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五一那天，台风刮得特别大，夏朝阳的印象很深。
那天周凤没上班，他们订好了下午三点在地铁2号线飞机场站那一站D出口见面，飞机票一个月前就已经已经买好了，节假日买票很贵，所以他们买的是打折票，不能退。
夏朝阳睡觉死，所以有个不好的习惯，他要是7点钟要起床，手机从6点开始就每隔10分钟响一次。但是周凤睡得轻，有一点响动就睡不着，所以一般周凤在的时候不让他设闹铃，都是周凤叫他起来。
但是那天出门上班的时候周凤还没醒，夏朝阳的手机闹铃已经响了三四次。周凤皱着眉头一个翻身踢了夏朝阳一脚。
结果等他坐上地铁走出三站地的时候，微信收到了一排消息，手机不停地震动。一打开全是周凤发的，把一句话拆成了好多个字，连起来就是——说—了—多—少—回—手—机一—响—马—上—起—床—大—傻—逼—等—我—下—午—削—你。
事情过去了很久之后，夏朝阳发现自己记得越来越多的细节。
“谁都不是圣人。”每次没人的时候他想起这几年的一幕幕，就会忍不住掐自己一把，再对自己说这句话，然后马上把刚想起来的统统忘掉。
有时候是在马路上突然想起周凤，他就会马上去看红绿灯，跟着倒计时一起读秒。那倒计时真像电影儿里面的定时炸弹，不同的是，炸弹上的红字数到0还可以爆炸，他只能憋着，当成什么都忘了，再继续往前走。
2017年的五一，发生了什么事呢。本来说好的去地铁站见面，他不是早上惹周凤了吗，寻思赶紧赔礼道歉，别好好的假期旅行搞得一开始就不愉快。所以早早把工作处理完了，去楼下星巴克买了杯抹茶拿铁，又买了一盒甜甜圈，打包带回家给周凤当午饭。
到家刚好1:30，周凤还在化妆，一见他就说：“幸亏我出门前检查了一下，你看你连一双袜子都没带，到我家你穿啥？我的还是我妈的？”。
于是他就打开行李箱要收袜子，被周凤一把合上了说：“等你装完飞机都飞了，我给你装完了，别磨磨唧唧的赶快下楼。”等电梯的时候又数落他：“不帮你收拾东西我这会儿都出门了，那机票2000多迟到了能退吗？——今天早上赚多少啊就买星巴克？别给我，不吃！”
之前两个人出去打车一般都是夏朝阳打，但是周凤说她账号里面有打车券没用完，可以用折扣打到优享车。这个打车券是上个季度公司发的员工奖品，只有每个组绩效第一的才有，自从周凤得到这个奖品之后，每次出去打车都是她花钱。
他们叫到的是一辆本田思域，那时候夏朝阳正有买车的打算，坐上车之后还跟司机聊了半天这个车的性能，车险，维修费用什么的。但是周凤的关注点只在于这个司机的西装革履，她偷偷跟夏朝阳说：“感觉这个小哥哥才二十出头，长得也不错，干司机白瞎了。”
周凤坐稍微长距离一点的车就要睡觉，要不她会晕车会晕得很难受。夏朝阳不太晕车，坐车也不怎么睡觉，尤其是出门打车，两个人不能都迷迷糊糊。但是他那天起得很早，5点半就起了，中午正有点困，所以脑子也不是很清醒。
所以事故发生的时候他根本不记得是怎么一回事，他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睡。就感觉咣当一声巨响，再定睛一看，眼前就是一片碎玻璃和血。
有那么大概一秒钟吧，他感觉进入了一个扭曲的空间，因为车应该是四四方方的，他从小到大坐的车都是四四方方的，怎么车身支架就扭曲成了那个角度？再加上他有点晕，只觉得这场景很熟悉，他应该在哪里见过，就开始回想。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来周凤应该和他在一起，但是好像有一种异常强的阻力阻止他去看周凤。
“要不算了吧。”“这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后一眼看她了。”
两个声音同时在脑子里响起来，他跟着第二句话读了一遍，万分惊恐地去找周凤。其实人离他很近，周凤是靠在他身上睡的，出了车祸也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只是他刚刚感觉到。
之后他不记得做了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做。120应该不是他打的，人也不是他抬上的救护车，一直到后来去联系律师起诉的时候他都还是很混沌。
后来亲戚朋友有时候会安慰他说什么“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他想不通他有什么可后悔的，只觉得每一件事都没做错，但是却又都是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