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云乌骓如黑色闪电,符双全骑着它连夜疾行,第二天午时辰光就到了京都。
符双全急着要见国王。吃过饭,稍事休息,便来到王宫。
侍卫通报过去。正在批奏折的国王停下朱笔,略一思索,道:“让他进来。“
近来请求发兵平叛的奏折越来越多。
由于历史原因,狐国各地诸侯王势力较为强大。这些诸侯王都是前朝分封的,狐国立国后虽然加强了监视和控制,但却无法铲除。
自去年以来,狐国多地发生旱涝灾害,导致饥荒严重。一些诸侯王便趁机发动叛乱,近日,先后有南江王苻金虎,东平王苻重阳和焦山王苻大根起兵造反。所属郡县官兵虽极力平叛,但因兵员不足保障不力,以致战斗失利,前线吃紧。各地奏折雪片似的飞向京都,国王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
符双全进入宫内,见了国王“扑通“一声跪下道:“陛下,臣特来向您请罪!“
“你还有脸回来?“国王变色道:“五千精兵竟斗不过一窝山贼,你真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当今马谡啊!“
国王一提马谡,符双全不由大惊失色。心想,这下真要玩完了。当年诸葛亮挥泪斩马谡,国王这回看来真要办他的罪了。当下涕泪俱下道:“陛、陛下,非是臣等不善用兵,实在是山贼太过狡猾,以至功亏一篑。俗语云,吃一亏长一堑。今若增兵前去,臣定能挽回前失,彻底捣毁山寨,将山贼枭首示众。“
国王正为平叛兵员不足意乱心烦,现在符双全竟然不知进退还要增兵,心中不由十分震怒。依他的秉性,真想立即把他拉出去砍了。可转念一想,目下正是用人之际,不如暂且留着。当下脸一沉,大喊一声道:“来人!“
门外立时冲进一队带刀侍卫。
国王瞪着眼厉声道:“速将此人拿下,给我打入死囚牢听候问斩!“
众侍卫齐应一声:“遵命!“一个个如狼似虎扑过去,七手八脚将符双全先是按倒,又揪住衣领抓住双臂,将他提起来。
符双全大叫道:“陛下,臣死不足惜,可公主尚在贼人手中。您忍心让她惨遭贼人蹂躏而不管不顾吗?“
国王愣怔了一会,断然一挥手道:“押下去!“
众侍卫将符双全押出王宫,送进了刑部大牢。
胡荷花胡桃红行至岭头,忽听得山下传来一阵乱糟糟的马蹄声和叫喊声。二人驻足看时,但见山脚下一支马队正紧紧追赶着一辆马车。
许是土匪打劫路人。荷花二话没说,立马冲下山去,桃红也一步不拉飞身跟上。
荷花和桃红立在路中间,拦住急风般的马队。
见有人挡路,为首一个手执双鞭的汉子勒住缰绳大声喝道:“小女子快快闪开,当心我的马踢烂你那花一样的俏脸蛋!“
荷花一言不发,只是伸出一只手掌拍了一下,那人胯下之马便如遭磐石压顶似的瘫坐在地。马上的汉子没留神,被摔出丈余远。
汉子恼羞成怒,手执双鞭冲过来,对着荷花就打。
荷花拔出弯刀挡住硬鞭,两人“丁丁当当“打的火星四溅,胜负难分。
胡桃红正欲上前相助,这时从后边马队里闪出一名女子,挥舞着双剑,拍马直取桃红。
桃红从背囊里拔出长笛,凑近唇边吹奏起来。一曲刚起,那女子的坐骑蓦然停步不前,在原地摇头摆尾,抬腿扭胯,喜眉笑眼地跳起了舞蹈。任凭女子猛勒缰绳,厉声吆喝,马儿就是不肯停下来。
整个马队随着笛声倏然起舞,山路上好象正表演着一个不伦不类的舞蹈节目,看得马背上的人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龙啸天、书僮和店小二先后赶到。
龙啸天和书僮骑在白虎背上。那白虎脚下生风,比用了轻功的店小二跑得还要快。
众人见那两头牛大凶猛无比的白虎,竟然驮来一个文弱书生和一个小毛孩,都吓得惊叫起来。连那个正与荷花打得难解难分的汉子也停住双鞭,望着白虎发呆。
书僮从虎背上跳下来,对那汉子喝道:“还不让开?当心白虎一口吞了你!“
店小二从后边赶上来,抬眼一看,马上那女子正是飞狐寨主金玉兰。便示意荷花止住笛声,上前抱拳作揖道:“寨主别来无恙?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金玉兰立即跳下马,还过礼,道:“适才正追击黑风镖局几个镖客押的一车红货,不料突然冲过来两名女子蓄意阻拦。好端端一笔生意楞是被他们给搅黄了。“
