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仔细寻找着亘隙处有何变化,却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太阳的光线慢慢爬过几座石山,然后将沼泽照的一片金红。
白泽凝息静听,除了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兽的鸣叫声之外,四周几乎是安静无声。
他轻舒一口气,转身正欲离开,却忽然听到身后沼泽地里“咕噜”“咕噜”地轻轻响了几声。他唯恐听错,便停下脚步侧耳细听,这时却也无须费力便听到沼泽里“咕噜噜”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如同有人肚饥时发出的声响。
白泽暗道不妙,未及细想,便几步纵跃,腾身飞致半空之中。
几乎同时,沼泽地里一声暗响,一个巨大的火泡冲天而起,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便听“砰”地暴响,巨泡炸开,烧开的泥水混杂着火石四散飞去,落在石头上滋滋冒响,伴随而起浓密的青烟,而落回沼泽里的又把泥浆再次煮沸翻腾,四周顿成一片火海。
白泽倒不慌乱,望着脚下翻滚的火池。他不敢贸然靠近,只在半空中停住,打算等火势稍减,烟雾渐散,再走近看个仔细。
好在沼泽周边并无花草树木,只是些石头,烧无可烧,不一会儿火势就变弱了。
白泽不敢妄动,又等了一会儿,翻滚的泥浆慢慢平静下来,侧耳细听再没有动静,浓烟也渐渐散尽,这才落下来,站在一块山石之上。
沼泽里正微微冒着细泡,白泽想了想,此处已达亘隙边缘,自己虽不受禁用神力之处罚,但在天帝结界之处,却也不便自在随性,便收了法力,慢慢走近前去。
此时虽已经烟散火熄,但面前仍是热气逼人。不过白泽毕竟是神君之身,自有神力护体,眼前虽是炽热,倒也无法伤他分毫。
他走到沼泽边上,蹲下身来,正欲细细查看,忽然感到上方几个极亮的光点闪了一下便消失了,虽只短短一瞬,竟十分炫目,晃得眼前一片白茫茫。
白泽暗暗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望向前方,果然,在天地交接之处,隐约可见几处孔洞,远远看去发着或明或暗的光,与周边光亮大不相同。不过片刻,那几处亮光便消失了,便如同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白泽摇摇头,心知亘隙已出现裂点,与天帝的结界碰撞,所以才这么大动静。不过看眼前光景,一段时间内,想要突破结界也无可能,不如先去禀告帝尊,免得他悬心,拿定主意转身便欲离开。
刚一回身,忽见半空一团火红色越飞越近,不一时到了眼前,几个回旋慢慢落下地来,原来是一只彤色鸾鸟,那团火红色便是双翼,却生着人的身子,看面容更是清秀美丽的女子,向白泽见礼道:“娲皇驾下助火童子九翙天骄,拜见神君。”
白泽心念一动,暗道:“原来是她!”便笑道:“不必多礼。方才好大动静,想必是惊动了娲皇,派你来查看吧。”
九翙天骄笑道:“正是。方才这边山摇地动的,娲皇言道必是亘隙不稳,命我前来看一下是什么情形。神君有何发现?”
白泽叹口气道:“亘隙已现裂点,我正要去禀报轩辕帝尊。”
九翙天骄一惊,道:“女娲娘娘今早言道如此大的动静,亘隙必已开裂。果然如此。”
白泽苦笑道:“往后裂隙会越来越大,终有大开的一天。”
九翙天骄道:“那便如何是好?神君可有什么法子?”
