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坟的阻力,别人不知道,他曹离魅还不知道吗?
前世时,他研究过这段历史,那可是差点闹得全城暴动。
官山坡那些死人的后代,十个有九个都是袍哥,
袍哥人家,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说不好听点,都是黑社会。
你要挖他祖坟,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更别提他们了。
不过好在,并不是真要刨他们的祖坟,只是让他们自己把祖坟迁走。
事情才不至于那么绝。
街上已经乱了套,到处都是成群集队的市民在发泄着心中的愤慨。
各个茶馆里,更是如吵架一般,咆哮声几条街都听得到。
不像别的地方以宗族势力为主,重庆是一个码头城市,帮派云集。
无人不袍哥。
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组织。
为何重庆不像其它地方一样由宗族势力控制呢?
这还得从明末张献忠屠川说起。
那是整个川渝地区最黑暗最凄惨的时期。
乱兵过后,几乎是十室九空,全城仅剩3000人,连老虎都经常跑进城来觅食。
乡下有的地方一个村子里都看不到一个活人。
当时有个叫张懋尝的,被派到荣昌当官,带了7人随行,
好不容易走进荣昌,举目四顾,竟然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就在这时,一群老虎冲进城来,吃掉了他们其中5人。
正是在这样的大屠杀之后,
原本把持着各地的宗族势力,一夜之间,全都烟消云散。
清初,一些乡镇因为人丁稀少,甚至不得不撤销合并,大量无主土地闲置。
清廷一纸政令,轰轰烈烈的湖广填四川开始了。
为了吸引外省人入川,政府颁布了一系列的奖励政策,
一个衙役,能招来300户人,就能当知县,
很像后世用工荒时给电子厂招工的招数。
对于新迁来的农民,给安家费、送耕牛、送农具、送种子等,而且五年不纳税,每户还奖励百银十二两。
地,随便占,能占多宽占多宽。
来到早的,拿个旗子往那片地上一插,然后去官府登个记,那片地就归他了。
不仅如此,
普通百姓能开垦20顷荒地,读书人封县丞,不识字的封百户;若能开垦100顷以上,读书人直接封知县,文盲封守备。
在巨大的诱惑下,湖广一带的流民,无地的佃户,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贫民纷纷涌入四川各地。
到最后,四川高兴了,邻省却恼了,大量壮劳力出走,土地无人耕种,官府不得不发布禁令,禁止本省百姓入川。
宗族势力都是经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一个宗族长期聚居在一起而形成的。
川渝两地人民基地都是从外地迁来的流民,杂居在一起,根本形成不了宗族势力。
大家都是外来人,人生地不熟,一些乡党或为了自保,或为了某种利益,纷纷结成帮派。
那个时候,正是反清复明闹得最火热的时候。
郑成功为了召集流亡在外的反清复明将士,于金台山开山立堂,定名为金台山明远堂,结拜为兄弟,成为“汉留”。
本着天下汉人是一家,大家都是汉族的遗民,纷纷响应。
嘉庆年间,四川啯噜会参加白莲教起义,
失败后,大部分融入了天地会,
在道光年间又发展成为以开山堂形式的帮会组织哥老会。
袍哥组织正是哥老会在川渝地区的另一种称呼。
袍哥活动的场所,一般都是在茶馆。
有许多的茶馆,本身就是袍哥所开,
甚至是袍哥的公口所在地。
比如望江茶社,即是对外营业的茶馆,又是袍哥组织望江茶社的公口。
早上迁坟公告刚刚张贴出来,袍哥们便第一时间涌进自己所在的公口茶馆,寻求对策。
迁坟一事,虽然早有传言,但真正到来的这一天,依然如平地一声雷,惊得大家不知所措。
其实,通远门外的官山坡,看似有数十万座坟茔,大部分都是屠川之前的,
换句话说,大部分都是无主荒坟。
真正有主的,一小半都不到。
但就是这一小半不到有主的,决定着整个迁坟工作能否顺利进行。
佘青云的师父况春发的祖坟也在城外的官山坡。
曹离魅出了警察局,就一时间就去了会仙桥边上的“青云鞋庄”。
出乎曹离魅的意料,老人家一点都没上火,正坐在店里气定神闲的修着鞋。
“师父,外面都闹翻天了,您居然还这么坐得住?”
况春发继续忙着手中的活,慢悠悠的说道:“坐不住又能怎样?”
