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娘果然能干！”叶绚转过头来轻笑道，手中，则不动声色地缓缓放下了窗帘。
一刻钟后，叶绚和陆展林一起从香云阁后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条漆黑的小巷，陆展林手中的灯笼发出幽幽的红光，照着脚下的地面。
“怎么一直不说话？”出了小巷，来到一条宽阔的道路上，叶绚开口道。
陆展林依旧没有说话，半晌，方幽幽地叹了口气。
叶绚冷冷一笑：“哼！你这一声叹息里，所包含的东西可真多啊！”
“什……什么？”陆展林道。
叶绚道：“难道不是吗？你的心里怕是在想，如今这世道，良家女子三从四德，却要贫穷受苦，我这么个不知检点的浪荡女人，却一夕之间，便赚得如此多的金子，心里分外不平。是不是？
你又想起了先前在茶馆卖唱，因不肯听从客人吩咐，唱那等不雅之词，便被掌柜的轰出店外，心里更加愤恨。
说不定，你还想到了现在自己也是我的帮凶，心里又气又悔，还有些愧疚，觉得你如今自甘堕落，不止对不起尚在人间的自己，对不起早已离世的高堂，更对不起祖宗姓氏之类的一对旧人……对不对？”
“呃……你……你怎么知道的？”陆展林大惊，险些失掉了手中的灯笼。
叶绚瞪了他一眼：“给我拿好了！连盏灯都举不动吗？真是没用！”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陆展林怒道。
叶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欺人太甚？哼！你少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来，没的叫人看着恶心！”
陆展林被她的话一噎，气得直哆嗦，只将手直直地指着叶绚，却又说不出话来。
“怎么，难道不是吗？我且问你，今天来这里，是我逼你的，还是你自己的选择？”将他颤抖的手指随意地向旁边拨开，叶绚冷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是我骗得你在协约书上签了字，才迫使你不得不屈从于我，是不是？”
见陆展林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叶绚便知他心里所想。
叶绚冷冷一笑：“那又如何？我拿协约书要挟你，你大可以不必理会，自顾离开。纵使我告了你，你也该宁死不屈才是。纵使万分为难之处，还有一死，一了百了。那么多条路，你全都不走，只是毫不反抗地屈从于我，听命于我，是何道理？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难道你还逃不掉？死不了？”
“我没逃，那是……那是为了免得我进了衙门，给家门蒙羞！至于没有寻死，那也是有原因的！”陆展林面色涨得通红，辩解道。
叶绚一把夺过陆展林手里的灯笼，大步向前走去：“不管为了什么，那是你的理由，却也是你的选择。你自己的选择，要赖给谁？”
陆展林站在原地，呆呆的，一动不动。
一阵夜风袭来，长发飞动，拂过他的眼睛，他方回过神来，略一犹豫，立刻拔腿向前奔去，几步便追上了前面那晃动着的小小光点。
“怎么，想通了？”叶绚看着举着灯笼，不说话的陆展林，道。
陆展林点点头：“不错，想通了！这世上千万种人，便有千万种生存方式。我自弹我的琴，并不与任何人相冲突，也并不妨碍、伤害任何人，那又何错之有？”
“短短的时间里便能想到这些，你倒不是那愚钝迂腐的呆书生。”叶绚道，“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而已。背着太多的东西，岂不负累。那些没有用的东西，还是早早扔了为好，省得麻烦。”
“你……扔了哪些东西？”陆展林看着叶绚故作潇洒的背影，突然开口问道。
叶绚的脚步顿了顿，接着便大步向前走去：“啊！肚子好饿！晚上只吃一个馒头怎么可能会饱！小六，我们去吃宵夜吧！我记得这里附近有一家馄饨铺子，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开着呢。”
在稀稀落落的街边铺子间找了会儿，叶绚回头叫道：“小六！这里！快过来！这家铺子还没有收摊哦！”
“姑娘，对不起，姑娘，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正要收摊。”铺子里的一个女人道。
叶绚惊讶地抬起头来，一把揭掉了脸上的帽子，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拜托道：“真的吗？大婶，拜托您，就再煮两碗吧！不多，只要两碗就好。我们出去做工，回来得太晚了，附近的店几乎都关门了，家里的米又都吃完了，还没有来得及买，您就行行好，再做两碗吧。我们可以帮忙擀面的！”