白泽道:“也没那么快,天帝结界四布,这亘隙真要逆天而行也不是那么容易。我这就要去轩辕帝尊处,你可跟着一起来吧。”
九翙天骄道:“是。娲皇来时已命我听神君差遣,但有所命,无不遵从。”
白泽笑道:“岂敢,娲皇弟子岂能为我所命。”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山石,走出亘隙结界处后,这才各施神法,飞赴轩辕城寨而去。
二人尚在半途,便见地面上几个人向这边方向急速奔来。白泽眼尖,已认出领头一人正是轩辕贴身侍从涉煦,带领几个后生,一路飞跑而来。
白泽暗道必是帝尊处有大事发生,这几个侍从想是来寻自己,急忙收身落下地来,差点和飞跑的涉煦撞个满怀。九翙天骄也跟着落下来。
涉煦正跑着一抬头,见白泽在自己眼前,不由大喜道:“神君,太好了,帝妃果然说对了,奉帝妃之命,请你过去。”
白泽奇道:“发生什么事了?帝尊去哪儿了?”
涉煦道:“今早帝尊尚未出门,那个恶徒就来了,昨日帝妃伤了他一只眼睛,今日血迹仍在,一目赤红甚是怕人,先是毁了数间民居,伤了民众,现在又叫嚷要帝尊交出帝妃,由他处置。帝妃说他毕竟是神身,怕他惹怒帝尊,闹出大事,所以命我来请神君过去,还可劝解一下帝尊。”
白泽皱眉道:“帝妃担心的是,若是帝尊真的动怒,那可真是不好收拾。我们快去,天骄,你跟上我。”九翙天骄点头道:“是。”
白泽对九翙天骄道:“我俩先去,涉煦,你们随后来吧。”说罢腾身而起,半空中只觉得呼呼风过,不一会儿已来到轩辕城寨上方。
地面上杂乱不堪,碎石头、断树枝到处都是,有几间草屋倒塌,大片大片的草盖散落在地上。
轩辕帝尊昂然立于门前,身边聚集的少说也有上百民众,有的人受伤倒地,旁边有人正在救助,还有一些妇人搂着小孩子,旁边也有人守护着,另有几十壮汉手持刀枪棍棒,站在轩辕身后,甘襄手持长矛,几次欲前冲,都被轩辕阻止下来。
众人前方不远处空地上一人,身躯高大,披散着头发,上身赤裸,只在腰间围着大块兽皮,四肢肌肉虬结,面部须髯戟张,一目受损,一手持斧,一手持盾,正在大声叫嚷着。
白泽落下地来,九翙天骄也随后来到。顾不上见礼,只听得轩辕沉声道:“刑天,你几次三番来此胡闹,我已一再容忍于你,若是你再不离去,可休怪我不客气了,难道你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刑天圆睁一目,另一目伤势未愈,血痕仍在,看上去面目狰狞,哼哼冷笑两声道:“轩辕,你有本事便与我一战,只管说些废话有什么用。我来了多次,你都躲着不敢出来,今日你既然露了面,那便一定要与我一决高下,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轩辕森然道:“我身为大荒帝尊,是万不会与你动手的,看在神农面上,你这些日子所做的恶事,我也不再与你计较,你赶快走吧。”
刑天怒道:“轩辕,你用阴险卑鄙手段夺取了这大荒,现在却跟我摆出这副样子来!什么大荒帝尊,我不认!还有,我这一只眼睛的账,怎么来算?”
轩辕道:“你来我城寨,伤人无数,帝妃更因你惊扰胎气大动,险些伤了身体。唉,我知她伤你一目,于你有愧,但事出无奈,多说也是无益。你若信得过我的医术,我给你尽心医治,待我朝见天帝之时,可为你求取还生草,到时你眼睛便可复生如初。”
刑天冷笑道:“不用你假仁假义,我便是少了一只眼睛,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再说我主神农,医术也并不在你之下,他治理大荒,万民敬仰,不料却被你以奸诈手段夺了帝尊之位,将他逼走,不得不隐居山林。我便是不忿,要向你讨还公道!你讨好我也是无益,赶紧动手吧!”
轩辕摇头道:“你来纠缠于我,并非是要替神农出头,而是他近日对你不满,不再见你,你不知其因,便把过错都推在我的身上,是也不是?”