“哦,这个呀,黄不了!“店小二当即对龙啸天和胡荷花胡桃红招呼一声:“大家跟我来,追上前面那辆镖车,寨主重重有赏哦!“
龙啸天的白虎一虎当先,勇往直前。店小二和胡荷花胡桃红紧随其后。白虎如流星般呼啸而去;店小二他们三人的轻功更是了得,一眨眼功夫就已追上镖车,把金玉兰的马队远远甩在了后边。
三名镖客见有人追来,其中一个镖头模样的瘦猴脸使了个眼色,另两名镖客一人护车继续疾行,一人便随瘦猴脸勒住缰绳,立在路中间。
看看一头白虎张牙舞爪,快要扑到跟前,瘦猴脸不慌不忙。但见他一甩手,流星镖“嗖“一声向龙啸天飞来。
白虎大吼一声,急忙伸出一只前爪挡住飞镖。这白虎的爪子好厉害,竟然抓住了飞快旋转的流星标,反手向瘦猴脸掷去。
瘦猴脸瘁不及防,流星镖打中肩胛,痛得他直是咧嘴。
一旁的那个镖客见镖头负伤,急忙从怀里取出一枚燕尾镖,正欲扬手,哪知店小二的袖箭已飞来,“嗖“的一声正中其手腕,燕尾镖“当“的一响掉在山石上。
瘦猴脸忍住伤痛跳下马,另一只手抖一下,掌中出现了一把软剑。他一甩手,软剑伸直至三尺来许,迎着白虎劈去。
龙啸天拔出神剑去挡。这神剑真神,原先仅有二尺来长,只在风前晃了一下,竟然变得有一丈来长。寒芒所向,瘦猴脸根本无法近前。
店小二和胡荷花胡桃红先后杀到。两名已负伤的镖客无法招架,被荷花和桃红生擒。
店小二飞身追赶策马狂奔的另一名护车镖客。两人相距数十步远近时,店小二拈弓搭箭,一箭将那镖客射下了马。
店小二冲过去跳上马车,从赶车的马车夫手中夺回缰绳,然后缓缓收住,镖车慢慢停了下来。
金玉兰带着马队赶到。
店小二笑笑道:“寨主大人,镖车在此;你看这笔生意做的还算痛快吧?“
金玉兰大喜,道:“有你小二哥在,没有做不成的买卖!“说着,对龙啸天、胡荷花和胡桃红作出邀请:“多亏诸位奋力相助,欢迎大家前往山寨一聚。“
金玉兰命使双鞭的偏将胡一彪等人押着镖车和负伤的镖客,众人一路凯旋往回赶。
行至一处狭长的山谷地带,只听得一阵锣响,从两侧山林中窜出数百人来,前堵后截,将镖车团团围住。
为首一名蒙面大汉,骑一匹青鬃马,执一柄钩镰枪。那人仰天一笑,道:“想不到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飞狐寨吃独食,就不怕胀破肚皮吗?这车红货少说也该有咱们一半。“说着一挥手:“来呀,弟兄们,上啊!“
这些打劫者瞪着血红的眼睛,叫喊着想冲上镖车。胡一彪挥舞双鞭,乒乒嘭嘭一阵猛打,马前横七竖八倒下一片。
骑着青鬃马的蒙面大汉拍马来战胡一彪:“无名鼠辈,快快丢下镖车,本寨主饶你不死!“
胡一彪闪身让过,挥舞双鞭从侧后抽向蒙面汉:“死乞白赖的东西,老子一鞭砸死你!“
蒙面汉反转身,用枪柄扫向双鞭。其臂力超猛,竟将胡一彪的双鞭击飞数丈远。
幸好金玉兰、胡荷花和胡桃红三员女将杀入重围,蒙面汉难敌众将,战不几个回合,便虚晃一枪拨转马头仓皇而逃。
这时,龙啸天骑着白虎冲过来。那白虎一声吼,地动山也摇。打劫的一众人吓得屁滾尿流,慌慌张张躲进山林,再也不敢露头。
金玉兰一行回到山寨后,军师胡亦仁进言道:“这车红货乃北海王苻成功敬献给狐国太后的寿辰贺礼,各山寨对觊觎已久。为联络绿林豪杰一致对敌,请召集十八个山寨的绿林头领同聚飞狐寨。召开一个秘密会议,订立互通互援盟约,并按山寨大小人员多寡平分这车货物。真正做到雨露均沾,让各山寨都能得到补给,共度时艰,战胜百年不遇之天灾。“
金玉兰点头称是。
龙啸天一行在飞狐寨暂住下来。
这段时间,胡桃红为帮助龙啸天恢复记忆,总是耐心启发他,回顾在万松书院、古月山庄等地的经历,给他讲了好多过去发生的事情,龙啸天的失忆状况开始有所好转。
秋夜,天高露浓。月亮不知藏在何处,大地一片昏暗,银河边的繁星显得分外灿烂。草丛中丶藤萝上传来秋虫的唧唧声,蟋蟀、蝈蝈、油唧呤……小虫们弹着各自的琴,奏响一支时而热烈时而又有些凄清的小夜曲。
