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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保佑

1

李遇扛着三把铁锹回到家,看见大门像饥饿的嘴巴那样敞开着,堂屋里全是彩色,那些花花绿绿的鸡正在啄食地上的苞谷。李遇对着门里喊:“南瓜,鸡把我们的口粮都吃光了,你还想不想活?”李遇没有听到回答,放下铁锹跑进去,鸡们喔喔地飞起来,有的扑出门外,有的飞到了楼梯上,满屋飘扬着鸡毛,有一片白色沾上了李遇的嘴角。

连续推开两扇房门,李遇没看见他的儿子李南瓜,就锁上门,朝王东走去。他问王东:“你看见南瓜了吗?”王东摇摇头。李遇抹了一把嘴角,一路走一路问:“你,你们看见南瓜了吗?”三十几户人家都走遍了,他既没看见别人点头,也没得到一声满意的答复,于是用力地擤了一把鼻涕,拢着手站在王东家菜园子的矮墙上,遥望村口那条延伸出去的小路。尽管他那么望着,脑袋却是木的,好几次,他竟然忘记自己到底在望什么?是望王东家的大白菜,或是望山梁上像死蝴蝶那样飘落的树叶?是望刘兰兰家的炊烟,或是望坡上用石头砌出来的“农业学大寨”?甚至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望,而是在练腿功,是在跟秋风比赛,看谁在墙头站得更久?

太阳被远处的山尖一挡,坡底的树林立即就覆盖了一层暗影,暗影慢慢扩大,延伸到王东家的屋檐上。王东对着菜园子喊:“李遇,还不快点给你老婆送火去?别把我的墙站垮喽。”李遇耸耸肩,从矮墙上跳下来,到家里举了一个火把,朝灯盏窝的方向走去。因为天还没有全黑,他手里的火把不是那么明显,但是走着走着,火把渐渐通红,等他走到老婆的墓地,亮着的就剩下他手里的火把了。周围黑得像刷了漆,满耳都是虫子的声音。他在新坟前烧了一堆火,拍了拍坟前的石块:“四梅,南瓜不见了,这是不是你作的怪?如果是你作的怪,就把南瓜快点放回来。现在我打单了,你可别再弄出什么大事来吓我。”

“爹,我在这呢。”

李南瓜忽然从坟的那边坐起来,吓得李遇一个倒退。李遇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干吗要跑到这里来?”

“妈胆子小,我来陪陪她。”

“神经病!你妈不吓唬我们就算阿弥陀佛了,我从来没听说过死人会害怕。”

李遇的骂声好像没钻进李南瓜的耳朵,李南瓜又躺了下去。坟前的那堆火哔哔啵啵地越烧越旺,连近旁茅草的纹路都照得清清楚楚。李遇拍拍手,站起来,走到坟的那边,对着破席子踢了一脚:“你真要把这里当床铺吗?”李南瓜翻了一个身,侧卧在席子上。李遇又补了一脚:“快起来,跟我回去!”

“我……我要跟我妈说说话。”

李遇把李南瓜从破席子上拽起来。李南瓜双腿蹬在坟上,弯腰跟他爹搞拔河比赛,重量全部移到他的屁股,好像那上面挂着一个石磨。李遇扯了一会儿,感到臂膀沉了、酸了,一松手,李南瓜仰面跌下去。“你这个癫仔,将来得了风湿病,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说完,李遇喘着气走了,他一边走一边自语:“四梅,你是轻松了,可南瓜怎么办?你要是真爱我们,就让南瓜别再犯傻病,就让刘兰兰看得起我们,让她做南瓜的后妈……”

2

李南瓜坐在郭四梅的坟边像蚊虫那样嗡嗡地说着,但是谁也听不清他说什么,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不是单个的字,而是一片语言,仿佛漫大的大水没有间隔,没有水珠。到了中午,阳光把他的脸晒热了,他才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黄泥,走上两公里,回家吃一大海碗米饭,然后带上四五个烤红薯,又回到坟边。他吃了睡,睡了说,说了吃,哪怕是李遇晃着拳头威胁“再不回去就宰了你”,他也没挪一挪席子。

半夜,一阵密集的响声从屋顶的瓦片上传来,李遇被雨点吵醒,骂了一声“癫仔”,翻身下床,打开手电筒,找了两张塑料布,一张披在身上,一张捏在手里。他哗地拉开大门,外面的雨点像银线那样扑下来,密密麻麻的一片,仿佛一块白布。迈出门槛,他看见一团黑影站在雨里。他把手电筒的光柱摇向黑影,那是李南瓜被雨水淋湿的脸,光柱往下摇,落到李南瓜的手上,那是一把菜刀,刀口闪着一抹寒光。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宰了你。”

“真是好心没有好报,我正要给你送雨具过去,你干吗要宰了我?”

