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来了,房间里没有开灯。我躺在床上,如同一条翻白肚的死鱼,躺在黑暗的海洋里。那张床总有股似有若无的霉味,这会儿让睡在上面的我感觉特别的不舒服,老早就想着应该拿出去晒晒去,可是,你不知道,我是一个有着严重拖延症的死宅男。
手机突然响了,是辉少打来的。问我这几天忙些什么?接着又问,最近怎么没有见我上游戏?我告诉他说:心里烦着呢,哪还有什么心情玩游戏,我最近欠了很多债,工作也没了,天天宅在家里,正躲债呢。
听了我的话,辉少倒好像一下子开心起来,在电话里头哈哈哈地笑个不停,这让我的耳朵感到很不愉快。
算起来,我跟这货,起码有两个月没联系了吧。两个月之前,我打电话给他,想跟他借点钱,救救急。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说他很忙,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挂断我的电话。从那之后,我就不跟他联系了。你不是忙吗?你不是跟我装孙子吗?跟哥们玩这套,没得说,大爷我跟你绝交。
想到这些不久前的往事,我立马没好气地对他说,“好像我狼狈了,你就很开心是不是?没事我挂了哈,老子我,现在很忙”。
“我说哥们,这有什么呀,不就是欠点债吗?什么狼狈不狼狈的,再说了,你什么时候不狼狈过?你应该早就都习惯了呀!”辉少不无调侃地在电话里说。
本来,我他妈就该立马掐断电话,就像一把掐断这小子的细长脖子。可我一到关键时候,就又开始犯贱了,我突然,又对他抱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没有挂断电话,反而问到:大哥,口袋里有没有钱,有的话先借我点应应急。
“打住,打住,哥们,千万别跟我提钱,你是知道的哈,我他妈跟你一样穷。”
“那好吧,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别呀!哥们,别急着挂呀,我还有正经事跟你说呢。”
“你还能有什么正经事,别他妈瞎耽误我宝贵的时间了行不行?”
“是这样的,哥们,千万别急着挂,我是真有事想跟你说,我现在也不玩游戏了。”
“哦!”
“我最近写书呢!”
“嗯!”
“哥们,你在听我说话吗?”
“听着呢!”
“我说我最近正在网上写书呢!”大概是对我的冷淡反应感到意外,辉少大声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也许他觉得,告诉我他最近在写书,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那我应该立即、马上,眼珠子吧唧一下掉地上,让他听到个响儿,才算正常。
我反而故意语气更平淡地说:“我听见了,不就写书吗?现如今,小学生都可以写书,只要能使用拼音输入法,不认识字儿也没关系,反正网上都可以查,方便得很。
“哥们,你这心态可有问题,兄弟我再怎么滴,那也是正经一高中毕业生,我吧,也就是看你平时挺爱看点书的,也知道你有事没事,喜欢酸文假醋地在网上发点牢骚感想什么的,不是哥们说你,你那套早过时了,你看看你贴在网上那些垃圾,有些都他妈快十年了,点击率还是个位数。我顺便提醒你一句,那些网站都他妈死气沉沉的,随时都有可能嗝屁,你还不断地往那些所谓的纯文学网站发文章,就好像明知道是一艘马上就要沉没的大船,你还非得奔那儿去,你是想抱着这条破船跟着它一块儿沉下去,找一找悲壮的感觉还是咋滴?
我说不出话,辉少接着又说:
“算了算了,哥们,兄弟我是真没打算,打击你那本来就蔫巴巴的自信,践踏你那可怜兮兮的自尊心,恰恰相反,我是真觉得你确实有点文化,书读得不老少,才跟你说这些的嘛,咳,我说哥们,我准备写的那可是穿越小说,穿越小说你知道吗?现在这种类型的小说,在网上特火,兄弟我的意思吧,想请你帮帮忙,有空上去看看,也算给弟弟我捧捧场,一方面呢欢迎多提点宝贵意见,另外,也可以增加点击率嘛。”
我算是明白这厮打电话给我的目的了。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冷冷地挤出一句。
“我从来不看这类垃圾,你是知道的。”
“怎么就是垃圾呢?你这个人,我说你心态有问题吧你还不承认,你看都还没看,怎么知道好不好呢?你都没有调查过,怎么就随便发表评论呢?有句话说得好,想要知道梨子的味道好不好,那你得亲自去尝尝才可能知道,是不是?”
一连几个问句,我简直无言以对,果然是很有水平,要不怎么就能够写书呢?