一阵沉郁中透着感伤,好象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的笛声,隐隐传入龙啸天的耳鼓。他从案旁站起身,推门而出,循着笛声悄然走过去。
笛声犹如幽暗隧道里射进的一道光,渐渐照亮了龙啸天朦胧的记忆。这记忆好象十分的遥远,不知起始于何时。他的面前似乎出现了偌大一座花园,园子里满是奇花异卉。一棵盘根错节葱笼劲秀的古槐下,荡悠着一架秋千;秋千架上坐着一个清纯的女子。她的笑容是那样的迷人,她的话音是那样的甜美,她的身姿是那样的曼妙。她是谁?怎么记不起她的名字呢?
圆润柔媚、悠扬动听的笛声在山野里飘浮游动。龙啸天仿佛又走在凤凰山万松岭上,眼前绽放着团团簇簇的鲜花;当空皓月播撒着明晃晃的清辉,他正陪伴着一个娉婷温婉的女子走过月下的幽径。夜风是如此的轻柔,花香是如此的浓郁,女子是如此的娇美。她是何许人?怎么同今天那个自称胡桃红的白衣女郎生得一模一样?
笛声如波浪似的起伏跌宕,忽而变得惆怅低徊,好象流溢着无尽的忧伤;忽而又变得高亢激越,仿佛喧泄着满腔的愤懑。龙啸天的记忆被唤醒了:那是又一个月夜,他挽着心仪的女子正走在万松书院的林荫道上。突然,一只高高的灯笼照过来,随之而来的责骂声无情地撞击着他的耳膜。仿佛一阵骤起的狂风,将他与女子强行吹散,他和她朝着相反的方向飘然而去。就在那一刻,女子恋恋不舍的神情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她不正是今天遇到的那个白衣女郎吗?记得曾经对她许过愿发过誓的呀,可是、可是后来,我怎么把这一切忘得干干净净了呢?
半个月亮从远处的山顶上爬出来,清冷的月光漫进山野,大地一扫先前的幽暗,渐渐变得明晰起来。
龙啸天急得要掉泪。他对着空旷的山野喊起来:“桃红,桃红,你在哪里?“
笛声呜呜咽咽,渐渐停了下来。龙啸天抬眼看时,但见前面山崖上立着一个白衣人。那人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好象没有听到他的呼喊声,也不知道有人正向她走来。
龙啸天走近白衣人,听到了令人心恸的哽咽声。借着月色,他终于看清了白衣人正是他要找的胡桃红。
“桃红桃红,我的心爱!“龙啸天向胡桃红张开了双臂。
胡桃红转过身,泪眼汪汪地望着龙啸天,哭喊一声“公子!“便一头向他扑过来。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月亮悄悄掩入一团云彩中去,大地上顿时灰茫茫一片。
龙啸天泪流满面,哽咽着道:“自从万松书院与小姐分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我暗下决心,一定要考取功名,把你迎娶回家。来到狐国后举目无亲,对小姐的思念之情更如一江春水,东流不息。只盼着早日回到可爱的家园,只盼着早日与小姐重逢,与亲人团聚。可是,可是……“他哽咽起来,泪眼望天,再也说不下去。
胡桃红抽抽噎噎好一阵,这才说道:“知道吗?那天公子与家父告辞离开古月山庄时,我就在玉蟾楼上目送你走下山岗。我在心中许诺要等你一万年。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我孤独、徬徨、苦闷,正所谓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常常辗转反侧,坐卧不安。那个愁滋味,真是一言难尽啊!可是、可是……“她大声哭了起来,两只小拳头在他胸前猛擂着,一头埋在他的胸脯上。