“再不回去就宰了你。”

“原来你是在学我说话。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宰你了,快进去换衣服吧,免得感冒,弄不好还会得肺炎,要是得了肺炎没准就会出人命。快进去吧,就算你爹我给你下请帖了。”

菜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李南瓜的手松开,他像民兵搞训练那样,挺胸收腹,正步走进堂屋,一直走到堂屋的右上角,才来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右转,跨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嘭地撞回来,那响声就像天上打的雷。李遇的腿晃了一下,赶紧把双手合在胸前:“四梅,你看看你的仔都癫成什么样子了?你要是不管管他,说不定哪天他真把我割成几大块。四梅,你可要保证我不缺胳膊断腿呀!”

3

李遇犁地,李南瓜就在身后下苞谷种;李遇薅草,李南瓜就磨薅锄;李遇施肥,李南瓜就在苞谷蔸刨坑;李遇收苞谷,李南瓜就把苞谷秆扛回家。两年来,李南瓜像个乖仔跟着他爹上坡下坎,打柴喂猪,从来没说一个“不”字。秋天的午后,李遇坐在地头的苞谷秆上抽烟,李南瓜蹲在一米远的地方捆苞谷秆。李遇说:“南瓜,你歇一会吧。”李南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我不累。”

“不累也歇歇。”

李南瓜顺势坐在苞谷秆上,拔了几株蒲公英,鼓起腮帮子吹,白色的软毛被他吹散了,像雪那样纷纷扬扬,把他的头整个笼罩。李遇咧嘴一笑:“四梅,南瓜没犯傻病,多亏了你的保佑。”

傍晚,李南瓜挑着水桶往井边走,走到半路,就追上了刘兰兰。刘兰兰腰细屁股大,一条粗黑的辫子在后背甩来甩去。李南瓜盯着刘兰兰的后背,盯得口水都流出了嘴角,好几次,他伸手去抓刘兰兰的辫子,但辫子仿佛看见了他的坏心眼,从他的掌下一次次地飞开。到了井边,刘兰兰弯腰打水,屁股高高地翘起来,裤子一下就绷紧了,仿佛再不站起来就有把线头绷断的危险。李南瓜吞了几下口水,把手悬在空中,想照刘兰兰的臀部按下去,又害怕地缩回来,手掌这么反复了几次,刘兰兰已经把两个桶的水都打满了。

刘兰兰挑起水,转过身,才发现李南瓜贴在自己身后,吓得桶里的水往地上泼了不少。刘兰兰闪了一下扁担,骂了一句“癫仔”,甩着手往大路走去。她的肩上一有了重量,身子就扭得更厉害,辫梢一会儿甩左,一会儿甩右,最后搭到了扁担上。李南瓜看着刘兰兰的背影,连水也没打,便挑着空桶跟上去,一直跟到刘兰兰的家门口。刘兰兰把水哗地倒进缸子,举起扁担:“你跟着我干什么?想吃我放的屁吗?”

李南瓜丢下水桶,一口气跑到家。李遇说:“水你没挑回来,怎么连桶也不见了?”李南瓜指着刘家:“水桶在、在刘兰兰家。”

“水桶又不长脚,怎么会跑到她家?”

李南瓜一声不吭,抱头蹲下去。李遇拍了一下李南瓜的脑袋:“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家缺水桶吗?”

李南瓜摇摇头。

“那水桶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到了她家?”

李南瓜还是摇头。

“真是的,真是的……”李遇急得团团转,“我们家要是没有水桶,今晚就没得水煮饭吃。去,去把水桶要回来。”

李南瓜一动不动,头差不多勾到了裤裆。

“难道还要我亲自跑一趟?我没单独去过她家,别人都讲闲话了,要是我真去,那唾沫还不把我淹死呀?”

