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隐及白飞絮等人都不禁皱起眉头,虽然荆璀平常也有蛛丝马迹露出,有的人能看出他对蔓菱有情意,但像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也难免不成体统。众人又不知蔓菱因何晕倒,一时便都将眼光聚集到怀铭道人身上。
怀铭道人扫了地上的蔓菱一眼,冷笑一声,走到人群之中,回身大声道:“重霄宫出了这等事,争风吃醋,下毒害人,真是仙界丑事!你们别多想了,真相在此!”说罢便对麓江天道:“你把东西给大家看看!”
麓江天应了一声,便大步走过来,将手中围天鉴举起。大家注目一看,便见里面清清楚楚显示出独孤逸赴宴回来那晚情形,只见夜深人静之际,蔓菱手捧一碗汤水,走到独孤逸身边,口中喃喃道:“独孤,哪怕你变成凡人,从此不能动,不能说话,我也愿意永远陪在你身边,就这么静静守着你,看着你,不会再让别人接近你。”说罢便分开独孤逸的双唇,将那碗汤水给他灌了下去。
众人一看大哗,再也想不到这件事居然是蔓菱所为!一时盯着地上的荆璀和蔓菱,有的惊讶,有的愤怒,有的鄙夷。白飞絮一下子乱了方寸,说不出话来。渔舟隐却是个火爆性子,上来一脚便踹翻了荆璀,指着蔓菱道:“这妖妇!居然行此恶事!死不足惜!”
怀铭道人道:“蔓菱虽说行事恶毒,但她整日在这山上,不大出去,定是有人与她里应外合,此事才能成。咱们不可只顾发落她,让帮凶逃了。”
渔舟隐道:“你说的有理,但只这帮凶,会是何人?”怀铭微笑不语,蓦地腾身蹿到桀骜身边,一把扣住他的脉门,大声道:“桀骜,你还不快说!这药从何而来?你意图谋害掌宫师尊,该当何罪?”
随心殿中之人尽皆大惊,不料怀铭会突然向桀骜发难。桀骜猝不及防,被怀铭制住,一时也怔住了,不知如何分解。茝媖见怀铭面带冷笑,忙上前道:“怀铭长老,你是不是误会了?桀骜他……他怎么会……”小玉儿也大声道:“你……你别冤枉好人!你有什么证据?”
怀铭冷笑着对荆璀使个眼色,荆璀站起身来,大声道:“桀骜,那夜有个黑衣怪人,与你在山洞中嘀咕了半日,你告诉大家,他是什么人?是不是他让你来谋害掌宫师叔?”
桀骜定定神,道:“你们听我说,我绝不会谋害师尊!那夜与我说话之人,乃是重霄宫长老瀚北辰。他来的意思我虽不知,但他却并未让我谋害任何人!”
荆璀道:“那便是你自己起意,你也知道近日里掌宫师叔和茝媖的言论甚嚣尘上,你对掌宫师叔怀恨,便对他下毒手!”
桀骜大怒,喝道:“你胡扯!”说罢便欲过来怒打荆璀,怀铭道人忙手上加力,桀骜一时动弹不得,便道:“师叔,有的事,我不愿意在这里说出来,一直以来你的所为,难道便没有阴谋?你放开我,不然我便……”
怀铭道人笑道:“怎的?反咬一口?好的,我便放开你,不信你跑上天去!”慕俨也冷笑道:“你本来便与魔界之人过从甚密,现在这事,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怀铭道:“咱们不必在这里斗口,你们都随我来!”说罢大步出殿,众人不知他要做什么,便纷纷跟在后面。只见他朝桀骜所居山洞方向走去,进得洞来,便听他对荆璀和慕俨等人吩咐道:“搜!”
荆璀几个巴不得一声,便忙进洞搜检起来。桀骜和茝媖跟过来,也不言声,看他们如何作为。不想果然在洞中石头下面搜出一个小瓶,荆璀如同得了宝贝,便举着来到众人跟前道:“大家看!”
