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已经下车了，马上就到，顾老师你忙自己的事情去吧，别把人家病看错闹出医疗事故，真要有空你补个觉，跟大舅多学两招也好啊，我这边都挺好的，恩，马上就到了，拜拜了您嘞。”
蓉城南郊，刚从公交车上下来没一会儿的顾瑾言扯着领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满脸无奈地应付着电话那头的顾青柠，好不容易总算是挂断了电话，看着手机上二十多分钟的通话时长，心里也真的是百感交织。
明明连蓉城都没出，去的也是自己外公外婆家，之前可以连着一两周把儿子丢在家里，连电话都不打一个的顾青柠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走之后半个小时一通电话，一通电话半个小时，旁人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顾瑾言这是第一次出国呢。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有些搞不明白，说好了没空要让自己独自回家的顾青柠顾大医师怎么自己走了就有空了，有这个通着电话不断传授细节的功夫，她请个假自己回来一趟不好吗？
顾瑾言就想不明白了，自己亲哥当副院长的医院，只要不是有手术人命关天大于天，请个事假回家看爸妈它不香吗？
思来想去，也只能够归结于顾主治挣表现抢副高名额不好意思请假，偏偏今天又运气好，凑巧碰到排版坐门诊又没几个人挂号的日子了，坐在门诊室里闲极无聊才会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今天代替自己回家尽孝来了。
当然，也有可能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没事干折腾他来打发时间，根本就没考虑到顾瑾言这一趟多多少少是在替她出面。
没办法，或许是因为当初唯一一段婚姻来得太早又去得太快，之后十多年不是缩在象牙塔里边学技术，就是躲在有自己哥哥庇护的医院里头，而顾瑾言又天生早熟不太需要人来操心，让这个明明儿子都快成年了的女子迟迟不见成熟。
哪怕现在都快35岁要评副高职称的人了，依旧时不时地显露出一副少女才有的古灵精怪来，经常性地想一出是一出，其中又尤以折腾顾瑾言最多，最经典的一次就是家里边给她安排相亲。
那时候顾瑾言还不到十岁，顾青柠也还差一点才满三十岁，二十多岁的漂亮寡妇，有钱有颜有学历，实质婚姻还不到两年就孀居至今，家里边父母哥嫂觉得就这么让她单着太浪费青春，就时不时地给她安排相亲。
然而有过一次失败婚姻的顾青柠偏偏对婚恋这种事情没了感觉，一门心思扑在提升医术上了，对相亲的事情就各种敷衍推诿。
结果有一次的相亲对象是一个海龟男，看起来履历颜值家庭背景各方面几乎完美无缺，顾瑾言的外婆都觉得放过这种女婿太可惜了，就安排顾瑾言的两个舅妈陪着顾青柠一起去，务求盯死这家伙，绝不让她阴奉阳违，再故意胡闹把事情搞砸了。
在那样的情况下，被盯死了顾青柠果断地借用上厕所为借口，用电话启用了顾瑾言这步棋，在电话里把相亲对象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花心穷鬼大渣男，用钱财权势逼迫顾家嫁女，骗得当时还青涩稚嫩的顾瑾言义愤填膺，冲过去对着那条海龟就是一阵打一阵闹。
结果硬生生地把那次相亲给搅黄了不说，还让外公外婆以为顾瑾言反对母亲再嫁，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再给顾青柠安排相亲的事情。
不过后来这条海龟另外娶了一个以后，没几年就传出女方因为不堪忍受家暴和出柜，闹到了告上法庭也要离婚的消息，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吧。
从那以后，顾青柠似乎发现了顾瑾言的可利用性，经常有事没事地用他来打辅助当借口，在医院请假偷懒，在家里当挡箭牌，后来发现真的有用以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但凡有点什么事情就喜欢用顾瑾言去趟雷打掩护，以至于最后养成了有事没事差遣儿子取乐的地步。
顾瑾言最开始的时候对顾青柠这种拿自己耍着玩的行为很是有些气不过，有几次气急了甚至还拿这个当罪状回老家去找外公外婆告状，让自己母子成了一大家子的谈资。
不过后来长大懂事了，也就明白顾青柠除开可能真的是拿他当乐子以外，恐怕也有几分借此和他更多沟通和相处的想法。
毕竟顾青柠作为一个还在上升期的临床医生，又身在华蓉医院那种有名的大医院里头，一年到头都难得有多少闲暇。