李南瓜抬头看了一会儿李遇,慢慢地站起来,转身走去。看看李南瓜快要走到拐角处,李遇忽然喊了一声:“回来!”李南瓜低头走了回来。李遇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可靠。”

4

李遇这一去很久都没回来。李南瓜啃了几个生红薯,举起一个苞谷秆扎成的火把摇晃,喊着要烧自家的房子。跟他家连着屋檐的王东一听到“烧房子”的声音,扔下饭碗跑出去,指着李南瓜骂:“你要是不把火灭了,等会我就让你喝粪水。”李南瓜爬到楼梯上,像摇红旗那样摇动火把,细小的火星飞溅下来。王东冲到楼梯边。李南瓜把火摇到王东的头顶:“你要是敢上来,我就把火扔到房子上去。”王东站住,火星不断地掉到他的头上,他的头上甚至散发了头发的焦味。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尖叫声不时响起。有人说:“南瓜,你只要下来,我就给你一块腊肉。”有人说:“如果你想穿新衣服,就把火灭了。”李南瓜说:“要让我把火灭掉,除非你们把我妈从坟里喊出来。”有人喊了一声“郭四梅”,大家就跟着喊。王东的老婆推开人群,腾出一个空道,说:“郭四梅来了。”大家屏住呼吸,扭头看着那个空道。李南瓜说:“你哄我的,我妈赶街去了,现在还在半路呢。”王东的老婆指着空道:“你眼睛瞎了吗?这不是你妈是谁?”

“你要是再哄我,我就真把房子烧了。”

李南瓜又举起火把摇晃,人群里重新响起尖声。“再不下来,我就宰了你!”门口传来李遇的呵斥,他骂骂咧咧地推开人群,爬到楼梯上抢李南瓜的火把。火把在两双手里晃动,一会儿过去一会儿过来,最后李南瓜一松手,李遇捏着火把从楼梯上跌落,他落地的时候仿佛夹杂着骨折的声音。

李遇的腰骨跌错了位,他躺在床上让刘顺昌给他正骨,敷中药,半月之后说话才不腰痛。他说:“四梅,南瓜刚好了两年,你怎么又让他犯病了?是不是葬你的地方不好?要是你在那地方睡不舒服,我就给你换个地方,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让南瓜犯病,得保佑我们平平安安。”说这话的当天晚上,李遇想小解,就喊李南瓜给他递尿盆。喊了十几声,李南瓜才走进屋来,手里提着菜刀。

“我让你递尿盆,你提着刀来干什么?”

“一到半夜你就吵我,干脆把你的鸟仔割了,看你还拉什么尿?”

李遇的双手赶紧捂住下身。李南瓜举着菜刀在他的手背上比画。李遇手背上的血管突突跳跃,全身跟着哆嗦。

“小祖宗,请你把刀拿开,今后我再也不吵你了。”

李南瓜把刀收回去,用拇指试着刀锋。李遇的手指像弹钢琴那样震颤,一股热尿喷射出来,打湿了他的裤裆和手心。“爹,你的尿拉出来了。”李南瓜嘿嘿地笑着,抓起尿盆倒扣在李遇的手上,然后用菜刀敲了一下盆底。李遇的身子一抽,正在撒着的尿缩了回去。李南瓜又敲了一下盆底,李遇停了的尿开始断断续续地流。乒地一响,李遇的尿缩了;再乒地一响,李遇的尿又流了。

“四梅,你看你的仔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我又不是墙,哪经得起他这么舂;我又不是鼓,哪挡得住他这么擂。四梅,你要是看得见,就让他把刀收回去,我宁可把尿拉在床上,也不敢喊他递尿盆了。”

“爹,我听到我妈叫我啦。”

李南瓜停止了敲打,侧耳听了一会儿,提着刀跑出去。李遇终于松了一口气:“四梅,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就做不成男人了。”说完,他把尿盆掀到地上。

5

等到李遇能重新挺起腰杆走路的时候,他在上交怀找到了一块好地。那块地的后山脉很长,绵延数十里;两边有小山合抱,就像椅子的扶手;前面横着三道山脉,一道比一道高,仿佛躺椅前架脚的凳子。谁要是葬到这么好的地方,后代不出大人物才怪呢!李遇背着手在那地方走来走去,恨不得当场躺倒,把自己葬下。

