒子:“哎呦你怎么还买电饭煲了?我那有好几个呢,都是以前租这里的人扔了不要的,每个都能用,早知道给你一个了。”
她说着就凑近了又去看电饭煲盒子,推了一下余磊:“门口买的吧,你去把这个退了,我一会儿给你拿个上去。”
“不,不用了吧。”
余磊往后走了一步躲开她,“这个还是用自己的吧,毕竟是煮吃的东西。”
不过一个也有一百多块钱,余磊心里很是犹疑了一下,才拒绝了胖女人的好意。他同时对这位包租婆没有那么反感了,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意:“谢谢您啊。”
“哎呦小伙子长得这么高这么帅,说话也温温柔柔的,果然刚毕业啊,你在梅隆广场哪里上班?”
“广通大厦。”
“唉哟,怎么真是那儿啊,离这里很近倒是,就是那儿名声很不好。”
余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没事儿,其实我不在意这些。那边是科技园,人多,出事也是自然的。”
“小伙子就是年轻气盛。不过你住我这里是选对地方了,每套房都有无线网,水电费也便宜,说实话这些房子也是我们租的,每套都用心重新装的,设施最全了。”包租婆笑吟吟的,走着走着还哼起了歌儿,两人在前面的岔道口分开,包租婆指了指前面的一条石子小路:“我住前面这栋,307,你有事情可以过来找我们,叫我杨姐就行,哈哈哈。”
“谢谢杨姐。”余磊朝她点头,杨姐笑着说:“你们那一套房住的人都很好,阳台是共用的可以晒衣服,晚上开电热毯的话别忘了定时关啊。”
“好的。”余磊连忙应道,然后有些迫不及待的转向另外一条道路。
“楼顶也能上去晾衣服,就是要赶早!”
“好!”
电梯仍旧是慢腾腾的,推开大门进去的时候,余磊以为看到的又是一条黑乎乎的走廊,谁知道有人正好从拐角走了出来。那人脚步很急,在看到余磊的时候连表情都没有变,他的脸色很白,两人擦身而过,余磊连个招呼都没有来得及打,大门就已经重新关上了。
虽然是同住一套房,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但也就是匆匆几面,老实说并不必有什么交集。
余磊低头去开自己的房门,这时候他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头发有些微长,穿着一套睡衣的男人先是在门缝里看了他几眼,然后才打开门。
“你是今天新搬来的?”
“是,今天起我就住这里了。”余磊连忙应道,他犹豫着是不是要伸手握个手,但那个男人显然并没有这个意思,他歪着头,背着手,毫不避讳的打量着余磊,又问:“刚毕业找工作?”
“嗯。”
“找着了么?”
“找到了。”
“那就好,好好干,争取干长一点再跳槽,对工资比较好。”男人这才想起自我介绍:“我姓徐,你叫什么?”
“我姓余。”
“嗯,以后互相照应吧。”
余磊打开了门,闻言露出笑意:“是的,互相照应。”
“你买洗发水了么?”
“……”
“我这卖,特别好用,你要不要试试?”
再走进房间的时候,余磊手上多了一瓶洗发水和一瓶沐浴露,都是ANLI“大牌“,花了他60软妹币,心痛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