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吧!你还要在我身后跟多久?”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她清脆的声音格外响亮。
身后传来轻笑声:“你终于忍不住了。”
“是!我是忍不住了!所以,你就不要再在这里耗时间了吧!你究竟,要怎样!”叶绚霍地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呵呵……”黑衣人轻笑两声,忽然冷冷道,“千绚姑娘怕是还不知道自己的状况吧?你现在有什么立场对我如此说话?”
“这个我当然知道!”叶绚不耐烦地挥挥手,“你是想说,人为刀爼,我为鱼肉吧?”
“哦?看来你倒还满识时务的嘛!”黑衣人揶揄道。
叶绚看了他一眼:“那又如何?”
“什么?”
“我说,那又如何?”叶绚淡淡道,双手环抱,斜倚墙边,“纵使如今情势如此,那又如何?”
黑衣人没有说话。
于是叶绚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几天,你一直在暗中跟踪我,观察我,是不是?所以你若是要动手,那我早已没命,又岂会过得如此安然?既然没有动手的打算,那我又有何惧?”
“你很聪明。”黑衣人点点头,“可是你恐怕还不知道,聪明人,十之有九,没有好下场的。”
“我知道。”叶绚抬头看向天际,“我恐怕,我不仅知道,还知道得……太清楚了。”
黑衣人看了眼叶绚。
她的面貌只算得上清秀,并无特别过人之处。此刻脸上只化了淡淡的妆容,没有半点舞台上的妖魅。可是眼前的她,明眸微抬,嘴唇半张,整个脸在忽明忽暗的星光下,都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孤独,忧郁。
“直说吧!”眨了眨眼,叶绚抬头直直地看向黑衣人,“你究竟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你除了这身皮肉,还有什么吗?”黑衣人戏谑道。
叶绚却没有动怒,只是淡淡道:“阳春面,白米饭,阳光,呼吸……很多很多。”
“你是谁!”黑衣人眸光骤然一暗,下一秒,一柄冰冷的匕首便抵在了叶绚的咽喉处。
没有看着那双近在面前的蓝色眼眸,叶绚冷静道:“你跟了我这么些天,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黑衣人冷冷地看着叶绚。
在那冰冷摄人的目光下,叶绚毫不闪躲。
“你赢了。”黑衣人顿了顿,冷冷一笑,“不过记住,这只是暂时的。一旦我发现……”
“停!停停!”叶绚举起了手,制止道,“我只要知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谈谈条件,那就行了。你以前的事,甚至以后的事,我都没有兴趣知道,你犯不着摆出这副样子来,无趣!”
“你……你去哪?”黑衣人愣道。
叶绚耸耸肩:“回家啊!我可没有半夜三更在漆黑的巷子里和人聊天的习惯。现在虽然已经是夏天了,可是晚上的风还是很凉。本小姐的身子,可是很娇贵的,若是感冒了,还怎么上台?”
“哼!我看你就算不感冒,也上不了台了吧。”黑衣人冷笑道,却还是跟在她身后,走出了小巷。
将黑衣人带了自己新买的房子里,叶绚淡淡道:“坐吧。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这里……就是你的新居?”黒衣人却不坐,只是张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到处张望着。
叶绚看了他一眼:“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只是……但是……”黒衣人皱着眉,努力搜寻着合适的词语,“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可是正当走红的舞娘哎!是现在京城里所有男人谈论的话题啊!据说你现在每天晚上日进斗金,而且……”
“你说完了没有!”叶绚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我卖艺赚来的银子,我想怎么花,那是我的事,同你有什么关系!”