农历十月十七,李遇把郭四梅的坟迁了过来。他在新坟前烧了一堆纸,说:“四梅,你有了这么好的家,该保佑南瓜不再犯病了吧。只要南瓜不犯病,我手里才攒得起钱,才给南瓜找得到后妈,才能为你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火苗一闪一闪的,恍惚之间,李遇还以为那是郭四梅在跟他点头。

冬天的一个中午,村里的好几个女人坐在刘兰兰家的墙根下做布鞋,她们一边纳着鞋底一边问刘兰兰为什么还不嫁人?刘兰兰抿着嘴笑,就是不给她们答案。这时,李南瓜忽然跑过来,在刘兰兰的胸口抓了一把,便迅速地闪开。刘兰兰提着鞋底板去追,李南瓜一边奔跑一边叫喊:“快来看哪,老婆追老公喽。”刘兰兰气得直跺脚,呜呜地哭了。那些做鞋的妇女再也咽不下这口气,扯着刘兰兰来到李遇家。她们踢桌子,摔茶杯,砸水缸,直到李遇双手作揖讨饶,才停止破坏。王东的老婆说:“今天要不是我们在场,你们家的南瓜会把兰兰给强奸了。”

李遇说了一声“真是的”,提着鞭子跑出去,在旧仓库前的晒坪上找到了李南瓜。李南瓜事先看到了李遇手里的竹鞭,三下两下就爬上了草垛。李遇抖着鞭子说:“你对刘兰兰怎么了?”

“没怎么了,就是摸了一把她的胸口。”

“你该叫她表姨,那胸口也是你摸得的?”

“我才不叫她表姨呢,叫她老婆还差不多。”

“你……”

晒坪上的人笑得黑牙齿和白牙齿都露了出来。李遇拿着鞭子往草垛上冲了几下,由于草垛太高,他不但没冲上去,反而跌了几趴扑,周围的笑声更加密集。“除非你不回家,你只要回家,看我怎么打破你的膝盖。”李遇晃了一下鞭子,背着手离去。李南瓜冲着他的背影喊:“刘兰兰是我老婆,我老婆是刘兰兰……”李南瓜喊了几声,便有了一个间隔,接着是一声惨叫。李遇猛地回头,看见李南瓜已被刘兰兰的弟弟从草垛上摔了下来,像死狗那样躺在地上。李遇跑回去,抱起李南瓜的头,那头上的血把李遇的衣服染成了红布。

李遇背着李南瓜来到刘顺昌家。刘顺昌在李南瓜的头上敷了中药,缠了一团纱布,只给他留下半张肿大的脸,就连他的嘴巴也被纱布封了一半。第二天,李南瓜竟然还能用半边嘴边说话,他说:“刘兰兰是我老婆,我老婆是刘兰兰……”

李南瓜说得刘兰兰的脸红到了耳根子,说得刘家人个个摩拳擦掌。晚上,刘家人把头凑到一起,决定在赶街那天,悄悄把李南瓜丢到河里去喂鱼。但是刘家人还是害怕法律,赶街那天的傍晚,他们把全村人叫到旧仓库前的晒坪上。他们说李南瓜说的那些话是李遇教的。李遇说:“南瓜说的话我打破脑壳也想不出来,怎么会是我教的?”有人说:“不是你教的,难道是他妈教的吗?”

“反正不是我教的,你们硬要给南瓜找个老师的话,那只能是他妈了。”

李遇的话音未落,一盆粪水泼到他身上,臭得围观的人全都捂着鼻子散开。李遇孤零零地站在晒坪上,看着他脚下的影子慢慢地暗淡,慢慢地消失。

晚上,李遇打着手电筒来到郭四梅的坟边,他对着坟墓又是踢,又是拍,然后扯开了嗓门:“郭四梅,你闻闻我身上什么气味?人家都把我们侮辱成这样了,你也不保佑我们,夫妻算是白做了。你要是再不保佑,我就把你的坟撬了……”李遇真的开始撬坟,他把垒着的石头一块块地拆开,直拆得没有了力气,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四梅呀四梅,不是我怨你,这粪水一泼,我李遇的脸就算掉到了地上,头再也抬不起来啦。你要是真能保佑我们平安无事,这坟我还会把你砌好;你要是再不保佑,我就让石头这么散着,就让你的坟再也不像坟……”

6

一天中午,刘兰兰捏着半块肥皂来到李家,给李遇洗那件被粪水泼脏的衣服。她洗衣服的时候,李遇就蹲在一旁吸烟。刘兰兰说:“反正我名声也臭了,再也嫁不出去了,干脆你娶了我吧。”李遇摔掉烟头,就去抓刘兰兰的手,抓完手,他们就咬嘴巴,咬了嘴巴他们就抱成一团。忽然,传来一声呵斥:“不许你动我的老婆!”