“您可是公口的大爷,他们就没来请来去议事?”
“怎么没来?都来几拨了,我老了,爱清净,就让他们年轻人闹去吧。”
老有家说得风清云淡。
“可师父您老人家的祖坟也在官山坡,你就不急?”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也去闹?”
“嘿嘿嘿!当然不是,我就是好奇,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还能怎么想?我虽然老眼昏花,但大是大非我还是看得清楚的,城市总得要发展,扩城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大势所趋,不是说挡就能挡得了的,如果他们真能挡得了,也不缺我一人,如果挡不了,多我一人又有何用?再说了,只是让迁坟,换个地方就是,说不定还能换到一处风水宝地呢。”
曹离魅顿时竖起了大拇指,
“师父,您真不愧是德高望重的革命老前辈,深明大义,弟子我给您点赞!”
况春发愣了一下,“呃……点赞是啥东西?”
曹离魅再次竖起大拇指,嬉皮笑脸的说道:“点赞就是666,好得不能再好的意思。”
况春发白了曹离魅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去去去,少给我戴高帽子,我还不知道你咋想的,你就是来劝我的吧?”
“当然不是了,我的师父我还不了解吗,那可一直都是我的指路明灯,哪里用得着我劝?”
曹离魅一屁股坐在况春发面前,拿起一只鞋子干起活儿来,
况春发像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爱徒,“你咋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性子都变了呢,嬉皮笑脸的,满嘴怪词,我都快不认识了。”
曹离魅手一顿,差点被针捅破手指,赶紧解释,“您都说了,我去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性子变了也正常呀,可能是脑子被打坏了吧。”
“伤得不是心脏吗?”
曹离魅指了着自己的心脏,“那就是心脏打坏了。”
“没个正经。”
“师父,那您打算何时迁坟?”
曹离魅赶紧转移话题,不然再这么说下去,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况春发瞪了曹离魅一眼,指着他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顿了顿,又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时候迁合适?”
曹离魅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想说道:“早了不好,晚了也不好。”
况春发来了兴趣,笑问道:“哦?说说啥意思。”
曹离魅组织了下语言,侃侃而谈,
“早了吧,枪打出头鸟,您老人家可是仁字袍哥大爷,德高望重,虽然能起到一定的带头作用,但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为他们所不容;但如果晚了,又会阻碍迁坟大业,有违您的初心。”
况春发赞许的点点头,“是呀,先静观其变吧,不过,这新坟地可得提前找好,一来提前做准备,二来也免得到时候和大家抢。”
曹离魅一抱拳,朗声道:“师父高瞻远瞩,弟子佩服!”
况春发很受用,笑着挥挥手,“行了,就别恭维我了,这新坟地的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是,弟子得令。”曹离魅眼珠子一转,“师父,那您是准备迁到哪一个区域?”
况春发早有打算,“我看,就迁到浮图关外面吧,那里依山傍水,风水不错……”
“师父不可!”曹离魅伸出手打断了况春发的话。
况春发皱眉,“为啥不可?”
曹离魅往前挪了挪位置,像个狗头军师一样,比划着说道:“您想呀,迁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扩城吗?重庆三面环江,只能往西发展,浮图关外,迟早也会发展为市区,到时候不还得迁吗?”
况春发茅塞顿开,坐直了身子,点头道:“说得有理,那你觉得迁到哪里合适,要不迁到江对岸的江边?”
“还是不妥,从长远计,要迁咱就迁远一点,最好往山上迁,我觉得南岸的南山不错,老君洞可是块福地,不如就迁到老君洞附近吧。”
曹离魅从二十一世纪而来,重庆两岸三地,寸土寸金,不剩一块闲地,也只有山上安全。
而且他记得,当年爬老君洞下的黄角古道时,周围就有好多坟墓。
所以,把坟迁到那里,定能万古长青,不再受流离之苦。
况春发也觉得在理,
“好,那就迁到老君洞附近,你去寻个风水先生,把位置定了,我查了一下,官山坡的况家祖坟,可考的,能找到的,有十二座,你要选个大点的地方,好把他们葬在一块。”
“放心吧师父,保证办得妥妥的。”
辞别了况春发,曹离魅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女人。
也不知道她把家里折腾成什么样了。
更不知道她有没有跑出去干出什么丢人的事来。
等回到家里一看,洗澡水是倒了,面也吃了,清洁也做了,
人却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