龙啸天深深叹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就像是神使鬼差。只记得有一次得了重病,病好后,便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我现在的妻子胡荷花,一个纯朴的村姑,是她星夜找来还魂丹,把我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我感激她,咱俩很快便爱上了,并走上了婚姻的殿堂。今夜,你的笛声让我那沉睡的记忆忽然醒转,我想起了我们的过去,那些美好的情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这一切并不遥远,可怎么一度竟没了印象呢?唉,我这讨嫌的脑袋呀!“他痛心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瓜,揪扯着头发。
胡桃红抓住他的双手,含泪劝道:“缘来缘去终会散,花开花败总归尘。也许我们今生今世缘份已尽,公子也用不着过于自责,还是随缘罢!“她叹口气,接着说道:“你的记忆已恢复,我的心愿也已了却。愿你与荷花相亲相爱,白头偕老,桃红就此告辞了!“
胡桃红向龙啸天道个万福,转身就要离开。
龙啸天正欲上前拦住胡桃红;就在这时,近旁的一棵古松后面闪出一个女子。那女子朗声道:“桃红姐请留步!“
二人回头看时,见是胡荷花向他们走来。不由停住了脚步,怔怔地望着她。
荷花在他们身边停下脚步,动情地说道:“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为你们的遭际而唏嘘,为你们的苦恋而落泪,为你们又要分离而不安。我惭愧,我悔恨,而更多的是自责。即使你们能够原谅我,我也无法原谅自己。是我伤害了你俩,今天应当离开公子的,不是桃红姐,而是我胡荷花。“说着,对龙啸天和胡桃红行个大礼,道声“别了龙公子、桃红姐,望多多保重!“便运起轻功,一阵风也似的走得无影无踪。
“荷花荷花,这深更半夜你去哪?“龙啸天大声呼唤着,焦急地望向苍茫的山野。
“荷花妹妹,等一等一一“胡桃红喊一声追了过去。
胡荷花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山林间。他离开龙啸天也只是一时的冲动,冷静下来,心里又很有些懊恼。说实在的,她深爱着龙公子,并不是说了离开,就能遏止那绵绵的情思。此刻,她回首飞虎岭,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双眼,汹涌起伏的心潮更是久久难平。
剪不断理还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对龙啸天的眷恋之情,让胡荷花无法举步。她仰面问苍天:“老天爷啊,我该怎么办?“
忽然想起巨龟曾经为她买过移情散。胡荷花觉得,服一帖移情散是去除烦恼的唯一办法。不知老人家还能否买到这种药,她决定去找一找巨龟。
胡荷花越过崇山峻岭,来到巨龟所在大江的岸边;她用密语请来了老人家。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来劳烦你老人家。“胡荷花搓着手,显得有些不安。
“没什么,我早把你看成亲闺女;见不着还老是想念哩!“巨龟笑笑,神情和蔼亲切。
荷花向巨龟说明了来意,道:“后悔没听您的话,让龙公子服了移情散,以致铸成大错。“
巨龟道:“热恋中的人,往往头脑昏昏,难免会犯错。不过,如今你与龙公子已经成婚,只要情投意合两情相悦,那就将错就错,相守一辈子也无妨。“
“可是,“胡荷花道:“我怎忍心看着另一个女子痛苦落泪?怎忍心看着他们因为我而鸾凤分飞?所以我来求您帮助再买一帖移情散,让我服了它,尽快忘掉过去吧!“
“嗯,好孩子,你能从一己私情中挣脱出来,更多的去为别人着想,实在是可喜可嘉!“略一停顿,接着道:“当初我从巫婆那儿买了两帖移情散,当时我多了个心眼,只给了你一帖;现在就把留着的一帖给你取来吧。“
巨龟转身返回江中。不大一会儿,取来一个密封的匣子,递到了荷花手中。
荷花告别巨龟,拿着匣子离开了江边。
刚走几步,忽然从身旁的芦苇丛中跳出一个人。
那人飞起一脚,“嗖“的一声,将荷花手中的匣子踢出数丈远,掉进了芦花轻飏的江滩水荡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