李遇和刘兰兰像碰到高压电线那样弹开。李南瓜提着菜刀朝李遇劈来。李遇扭头就跑。李遇跳过王东家的矮墙,李南瓜的菜刀就劈到墙上。李遇闪过刘兰兰家的屋角,李南瓜的菜刀就把刘兰兰家的板劈削去了一大块。他们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劈,弄得村子里鸡飞狗跳。好几次,李遇的腿打颤,差不多就要跑不动了,但是菜刀越来越近,他不得不一口气跑下去,最后在村子里绕了一圈,又跑到自家门前。眼看李南瓜的菜刀就要劈到了李遇的脚后跟,刘兰兰冲上去把李南瓜一把抱住。李南瓜喘着粗气,说了一句“你真香”,就嘿嘿地笑了起来。刘兰兰松开手。李南瓜说:“嘿嘿,刚才你抱我了。我喜欢你抱我。”

从这天起,李遇把家里所有的刀锁了起来,需要切菜的时候,才去木箱里拿。大多数时候,他嫌麻烦连菜都不切,而是用手扭,用手掐,反正吃的大都是青菜、豆角,用不用刀都没关系。晚上睡觉,他再也不敢不关门,除了关门,闩门,还在门背后顶上一截小腿那么粗的木棒。白天,走路或者下地干活,即使没有脚步声,他也会冷不丁地回头看上一眼,生怕李南瓜从背后袭击。四个月过去了,李南瓜的手里再也没出现过凶器,他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该薅苞谷的时候就薅苞谷。李遇以为他一生气,郭四梅就出来保佑他了,于是,清明节那天,他把郭四梅拆垮了的坟重新垒起来,还在上面挂了几树青。春风一吹,坟上的那几树白纸就哗啦啦地舞动,好像是几个穿长袖的人在打架。

有一个晚上,李遇看见李南瓜已经上床睡觉,并确切地听到了他的鼾声,就冲了一个凉水澡,穿了一套新衣服,偷偷地溜到刘兰兰家的后窗,用口哨把刘兰兰吹了出来。他们猫腰来到晒坪,靠在草垛高一声低一声地商量婚事。忽然,一个黑影蹿出来,抡起木棒朝李遇的身上砸去。李遇“哟”地叫了一声,抱着手臂往村巷里跑。那个黑影紧追不舍,木棒好几次险些砸到了李遇的屁股。李遇拐了几个弯,躲到刘顺昌家的洋芋林里,才逃脱了那个人的追击。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南瓜,他提着木棒一路吆喝:“刘兰兰是我老婆,我老婆是刘兰兰,你们谁也别想动她。”他的吆喝把整个村庄的狗都调动起来,“汪汪汪”的叫声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刘兰兰在后坡割草的那个下午,李遇把李南瓜反锁在家里,揣着钥匙跑上了后山。他们脱光衣服,刚在草地上滚了一下,就听到了李南瓜的脚步声,看见了李南瓜手里的木棒。李南瓜举着木棒追击李遇,赤条条的李遇在阳光照耀下,跳过草浪,飞过低矮的灌木丛,像一名现代足球场上的裸奔者,让全村人看得目瞪口呆,甚至还引发村人的尖叫和咒骂。李遇跑到河边,一头扎进河里,才逃脱李南瓜的追击。李南瓜跑回出事地点,用木棒撩起李遇的裤子,像扛红旗那样扛在肩上,逢人便说:“这是我爹的裤子。”按李遇的说法,那个下午李南瓜把李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了。

李遇和刘兰兰把约会地点从草垛改到山坡,从山坡改到苞谷地,从苞谷地改到河边,不管见面的地点变换多快,落地的脚步如何轻盈,讲话的声音怎么低调,哪怕是只有身体语言,李南瓜总会找得到他们,他就像鞋子一样紧紧跟着,像气味一样死死贴着,让李遇和刘兰兰根本没机会决定结婚的时间。李遇再也不相信郭四梅能保佑李南瓜不犯傻病,更不敢相信郭四梅能保佑他为李南瓜娶到后妈,所以,他不再给郭四梅上坟,就是清明节也不去上,就让郭四梅的坟荒着,让坟上的茅草跟周围的连成一片。他甚至主动跟工作队坦白:“过去我是一个迷信分子,现在我保证再不迷信了。”