渔舟隐接过瓶子,打开闻了闻,对桀骜道:“桀骜,这是什么?”桀骜不由怔住,半日道:“我怎么知道?”怀铭从渔舟隐手中接过瓶子,冷笑道:“果然。我已查验过掌宫喝过的那只碗,里面便是这个味道。桀骜,你还有什么话说?”渔舟隐喝道:“桀骜,你欺师灭祖,其心歹毒,该当何罪?”
白飞絮见状忙道:“这事蹊跷颇多,且别急着下结论。”渔舟隐急道:“这畜生都已做出这等事来,你还护着他!这事由我决断,你别做声!”白飞絮气急,却也一时无计可施。
桀骜心知怀铭等人蓄谋已久,此时见几人得意洋洋,心中又记挂独孤逸安危,正欲开口,却见山洞外面走进一人,却是小隹,只见她面色惨白,径直走向桀骜。众人大都不认识她,见她直向桀骜而去,都不禁一怔。
小隹走到桀骜身前,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举到桀骜眼前,道:“桀骜师兄……”
桀骜心头一震,道:“是你……”见她所拿是一枚红色丹丸,闪着淡光,便问道:“这是何物?”小隹淡淡一笑,道:“这便是扬帜的内丹……”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逞艳急忙分开众人,上前道:“什么?内丹?扬帜他……他……”
小隹神色惨然,转头看了怀铭道人一眼,道:“我受人差遣,本来是要利用萸扬帜,来谋害……不料我和他竟然……他对我很好,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他用性命帮我逃出诡檄岛,自己却眼看魂飞魄散,我……我自然也可以……”
茝媖等女弟子都早已失声痛哭起来,绿柳道:“扬帜他……他怎么这么傻……”
小隹不管众人,自顾自对桀骜道:“我受过诅咒,那便是禁术之一,也是一股巨大神力,只要我冲破诅咒,便可以……”正说着,只见她一张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时摇摇欲坠。
桀骜大惊,忙伸手接过萸扬帜的内丹,却见小隹一下子委顿在地,心中顿时明白了,道:“你……你用自己性命,保住了扬帜的魂魄?”
小隹点点头,道:“扬帜说,桀骜师兄是他最相信之人,我把内丹交给你,你要……要……救他……”说罢声音渐弱,一时竟没了声息,身子慢慢化作一道银光消失了。
众人大怔之下,都不知该如何措置。怀铭道人喝道:“这妖女是何方孽障?桀骜,你如何将她招来,还害了扬帜性命?”渔舟隐一时反应过来,也道:“桀骜,你害了你师父还不够,竟然连扬帜也……”荆璀、慕俨和麓江天几个便忙应声附和道:“师父,各位长老,重霄宫岂能再容下他?”“他就不该再回来!”“对,让他走!”
桀骜慢慢抬起头来,怒视着他们几个,道:“你们处心积虑,无非是想把我们赶走,好谋夺重霄宫之位。其实我本也不愿与你们为伍,只是此时师尊生死未卜,我若是离开,岂不正得了你们之意?”
怀铭道:“你不必再狡辩了,赶紧离开吧。对了,扬帜的内丹,你不能带走,必须留下,否则我们无法向萸家交待。”渔舟隐也叹道:“桀骜,事到如今,我也帮不了你了,你下山去吧。”
桀骜一时百口莫辩,茝媖和小玉儿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便听一个声音清清楚楚传入众人耳中:“都到随心殿来!我还没死呢!”正是掌宫独孤逸的声音。
大家都不禁怔住,不一时反应过来,连忙齐齐返回随心殿。只见掌宫独孤逸端坐在白玉床上,见众人都已过来,便笑道:“怎的我睡了几日,重霄宫里面就乱了套了?”
渔舟隐等大喜,只怀铭怀着鬼胎,走上前来道:“独孤,你醒啦?真是太好了!”独孤逸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这乱成一团的,到底怎么回事?”