刑天涨红了脸,气急道:“你住口!帝尊待我有恩有义,若我有什么过错,我必然在他门前跪求宽宥,他要我一死,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要与你一战,是因为你行事卑鄙,谋害于他,我自然容不得你!”
轩辕叹道:“当日大荒陷入战乱,羲皇与你主,加上我等众人,好不容易平息战事,解救民众于水火,使大荒众生安居乐业。羲皇不愿多涉尘世,早就归隐。你主神农,见民众多有伤病,以大悲悯之心,遍尝百草,亲制药石,解除世间多少苦痛,后来他误食断肠草,伤了身体,不得已才归隐修养神元,虽不问世事,但大荒民众对他无不敬仰,连羲皇也敬他十分,我也常去探望他,共商治世之策。你不知好歹,定要与我过不去,到处惹事,还伤害无辜之人,你让他如何不动怒,又怎么会愿意见你?”
刑天道:“你这般狡辩,只好去骗骗小孩子罢了。我主大荒原神,寻常毒草岂可伤他?必是你谋夺帝尊之位,暗中下毒,才使他神身有毁,不得不退位隐居。我此番就是要为他报仇!你无须多言了,先吃我一斧!”说罢右手一扬,利斧直奔轩辕面门而来。
白泽在旁边站了半日,见刑天将斧掷来,急忙抢上前来,挡在轩辕身前,双手环转处,已将利斧兜住,随即双掌向外推出,那斧子竟定在身前,无法往前移动。
刑天一怔,道:“你这四脚兽,有点微末本领。”双足蹬地,举盾牌护在身前,纵身向白泽扑过来。
白泽只感到一股巨大力量扑面而来,顿时感到如千钧重之压力,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他知刑天手中斧与盾皆是神物,已有灵性,丝毫不敢大意,便深吸一口气,双手微收,正欲再次发力,却感到胸前一松,回过神时,那斧子竟已飞过自己头顶。
白泽一凛,忙纵身伸手去抓那斧柄,突然背上一股大力量撞来,他猝不及防,被撞了出去,飞出的同时看到刑天的盾牌发出刺目的光亮。
他急忙回头看时,见那斧子已直奔轩辕顶心。
再看轩辕,却仍是稳稳站着。那斧头到了他头顶,却是如同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般,再无法下落,只是停在空中。
刑天大惊,双手后收欲将斧子拉回,无奈试了半天,那斧子却如同被粘住了,竟是纹丝不动。
轩辕岿然而立,缓缓道:“刑天,你虽有本领,但要伤我却绝无可能,我念你忠心为主,不计较你昨日之事,你可速速离去,不要在这里纠缠。”
话音一落,见那斧子已下落至轩辕手中,轩辕将斧子看了看,道:“这干与戚乃上古神物,跟随你多时,你自己也是名动上天的神将,倘若你肯归入正途,那是再好没有。可惜你一味斗狠,更视我为仇人。也罢,我也不勉强你,你回去再练上一段时日,再来与我相斗。我说的话,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近日我要事缠身,无暇顾及与你,劝你这就去吧。”言罢一松手,那斧子慢慢飞回刑天身边。
刑天抓住斧子,傲慢地看着轩辕,口中仍是不服气道:“轩辕,天帝有心维护于你,再说我有伤在身,今日暂且饶你一次。待我回去将养些日子,到时先来讨还我这只眼睛,再替我主报仇,新账旧账一起和你算!”
轩辕还未开口,只听身后一个弱弱的声音道:“神君的眼睛为我所伤,虽事出无奈,到底是有愧于你。望你宽容我些时日,待我产育之后,将我一目交于神君,也算是有个交待。”
轩辕回头看时,只见巫医弭搀着大腹便便的帝妃嫘站在门口。嫘脸色苍白,站在那里似乎还有些微微颤抖,但神色泰然,语气十分坚定。轩辕急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屋去。”
刑天听见帝妃如此说法,冷笑几声正欲出言讥讽,忽见嫘身旁站着的九翙天骄非常面生,一时奇道:“你是什么人?”