7

刘兰兰三十岁生日那天,在镜子里发现了几根白发,便拔下来,拿着它去找李遇,说:“你要是再不娶我,我都快变成老太婆了。”李遇抓了抓头皮:“不是我不想娶你,是怕把你娶过来了,你过得不幸福。南瓜的态度你不是不知道,万一他控制不住,会闹出人命的。”刘兰兰四下张望,最后把目光落在旁边的洋芋林上:“南瓜,你别躲了。”洋芋林在风中轻晃,叶片碰出哗哗的声音。李遇说:“南瓜在挑水呢,你都给他弄成神经病了。”刘兰兰提高嗓门:“南瓜,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一阵嘁嘁喳喳的响声之后,洋芋林里真的冒出了李南瓜,他捏着扁担,嘴角咧到了耳根子:“嘿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刘兰兰走过去,摊开手掌:“你看看这是什么?”

“嘿嘿,这是白头发。”

“表姨都老了,如果再不跟你爹结婚,就不能给你生弟弟了。你愿意叫表姨做妈吗?”

“你是不是我妈,你是我老婆,嘿嘿……”

李南瓜丢下扁担,一把抱住刘兰兰。刘兰兰扇了李南瓜一巴掌。李南瓜扯脱了刘兰兰的两颗纽扣。李遇冲上去,把李南瓜的头按到地上:“你这个癫仔,一点都不懂规矩,她是你抱得的吗?”刘兰兰对着李南瓜的屁股踹了一脚:“流氓。”

只要李南瓜碰上刘兰兰,他就叫她“老婆。”刘兰兰只要看见李南瓜,就远远地避开,有时避不及就闪在路边的草丛里。一次,刘兰兰刚刚闪进草丛,就被李南瓜看见了。他扑上去,撕开刘兰兰的衣服,咬她的奶头。刘兰兰挣扎着,大喊:“救命呀!快来救命呀!”李遇听到喊声,冲到草丛里,一拳头把李南瓜打开。李南瓜连滚带爬,在密集的草地上留下了一道逃跑的小路。

李遇扶起刘兰兰,目光长久地落在她敞开的胸口上,那上面是雪白的、挺拔的,有两道李南瓜的牙印。李遇轻轻地把刘兰兰的上衣合拢,颤抖着手指扣上面的纽扣:“兰兰,真对不起,没想到他的动作比我的还粗鲁。”刘兰兰哭着,一把扯开扣好的上衣:“你要是再不拿走,没准哪天他就先拿走了。”李遇一头撞上去,把该进洞房那天办的事在草地上提前办了。办完之后,他说:“兰兰,这次不算数。”

“为什么?”

李遇的嘴唇动了几下,没有回答。刘兰兰推了他一把:“说呀,为什么不算数?”

“我觉得这事不是我一个人在做,好像南瓜也参加了。其实他也参加了,只不过他做的是前半截,我做的是后部分,好像他把地整干净了,我来种苞谷,又好像他种了苞谷,我来收苞谷棒……”

“你和你仔一样,都是神经病!”

8

李遇怕李南瓜再干什么蠢事,不得不经常盯着他,他上坡干活得盯着,到河边洗澡也盯着,就连他上厕所都不能不管。原先是李南瓜跟踪李遇,现在整个反了。这么跟了几个月,李遇家的地荒了,猪瘦了,菜园里只剩下了菜蔸蔸。

一天傍晚,刘兰兰在水井边堵住李遇:“小八腊来人啦,你要是再不娶我,我就出嫁了。”两只水桶嘭地掉到井里,李遇呆呆地看着刘兰兰离去,她的背影从来没这么好看过。七月二十那天,刘兰兰又上了李遇家的门:“挨刀砍的,陈家那边连布匹都送过来了,我妈没有退,说是过了中秋就让我们成亲,你看着办吧!”李遇抱头蹲在地上,连个屁都没放,气得刘兰兰转身走了。

到了八月初一,刘兰兰跑到李家的苞谷地,气喘吁吁地说:“那边已经派人送来了日子,说是八月二十七成亲。”李遇坐到那堆金黄的苞谷棒上:“不能再往后拖拖吗?”