偏偏顾瑾言小时候被她丢在家里由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养大，跟她这个亲生母亲反而不是很熟，少年早熟又有点闷骚内向，很少惹事不说，真遇上事了也更喜欢闷在肚子里自己想办法。
以至于顾青柠除开偶尔打扫卫生做做家务和给生活费以外，既没办法解答问题贴心安慰做慈母，也没办法打骂棍棒做虎妈，也真的很少有什么展现母亲身份的机会。
当时的母子两个虽然说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但实际上抛开顾瑾言要从顾青柠手里拿生活费以外，比起母子至亲，更像是房东和租客之间的关系。
反倒是从顾青柠频繁地用母亲身份压着顾瑾言去做事情开始，虽然顾瑾言一开始厌烦到生出叛逆，但却不得不经常主动地向顾青柠开口求教，一来二去地母子两个总算是破了冰，渐渐地总算是有了那么点样子。
毕竟顾青柠也不可能让他去代班给人看病，安排下来的经常都是一些人情往来跑腿送礼之类的交际型事务，顾青柠自己去做除开浪费时间以外可以说是手到擒来，可换成顾瑾言一不认识路二不认识人，经常性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拿着大红包都不知道该往谁手里递。
偏偏顾瑾言这个人又有点追求完美的强迫症，还隐隐有些和顾青柠斗气赌气的意思，接到的事情哪怕自己不情愿去做，也想把事情做好了再回去扯皮，所以当发现自己真的要搞不定的时候，也能低头向顾青柠求助。
接受安排的时候打听详情原因，做事情的时候请教求助，事情做完了还要汇报结果并且和顾青柠扯皮争论这个事情该不该让他去干，好不容易干好了又该拿什么奖励来补偿他……
这就使得母子两个总算是有话能聊得起来了，哪怕中心思想其实更多是在扯皮和抱怨，但说着说着总能看出点别的来，顾青柠通过顾瑾言的抱怨总算搞懂了自己儿子的好恶需求，而顾瑾言也因为顾青柠的解释和推诿，渐渐地习惯了和自己母亲进行交流。
不过这种做法带来的也不全是好处，在关系拉近交流破冰以后，顾青柠对外那副高傲冷艳美御姐的伪装就糊弄不了顾瑾言了，最后虽然关系总算变融洽了，但相处起来还是更像朋友和姐弟，真要说起来，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特别是今年，顾青柠因为长时间的饮食不规律导致突发急性胃溃疡，请病假在床上躺了好些天，都是顾瑾言在陪床照顾不说，治好以后这两个多月也一直都是顾瑾言在盯着她的三餐，所以才会有昨天一通电话就问吃没吃中午饭的事情。
而顾青柠除开医院里碰到点什么大的安全事故耵聍一下注意安全，反而没什么事情能够对顾瑾言耳提面命，一般都是就事论事，交流方式反而比起顾瑾言监督她规律饮食的时候更平等民主，语气也更和缓些。
乍一看上去，反而是顾瑾言更像是这个家的当家人似的。
当然，这样的关系仅限于他们母子两个在自己家里头才这样子，在外边人的眼里，他们还是严母孝子的优秀组合，而且刚才的电话里头顾青柠说那么半天，核心思想其实也就两个。
一个是要让外公外婆知道她这个女儿工作是多么多么辛苦，现在评副高职称是多么多么的关键，不回家不是不孝顺，她虽然人没有回家，但心意却满满地装在两盒糕饼里带回去了。
另一个就是让顾瑾言也夸一夸自己，让两位老人家知道他这个外孙是多么多么孝顺，才刚放暑假就着急忙慌地回老家看望他们去了，即便没有昨天那个电话，他这两天也是肯定要回去之类的。
总之就是各种自夸各种舔，务求让老两口觉得女儿比儿子好，外孙子比亲孙子还亲就最好不过了。
所以现在心里边怎么腹诽是一回事儿，等会儿去了外公家里边，还是必须要说顾青柠的好，说她在医院是多么多么的忙，是多么得想回来又没办法回来。
至于六个子女教出四个医学从业者，自己本身也是老中医的外公他老人家自己是怎么认为的，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反正他是无欲则刚，这次回来除开例行公事的尽孝探亲以外，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靠老爷子一屋子的医术学出个医术方面的技能来。
前者只要人到了事情就算办好了，后者书就在那里摆着，要看自己去翻就可以了，不需要老爷子额外点头允许什么的。
至于顾青柠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隔空表一下孝心，那是她自己的问题，顾瑾言反正是觉得自己能把话带到并且口齿清楚地把话说明白，说得能应付应付场面，让事情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