“叶……千……”
“叫我小绚好了，小六。”叶绚转身对终于赶上来的陆展林微笑道。
陆展林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叶绚。卸去了所有妆容的脸上，有一些素净的美，吸引住了他的眼睛。
“嘿！愣着做什么！快点帮忙啦！”陆展林尚未回过神来，便被叶绚拖着走进了铺子里。
铺子里的女人为难地看着他们两人：“这……这可真是叫人为难啊。”
“大婶帮帮忙吧。我们真的很饿了。您看我这弟弟，身体强壮，生得又聪明，帮您擀面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啊。”叶绚道。
陆展林这才瞅得了空闲，抗议道：“什么小六？我父亲就我一个儿子，叫什么小六！”
“你不是姓六吗？”叶绚道。
陆展林怒道：“我……我可是比你要大好几岁！”
“那又怎么样？连个面都不会擀。”叶绚撇撇嘴，不屑道。
陆展林气结，怒吼道：“会不会擀面我都比你年长！你该叫我大哥才是！”
“要我叫你大哥也可以，除非你能做碗馄饨出来。”叶绚道，走到一边的桌旁坐了下来。
陆展林气得说不出话来，突然转过身来，对着铺子里那一直笑看着他们吵架的老板娘道：“大婶，就请您帮帮忙，让我帮您擀面吧。这些金子，您尽管拿去，可以吗？”
他故意将怀里的金子拿出来，连着钱袋递给了那女人。
“哎呦！哪里用得了这么多啊！”那女人连忙将沉甸甸的金子又推了回去，摇头道。
叶绚伸手接过钱袋，从里面取出一锭金子来，塞到那女人怀里，笑道：“大婶，您就收下吧，这些金子，就算是订金了。以后我们恐怕常常都要来吃馄饨了，这些金子，就当是提前付的好啦！这样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来吃啦。”
“哈哈……你这姑娘，真会说话。”女人笑了起来，转身拉开了面箱道，“算了，反正我回去也没什么事儿，就再给你们做上两碗好了。”
“大婶，您真是太好了！”叶绚道。
女人笑着加了水，开始揉起面来：“叫我芹娘好了。这附近的街坊邻居，大家都这么叫我。”
“芹娘，您去和馅儿吧，这里我来就好。”陆展林见她开始和面了，便道。
叶绚走了过来，摇头道：“和面？你真的行吗，小六？据我所知，这里面可也有很多学问的。”
陆展林怒视她一眼，不再说话。
芹拧笑道：“不会没关系，芹娘我教你来做。这和面啊，确实也有些讲究，不过会了也就容易了。”
陆展林点点头，认真地听芹娘讲解起来。
叶绚转过身来，向外走了几步，看着从云端露出了头的月亮，静静的。
“小绚，馄饨好了。”不知过了多久，陆展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叶绚转过身去，口中道：“啊！这么快！真香啊！一定是很好吃的馄饨了！”
“这孩子，真会说话。”芹娘笑着擦了擦手。
叶绚没再说话，而是低头大口大口地吃起馄饨来。
看到她伸出的手臂，芹娘的笑容一瞬间僵硬了下来。
“芹娘，这馄饨可真好吃。太谢……”叶绚抬起头来，赞叹道，话没说完，便停了下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裸露在外的整条手臂，叶绚心下了然。拉紧披风，她站了起来：“谢谢你，芹娘。陆大哥，我们走吧。”
陆展林奇怪地回身看了两人一眼，接着便点点头，拿起一旁的柳琴，跟着叶绚走了出去。
芹娘在铺子里站着，目送他们离去，眼睛里掠过一抹挣扎的神色。
“那孩子……看起来一点不像那种人啊。可怎么……”她边收拾着桌上的碗勺便自语道，“唉！真是……”
“小绚，你慢点走。”陆展林在叶绚身后不断地道，无奈却总也不见疾步的叶绚放慢脚步。
眼见着她转过了街角，就要到家了，却不防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她惊讶的低呼，便再无声息。
“小绚？小绚！”陆展林大惊，连忙向前奔去，却在转过街角的那一刻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个黑衣蒙面人正手持一把匕首，抵在了叶绚的脖颈上。
“你要做什么？”叶绚低声道。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惊慌。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半夜三更无人处，你说我要干什么？哼哼！小妞儿，别以为你披了身皮，你爷爷我就看不出你原来的****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