“你……”黑衣人愤怒地伸手指着叶绚,“你竟敢这么跟本……本公子说话!你……”
“公子?”叶绚“噗嗤”一笑,“那就请公子喝水吧。哈哈……”
黑衣人愣愣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绚将水杯放到桌上,淡淡道:“这里除了你我,并无第三人在旁,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不错。”黑衣人淡淡看了她一眼,坐到了桌边。
“天色已晚,我也就不同你绕圈子了。”叶绚开门见山道,“事情很简单——我要你做我贴身近侍,不论我出门在家,都要随时跟在我身侧,护我周全。”
“可以。”黑衣人点点头,“我要的也很简单——只要你给我个栖身之所就可以了。”
“那很容易。看来在这点上,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时间的问题了。”叶绚看着他,“我提议,这种关系,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你我双方皆同意解除这个约定。那时,你我分道扬镳,各走各路,谁也不得干涉谁。”
“好。”黑衣人点点头,“一言为定。”
叶绚亦点点头:“那就请公子立刻离开吧。这间厅堂左侧的那间屋子,以后是你的了。”
“你就丝毫不担心,我会不守信约?”黑衣人道。
叶绚笑笑:“我没有什么好让你图谋的。”
“是吗?”黑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叶绚点点头:“不错。你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没有****。”
“千绚姑娘说话,真是直接。”黑衣人道。
“没什么事,你就先过去吧。那里东西都还不甚齐备,好在你是习武之人,底子好,就先将就一夜吧。床单被褥什么的,明天再买新的。”叶绚所着,率先走出门去,将黑衣人独留在身后。
黑衣人看着他上楼的背影,若有所思。
“对了。”叶绚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黑衣人立刻戒备地看着她,目光阴晦不定。
“我是问你以后要叫什么名字。”叶绚打了个呵欠,淡淡道,“我总不能总是公子公子地叫你吧?要知道,你可是我的侍卫。”
“楚凌。”黑衣人淡淡道,同时解开了披风,将自己的容貌,暴露于月光之下。
月光下,楚凌的一头乌发从披风里跳脱开来,在他俊美的脸上轻轻拂过,满园的牡丹,也失去了颜色。
“楚凌?好名字!”叶绚呼吸一滞,继而便轻轻一笑,续道,“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那点,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曾经养尊处优过的,所以我这地方对你来说,可能是委屈了点。所以……”
“所以?”楚凌抬头看向叶绚,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几许温柔,几许寂寞。
叶绚勾唇一笑,眼中竟闪过一丝少女般的狡黠:“所以你若实在看不过眼,大可以拿自己的银子来添置些东西,我不阻拦。”
说完,叶绚轻轻一笑,转身走上楼去。
楚凌微微一愣,接着便大笑出声:真是个有趣的女子。
笑着笑着,他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园子,又收了笑,叹了口气。
信步走下台阶,他四顾摇头:这哪里是个舞女……不,这哪里是个姑娘家会住的地方?
首先,这里地处偏僻,从馄饨铺子走回来,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其次,这里环境荒凉。到处都是漆黑的小树林,荒草地,目视间杳无人烟。最后,这……这哪里是房子?倒像是以前他小的时候在庄园里,搭的放闲书的小屋——
这个千绚,不是个很红的舞女么?
虽说她每七天才登一次台,可也正因如此,只要醒云阁放出她要登台的风声,那这销金窟不到晚上,便已人满为患了!她赚的那些银子,在外人眼里看来,早已是数之不尽了!可是现在,看看她住的什么地方。
楚凌的目光在那仅用粗糙的麻绳捆绑在一起的竹梯上扫过,又瞟了眼在月光下仿佛随时都要倾倒下来的屋顶,暗自摇头。
看来今晚,只有在这园子里度过了呢!这也是这所破落的居所在他眼里唯一可取的地方了!虽然一看起来就知道这些牡丹也已经久未照料了,花旁野草丛生,地上稀稀落落地倒满了枯枝烂叶,然而,从仅存的几株牡丹上,还是散发着沁心的香气。
楚凌深吸口气,在这破败的房子前走了两步,抱剑斜倚在一棵大树下,闭目凝思——
这么说,她去青楼卖艺,并不是为了银两?想想这几天在叶绚身旁暗中盯梢所看到的东西,楚凌越发肯定心中这个猜测了。毕竟有几个喜欢牛肉面的姑娘会为了那些衣裳和首饰而出卖自己的皮肉呢?
楚凌这样想着,闭起的眼睛,仿佛就看见了不得那个不施粉黛的女子。
朝阳初升时,她去菜场买菜,和卖猪肉卖牛肉的大师傅砍价,回家后便一边骂那个斯文的琴师不会砍价,一边吩咐他给自己做碗香香的,多放些辣子和酱汁的牛肉面;月色满天时,她裹上厚厚的披风,在夜风习习的时候出去,走进曾经徘徊了好几次的馄饨铺里,满面欢喜地吃着一只只小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