“再拖,我妈就要摔盆砸碗了。”

“那你先别答应,再给我几天时间。”

刘兰兰点了点头。李遇伸手去拉刘兰兰,把她按到苞谷棒上。刘兰兰踢打着,苞谷棒向四周飞溅。李遇说:“我想死你了。”

“我又不是你老婆,你别想了。”

忽然,李遇的脑壳上挨了一棒,他听到刘兰兰发出一声惊叫就晕了过去。醒来时,他躺在刘顺昌家,头上缠着一圈绷带。刘顺昌说:“你再不想想办法,哪天你的命就要丢在南瓜的手里。”李遇摸着绷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个赶街的日子,李遇和李南瓜抬着自家的那头猪走了五里山路,来到乡里的圩场,以一百二十块的价钱把猪卖了。李遇请李南瓜吃了一碗米粉,就领着他上了去县城的班车。到县城住了一回八毛钱一晚的旅店,李遇又领着李南瓜去市里。客车到达市里正好是农村吃晚饭的时间,李遇在闹市区找了一家小饭店,点了一碟扣肉,再要了一碟炒大肠,上了一盆白米饭,然后全部推到李南瓜面前。李南瓜埋头嚯嚯地吃了起来。李遇吞了吞口水:“南瓜,要不要喝点酒?”李南瓜咧嘴一笑:“爹,你也吃呀。”

“爹不饿。”

李遇点了一壶米酒,给李南瓜倒上一大杯,给自己也倒上了一大杯,两人喝了起来。等他们走出饭店的时候,路灯全亮了。他们来到十字路口,李遇掏出那沓卖猪得来的钱,塞到李南瓜的手里:“南瓜,这城市很大,随便在哪里你都找得到一口饭吃。”李南瓜看着手里的钱,嘿嘿地傻笑。

“这都是命,你别怪我,南瓜,你找你的命去吧!”

李南瓜拿着钱转身走了。李遇紧紧地闭上眼睛,双腿一软,蹲了下去。他只蹲了大约一分钟,就睁开了眼睛。眼前是过往的人群和车辆,李南瓜已经不见了。他站起来,喊着“李南瓜”冲进人群,四下寻找。他喊过了一个街道又一个街道,错拍了十几个人的肩膀,一直喊到天亮,也没把李南瓜喊回来。

9

回到村里,李遇告诉刘兰兰:“我把南瓜送到城里治病去了。”刘兰兰又把这句话告诉她妈,她妈再把这句话传遍全村。但是背地里,李遇却偷偷地抹了不少眼泪,就是刘兰兰嫁过来了,他也常常抹泪。刘兰兰问他:“你的眼睛没开关吗?”李遇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要一遇到风眼泪就关不住。”刘兰兰到乡医院买了几种眼药水,每天晚上睡觉前轮流给他滴,眼药水换了好几个牌子,他的眼泪却流得越来越汹涌。

没有农活的时候,李遇就带着刘兰兰到晒坪上的草垛后面讲话,到后山、河边和苞谷地里去拥抱。拥抱完,他就问刘兰兰:“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不管我们在哪里,南瓜总会找得到。”

“怎么不记得,他差点儿没把我吓死。”

“可惜现在他找不到我们了。”

“也不知道他的病治好了没有?”

“快了吧。我好像听到他跑过来的脚步声了。”

刘兰兰惊恐地站起来:“他在哪里?”

“你别害怕,现在我还真希望他从地下冒出来,再给我的脑壳来上几棒。”

“神经病!”

“……”

这样的约会多了,刘兰兰就不再配合。她说:“家里铺着好好的床铺,干吗要到野地里去喂蚊子?”李遇喊不动刘兰兰,一个人到李南瓜曾经追赶过他的地方独坐,有时坐到打瞌睡,才拍着屁股走回家。

到了冬天,李遇跟刘兰兰说要去市里看李南瓜。刘兰兰做了一堆米花糖,拿出一双布鞋,让李遇带上。李遇来到市里,在街巷找了三天,连一个长得像李南瓜的人都没有。最后,他把那双布鞋送给了一个讨饭的。他坐在李南瓜消失的十字路口,发了一天的呆,便走进附近的邮电局,给自己写了一张汇款单。

