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样,日子还在缓缓流过,中考的压力迫在眉睫。
叶父叶母都是知识分子,叶棠早就下定决心要考进全市最好的高中。
距离中考还有三个月的时候,何老师有苏醒的迹象,医生连说是个奇迹,何家人喜不自胜。
但盛森和叶棠都不知道这个消息,最先得到消息的是盛家和顾家,一直以来为了不泄露事情真相,两家承担了何老师全部的医疗费用,因此也最先掌握何老师的一切动态。
盛顾两家商议后一致决定此事先瞒着盛森,但要马上把盛森送出国,于是就以联系好了国外的学校为由,让盛森出国读完剩下的高中。
盛森不同意,用尽唇舌争辩,想要在国内完成还剩下一年多的高中学业,后来盛老先生下了最后通牒,让盛森在“清醒着出国”和“被打晕了出国”两个选项中选一个,盛森终于逼于无奈同意。
周末练完跆拳道后,叶棠对在叶家客厅见到盛森相当意外,显然叶父叶母对盛森很热情,正和他聊的颇有兴致,叶母一连问了几个盛悠悠在盛家的问题,比如吃住习不习惯、和家里人相处的怎么样、爷爷奶奶喜不喜欢她,盛森一一耐心作答。
盛森见叶棠回来,马上站起来招呼:“棠棠,你回来了,我……”
叶棠不理他,自顾自走进房间。陈佩兰很尴尬,去敲叶棠的门,“棠棠,你哥哥来了,他是专门来看你的。”
叶棠无奈,走出房间坐在盛森对面。
“棠棠,”盛森说:“我很快就要出国读书了,走之前我想来看看你。”
“来看我?现在看过了,你可以回去了。”叶棠漫不经心地回答。
“棠棠,不可以这么没礼貌。”陈佩兰呵斥,经过刚才一番交谈,她对盛森这个知书达理的少年很有好感。
“棠棠,你哥哥特意来看你,而且他马上就要远赴他国,你好好和他告个别。”叶俊山也劝说道。
“没关系,叔叔,阿姨,我和棠棠以前在家里闹惯了。”盛森帮着叶棠解释。
“你们慢慢聊,我去洗些水果来。”陈佩兰热情地去了厨房忙碌。
盛森有些话不好在叶父叶母面前说,转向盛棠问:“棠棠,我们可以出去聊聊吗?”
“没必要!”叶棠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过你说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
“棠棠,不要这样,我……我只是……只是舍不得你,所以来和你告别……”
舍不得,叶棠听着真觉得讽刺,费劲心机陷害我的时候怎么没有舍不得,害我在学校被人嘲笑的时候怎么没有舍不得,让我替你顶罪的时候怎么没有舍不得,现在舍不得,已经晚了。
“舍不得我?”叶棠嗤笑,“盛大少爷,你的舍得和舍不得真是瞬息万变,你放心,我会活得好不好,绝不会死在你前面,用不着你舍不得!”
“棠棠,你的态度怎么这么恶劣?”陈佩兰端着果盘出来就听到这一番激烈的话,不禁指责盛棠,“盛家养了你十四年,你哥哥又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可以忘恩负义!”
叶棠被这指控怔住了,一股巨大的愤怒让她口不择言:“忘恩负义?他对我好?呵,盛家养育我十四年的恩情我已经还清了,我不欠他们什么,也请他们不要再来骚扰我!”
“啪”的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陈佩兰手里的果盘掉在地上,水果滚了一地,葡萄还在地板上滴溜溜地转,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打了叶棠一巴掌……
可是当她听到叶棠说已经还清这十四年的养育恩情时,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如果有一天,悠悠也对她说,她还清了这十四年的养育之情,她会多么痛苦多么伤心,这份情是不用还的,也永远还不清的,这是舐犊之情,这是母女亲情啊,怎么会有那么冷血的人说她已经还清了呢?
“佩兰!”
“阿姨!”
两声惊呼响起。
叶棠也没想到,陈佩兰这个妈妈会动手打自己,她觉得眼泪迅速在眼眶里聚集,只差一点点就要滚落下来,可是她对自己说,不可以哭,不可以,她微微抬起头硬逼着眼泪流回去。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哥哥?”叶棠一字字地加重语气问。
“不是的……不是的……棠棠,你明知道不是的……”盛森痛苦的摇头。
原来真有沧海桑田这回事,一步错步步错,不是所有的错误都有机会改正,不是所有的伤害都能抚平,为什么我越努力就感觉无能为力,盛森在心中悲鸣。
这一巴掌过后,陈佩兰有几天没有和叶棠说话,倒不是她还在生气,而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叶俊山不止一次地批评她冲动,可是她也觉得分外委屈,她从来没有打过悠悠,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动手打这个回来不久的女儿。
最先出口道歉的叶棠,她低着头到陈佩兰前面诚恳地说:“妈妈,对不起,我那天态度不好、没有礼貌,我不应该和盛森吵架,更不应该说……说那句还清十四年养育恩情的话,我让你伤心了,妈妈,你能原谅我吗?”
陈佩兰盯着面前的这个女儿出神,她说我不应该说那句话,我让你伤心了,而不是我让你生气了,她完全知道妈妈为什么会失控动手打她,不是因为没有礼貌,不是因为态度不好,而是因为触到了她失去悠悠的痛处……
这个女孩像个人精,完全可以猜透别人的心思,她的眼睛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狡黠,她揣摩别人、讨好别人,在悠悠还像个小女孩一样嘻嘻哈哈地同他们没心没肺嬉闹的时候,这个女孩已经成熟精乖的让大人不寒而栗了。
“佩兰,你在想什么?棠棠在跟你道歉呢。”叶俊山提醒她。
陈佩兰恍然醒悟,“哦,其实那天我也有错,妈妈太冲动了,应该是妈妈要跟你说对不起才对……”
尽管双方都道歉了,看上去一切都平息了,可是盛棠知道她和亲生父母之间的隔阂却越来越深。
隔阂是比爱和仇恨更坚固更可怕的东西,爱和仇恨至少是某种激烈的感情,是发诸于口的情绪,而隔阂冰冷沉默,不言不语,却像一堵墙一样真实地存在,时时刻刻横亘在人们中间,墙两边的人怎么努力都只会撞到墙上而已。
这堵墙只要建成了,再想拆除就需要经年累月的时间,也许一辈子都拆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