怀铭道人抢先道:“你那枕边人蔓菱,勾结你的好徒儿桀骜,给你下了迷药,幸好你没事,可把我们吓坏了。”
独孤逸笑道:“是吗?桀骜,你近前来。”
桀骜几步走过来,独孤逸道:“你为何要谋害我?”桀骜跪下道:“师尊,桀骜不敢。此中原因,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但弟子是无辜的。”顿了顿又道:“还有,扬帜他……”说罢将内丹捧给独孤逸。
怀铭喝道:“桀骜,你无须狡辩,已经在你居处搜出药来,你又在这里欺骗你师父。独孤,你别相信他……”
独孤逸点点头,道:“师兄,我晓得。”说罢手一伸,猛不及防向怀铭道人一弹,只见怀铭双腿一弯,便已跪倒在地,捂住胸口,向着独孤逸道:“独孤,你……”
独孤逸冷笑一声,随即双手连运力,将荆璀、慕俨、麓江天等人一概点倒,随即起身,大袖一甩,怒道:“宵小之辈!”
几人倒在地上,大声呻吟。渔舟隐、白飞絮等人都已怔住,道:“独孤,这是……”独孤逸站起身,道:“这几人谋算了不是一日两日,趁着这功夫要做掉我,夺取这重霄宫。哼,我便是不动声色,引你们几个出来,你们着了我的道,尚且不自知,还嫁祸于人。若非我大事在身,早就取了你们性命!此时却也不能轻饶你们!”
说罢双手一搓,只见一束羽香缓缓燃起,不一时便来了两个白衣仙使,缓缓飞进随心殿,对着独孤逸施礼。独孤逸挥袖道:“把这几个狂徒贬去犷塬!”白衣仙使应了一声,只见一阵烟雾腾起,连带几人便没了踪影。
众人再不想到今日之事竟是如此结局,都不禁呆在当地。渔舟隐、白飞絮见独孤逸雷霆处置怀铭等人,都有些发怔。桀骜与茝媖等人也仿佛不认识独孤逸一般,望着他半日没有出声。
独孤逸淡淡一笑,道:“你们都回去吧。至于蔓菱,让她在屋中自去思过,这几日便别出来了。”说罢缓缓走回偏殿,只留下众人在殿中。
桀骜缓缓来到垂云殿,见茝媖与小玉儿、暖春等人已聚在这里,大家都哭得眼睛通红,知道他们为萸扬帜伤心,自己也觉得难过,不禁落下泪来。
一众女弟子见他来了,知道他与茝媖有话说,便都一同出去。小玉儿最后一个出来,回身掩上了房门。
桀骜与茝媖四目相对,见茝媖那长长的睫毛上仍旧挂着泪珠,桀骜情不自禁伸手为她拂了一下。茝媖轻轻一抖,二人便相拥在一起。
半日桀骜道:“茝媖,我要走了。”茝媖一怔,抬头问道:“去哪里?”桀骜道:“离开重霄宫。”茝媖道:“为什么?”
桀骜半晌无语,茝媖知道他有心事,也不便逼问,只伏在他怀中。半晌桀骜道:“重霄宫之中的人,始终对我心怀芥蒂。而且,师尊他……我感觉……师尊他也与以前大不相同。我……我有些怕……”
茝媖道:“是的,今日我见兄长他……似乎也与以前有些不同,只是你……非走不可吗?”
桀骜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把自己遇到瀚北辰之事告诉茝媖,免得她担心,便点点头,二人无语相拥。茝媖道:“你什么时候走?”桀骜道:“明日一早吧。师尊那里,我总是要去告别的。”
茝媖点点头,道:“那……明早我送你。”桀骜摇头道:“不必,以后我还会常来看你。”茝媖泪水滚落,满腹话语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第二日一早,天刚大亮,桀骜便离宫下山。先去辞了独孤逸,独孤逸知道他性子倔强,也挽留不住,便只叹气叫他保重。桀骜辞出随心殿,便见茝媖远远在山路口等着自己。
桀骜缓缓走过去,快走到茝媖近前,突然加快脚步,上前将茝媖一把揽入怀中,低头狠狠地向她双唇吻了下去。茝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婉转相就,二人深深缠绵了许久,这才分开,互相对视,忽地同时开口:
桀骜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茝媖道:“你愿不愿意为我留下来?”
桀骜淡淡一笑,心知此时再说什么也是没用,便后退几步,望着茝媖道:“保重!”说罢回身大踏步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