十天之后,邮递员把汇款单送到村里。李遇拿着那张二十元的汇款单逢人便说:“这是南瓜寄回来的,他的病好了,已经进木器厂做工人了。”村里的人全都咂着嘴巴,露出羡慕的表情。半夜里,李遇经常听到王东训斥他的儿子:“人家李南瓜连癫病都能治好,你怎么连一篇课文都背不出来?真没出息。”

10

第二年,刘兰兰给李遇生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女儿。人们都说刘兰兰给李遇带来了福气,不仅女儿生出来了,连李家的猪也肥了,牛也壮了,马也跟着下崽了。

粮食收得越多,锅里的油水越足,李遇就越想李南瓜,他经常拢着手,站在王东家的矮墙上,瞭望进村的山路,望得眼睛一阵阵痛。王东发现李遇已经在矮墙上站出了两只脚印,有一天就对着李遇吼:“你别把我的墙站垮喽。”这一声吼像针戳在他的身上,听起来很熟悉很亲切。他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那是郭四梅下葬那天王东说的,当时他像是说:“李遇,还不快点儿给你老婆送火去?别把我的墙站垮喽。”这句话让李遇一下子就想起了郭四梅,他的心头一热,从矮墙上跳了下来。

李遇请人在金里大田看了一块地,看地的先生说:“这块地能保佑你的儿孙平安。”择了一个日子,李遇把郭四梅从上交怀迁了过来。当帮忙的人全部离去之后,李遇跪在坟前:“四梅,我给你找了这么好的地方,你一定要保佑南瓜回来。”他刚一说完,树林里就传来几声鸟叫。他认为这是郭四梅的回答。

三年后,郭四梅的新坟长出了青草,村路上还是没有出现李南瓜的身影。李遇望得眼睛都肿了十几回。一天正午,他又站在王东家的矮墙上瞭望,太阳把他的影子照成了一个圆点。进村的山路像一条黄带子,越来越清楚,越来越亮,忽然,一团黑挡住了他的眼睛。他说:“明明是大太阳天,怎么一下就黑了呢?”他用手揉揉眼睛,用力地睁着,却怎么也没把太阳和那条路找回来。他朝着家门口喊:“琴琴,快把手电筒给我拿来!”

琴琴就是刘兰兰为李遇生下的女儿,现在她已经五岁了。她听到李遇的喊声,就从大门跑出来,把李遇从墙上拉回家里。刘顺昌用手电筒照了照李遇的眼睛,说:“老李呀,你这眼睛恐怕是瞎喽。”李遇说:“南瓜都还没回来,我的眼睛怎么就瞎了呢?刘医生,这么说就是南瓜真回来,我也看不见了。”

“老李呀,难道你没看见过隔壁村的蒋瞎子吗?他什么个样子,将来你就什么个样子。”

李遇叹了一口气就哭了,哭得鼻涕和眼泪连成一片。

11

十一年之后的一个大太阳天,李遇病逝了,村人把他埋在金里大田郭四梅的坟边。埋的过程中,刘兰兰竟然没有流一滴眼泪,好像她的眼泪早在侍候李遇的这十一年里流干了。王东在李遇的坟上添完最后一锹土,刘兰兰就看见一个人从山路上走来。所有的人都伸长脖子,那个人越走越近,人们已经看得清他的头发是长的,身上的衣服是歪的,一边肩膀高一边肩膀低,一只裤脚挽着一只裤脚拖地。慢慢地,衣服越来越清晰,不仅歪,还皱巴巴,还脏兮兮,衣服的下面是晒得通红的皮肤。来人的纽扣清晰了,白头发也清晰了,有人忽然喊起来:“这不是李南瓜吗?”

众人欷歔。有人说:“人家南瓜在城里当工人,这分明是一个讨饭的。”人群一阵骚动,所有的目光都在那人身上搜索,仿佛要找回什么证据,调皮鬼甚至伸手去摸他的衣服。他从人群中走过,径直来到李遇的坟前,睡在了两座坟的中间。有人问他:“你是李南瓜吗?”他说:“刘兰兰是我老婆,我老婆是刘兰兰。”

坡地顿时安静下来,已经哭干了眼泪的刘兰兰一声长嚎,伏在地上,捧着那人的头用力地摇晃:“南瓜呀南瓜,你还懂得回来?你怎么现在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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