“那我就看看吧”,我说:“不过,你得请我吃饭。”
“没问题,不就吃饭吗?连烟酒我都包了,不过你可得认真看,光看还不行,你还得写点评论,尽量多写几句,写得精彩点,这个你懂的。”
末了,辉少把网址发在我QQ上,还再三嘱咐我说:“千万别忘了,我的笔名,就叫‘无敌辉少’。一定得看看啊!歪哥,弟弟哪天要是火了,绝对忘不了你的,记住啊,一定要写评论哦”
我终于不胜其烦,愤愤地挂断了电话。
辉少今年二十八,比我,整整小着六岁呢,我们之所以能认识,不过是因为我们都曾经沉溺于,一款曾经很火的网络游戏。不过那个游戏现在很少有人问津了,现在网吧里流行的是竞技游戏,那个游戏早已过时,不过我和辉少都属于骨灰级的玩家,一根筋,始终一如既往,不离不弃。虽然网吧里的那些年轻人常常说,现在,只有民工才玩这种网游。
那个时候,得是好些年前了吧,我还在那家名字叫做金三角网络的小网吧里上班,而辉少,是这里的常客,既然发现对方都钟情于同一款早已过时的,几乎无人问津的网游,那肯定就有得聊了不是。一来二去,也就渐渐熟悉了,成了朋友。
我薪资微薄,也不舍得在游戏里花钱,所以,我在那游戏里,总是充当炮灰的角色,垃圾中的战斗机,见谁都掉头就飞,不然肯定被灭,死得要多难看又多难看。
辉少显然比我有钱,他有一个搞装修工程的老爸,据说活儿很多,有时候就把辉少也拉到工地去干活去,但辉少很少自己动手,他几乎跟我一样的懒,在工地上,最多也就是做个监工,躺在工人们的地铺上睡大觉,或者翘起二郎腿,一天到晚就知道刷手机。
这厮亲口告诉我说,有一次,就在他躺着的地铺旁边,一桶油漆被人碰倒在地上,他明明看见了,可就是情愿舒舒服服地干躺着,也绝不舍得爬起来收拾一下,结果那油漆淌了一地,而且很不幸,这事刚好给他老爹亲眼见到了,老头子气得腿抽筋,抄起棍子就是一顿臭揍。
不管怎么样,我想说的是,辉少在游戏上,是比较舍得花钱的,而在我们那款游戏里,有钱就是大爷,很拉风,穿一身牛皮哄哄的装备,手上是三洞极品加十二镶满攻击宝石的大砍刀,身边整天跟着一堆吹牛拍马的小弟,到处杀人放火,攻城略地。而我,在这个游戏里,也是他的小弟之一,而且,还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渣得不能再渣。还好有他罩着我,不至于被别人杀得满天飞,不至于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还可以偶尔装装逼,借着他的名号狐假虎威一把。
在网吧上班的时候,我一个月也回不了几次家,我离婚了,回到家里也是一个人,冷锅冷灶冷被窝,未免冷清寂寥。这些年,我总在不同的网吧里上班,下班没事的时候,我唯一的活动常常就是到城东一个小区的老人活动中心打麻将,路途有点远,可王五说,那里清净而且安全。说是老人活动中心,其实在里面玩的,大多都是年轻人。因为老打牌,还因为老是输,我欠了不少外债,三百五百,一千两千的都有,这么说吧,在这座小城里,但凡我认识的人,只要肯借钱给我的,现在都成了我的债主。后来,又因为我总是还不上,一拖再拖,经年累月,那些债主慢慢也就变成了仇人。也多亏得辉少是个铁公鸡,从来不肯借钱给我,不然的话,嘿嘿,可以肯定,我现在的仇人里头,恐怕也有他一个。
离婚之前,好歹有老婆管着,虽然偶尔也打麻将,好像也没对自己的生活产生多大影响。可自从离婚以后,天天泡在麻将桌上,到现在,还不到两年的时间,欠了两万多块。刚开始的时候,输得不多的时候,总想着能搬回来,于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结果就越陷越深,最终成了一个让我无法收拾的烂摊子。现在,那些债主们,天天打电话来催账,我他妈不厌其烦,干脆,换了个联通卡,这才耳朵清净了不少。。
几天前,我又一次失业了,大家都知道,现在网吧的生意相当的不好做,有几次,那个又矮又黑的老板就老在我面前念叨,说什么生意撑不下去了,恐怕只能裁人啦。我可是个懂事的人,听不得这样的话,于是就自己辞职,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