九翙天骄道:“娲皇驾下九翙天骄!”
刑天一怔,片刻又道:“你再说一遍?”
九翙天骄大声道:“女娲娘娘驾下助火童子九翙天骄便是!”
刑天猛地全身一震,双目圆睁,神情震惊又带些疑惑,道:“莫非是帝尊所说的助火童子?”一时又低下头,若有所思。
众人见他举动有异,都觉得奇怪,却又不得要领。轩辕忙回身扶住嫘,慢慢向屋里走去。
白泽盯住刑天,不敢分神,只怕他突然发难,却见刑天猛地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双目简直要瞪出眼眶,受伤的右目更是要滴下血来,两手紧紧握着拳头,只听得骨节嘣嘣作响,半晌,突然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关乎我性命之人原来在此!好!上天,你待得我好!好啊!”
众人吓了一跳,见他突然发狂,都面面相觑,却见他突然收声,瞪着呆在门口的嫘,神色狰狞又怪异,大声道:“帝妃,你此子无法生在大荒,轩辕没告诉你吗?要怪就怪轩辕作恶多端,连累于你吧!”说罢转身持定干戚腾身飞去。
轩辕凛然变色,正欲追赶,却听九翙天骄道:“这人好大的煞气!方才天地都要变色一般。”
轩辕心中一动,未及细想,却见嫘浑身一颤,几乎委顿在地。轩辕急忙托住她身子,嫘神色惊恐,呼吸急促,一把抓住轩辕的手,带了哭音问道:“帝尊,他说的可是真的?为何如此?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轩辕不语,俯身将嫘打横抱起,一边向屋中走去,一边道:“你且宽心,自己的身子是要紧的。”嫘见轩辕神色有变,皱眉不看自己,心知刑天所言非虚,再也忍耐不住,不禁放声大哭起来,不一时竟晕了过去。
轩辕抱着嫘进屋,将她放在床上,巫医弭擦着眼泪紧跟进来,紧张地忙活这忙活那。轩辕心知嫘并无大碍,转身出屋,对站在门口的九翙天骄道:“天骄,请你相助巫医照顾帝妃,我去去就来。”九翙天骄道:“遵命!”
白泽一直等候在屋旁,见轩辕神情大不同前,已是勃然大怒,心知事态至此,今日帝尊与刑天是非要做个了断不可,略一思忖,身形一转已化作神兽模样,来至轩辕身前,道:“帝尊请上。”
轩辕微微颔首,翻身骑到白泽背上。白泽奋起四蹄,起在半空之中,四下一望,忽地道:“在那里!”说罢急速飞过去,轩辕仔细一看,竟是亘隙方向。
不一会儿二人便已来到沼泽结界之处,白泽落下地来,放下轩辕,随即又化回人形。
轩辕踏着山石,细看四周情形。白泽见他神色竟已恢复如初,也不急于寻找刑天藏身之处,心下疑惑,正思忖着,却见轩辕站定脚步,抬头直视前方,口中默念几句,伸手虚空一抓,再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剑长一臂有余,剑身乌黑发亮,上边刻满天书一般的铭文,手柄是兽身状,吞口便为兽口。轩辕将手撤回时,长剑竟“呜呜”作响,如同哀鸣一般。
白泽细看认出此剑,吃了一惊,忙道:“轩辕锋?帝尊,轩辕锋岂可轻动?只怕这亘隙……”
轩辕摸了摸剑身,侧头看了看白泽,白泽见他意味深长的眼神,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恍然,道:“帝尊,莫非……”
轩辕点点头道:“这把剑近些日子便不住作响,看来这天劫将至,这些神器也是想大显一番身手啊!”
白泽道:“亘隙已有裂点,轩辕锋威力巨大,只怕会……”
轩辕摇头道:“此剑虽有巨力,但仍属天帝所辖,你道这无处不在的结界没有用处吗?再说若天意如此,你我也只可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