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松自然明白这三派掌门打的什么主意,也知道这宝物自有无边神力,道行强大,所谓魔界来盗宝,也是说辞。但今日情势,若是舍身寺不肯交出宝物,那恐怕仙凡两界便会生出无限风波。见万苍淮得意洋洋,钟不迫虽是不动声色,但也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禁心下暗叹。那日玉帝招他前去饮宴,曾言道当今三界,魔涨道消,看来这后辈得道上仙,果然是各怀心思,想到此不禁有些心灰,只想快些离开这腌臜之地,便冷冷道:“你们都是一派之长,自有主意。既觉得行,那便如此就是。慧闻大师,你听我良言相劝,便把这是非之物交给众仙家。只不过老朽有一言,请众仙家思量:这丹华舍利,本是上天好生之德,助我三界渡劫之物,若有人心怀他意,非要逆天而动,则祸深不可量。渔舟老弟,白上仙,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吧。众位仙家,咱们是就今天商议定了有几家门派,还是择日再行商议?”
台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明白自己门派根本无法与重霄宫和太华门相提并论,就是归元派和越山派,也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门派。大家面面相觑,半日,大洪派掌门华百轩便先道:“我看也不必再议了,咱们这些小门小派,也不敢妄自打那宝物的主意,我看竟是你们四家,把这事担下来就行。”
他这一开口,其他门派便纷纷附和,有的道:“有这四位便已足够,要那么多人做什么,反而乱了套。”还有与这几家仙派素来交好的也道:“交于你们几位,我们就放心了,又何必多生枝节。”
钟不迫与万苍淮二人对视一眼,不禁一笑,万苍淮便对崖山松一拱手道:“崖山翁,有劳了。既然大家都这么想,我们也就不拂众意了。不知重霄宫仙长与云掌门,可愿意担此重任?”
云惊雷淡淡一笑,转身对渔舟隐和白飞絮道:“云某承大家厚爱,本不应辞,但二位上仙仍未开口,云某也不敢自专。此事到底如何,云某唯重霄宫马首是瞻。”
桀骜带着狂儿,驮着茝媖离开舍身寺。一路上二人都各自背着身子,又都略觉有些尴尬,因此一路无话。茝媖从狂儿身上跳下来,见桀骜负手立在前面,听到自己下来,只微微侧了一下身子,并未转身。
茝媖四顾,见二人身在半空,往回看舍身寺已经在后面老远,便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桀骜转身,道:“你想去哪里?”茝媖语塞,半日才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桀骜见她泫然欲涕,心下不忍,便道:“你先跟我回鎏火岛吧。舍身寺你先别回去了,等过几日再说。”
茝媖回身望望舍身寺的方向,又道:“那......那慧见大师嘱咐我们的事情......”桀骜道:“江南先生也不知去了哪里,那几位仙长们又争执不休,咱们先别着急,等过几日江南先生有了消息再说吧。”
茝媖默然,桀骜见她闷闷不乐,便道:“有心之人的话,不必太放在心上。对了,真是奇怪,那云映雪为什么突然说出那些话?莫非......是为了上官沧浪?”
茝媖扭过头去,桀骜见状明白了大半,便问道:“你知道这件事吗?”见茝媖不答,便笑道:“算了,是我的不是了,这些事怎好问的。不过我看云映雪现在视你为眼中钉,你以后若回了太华门,可怎生与她相处?还有,她是云惊雷的女儿,你怎么......”
茝媖怒道:“你这人怎的如此多事?知道不该问,还絮絮叨叨这半天?”桀骜见她生气,便不敢再说,便道:“你方才吐了血,这会儿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茝媖不语,只站在那里怔怔的,桀骜见她眼神空洞,神色黯然,不禁叹口气,道:“若是胸口烦闷,切不可催动内力,只需静下来慢慢调息,一会儿便无碍了。”见茝媖不理自己,一时也不便再问,却仍是担心她伤势不知如何,过了半晌,见她脸色发白,心下焦急,便伸手去拉她手腕,道:“我探探你脉息如何。”
茝媖正暗自神伤,想得入神,桀骜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忽见他伸手来拉自己的手,忽然想起方才在舍身寺中被人当众羞辱的那些话来,以为桀骜要动手动脚,一时不觉气恼,不及细思便猛地回身,“啪”的一掌打在他脸上。
桀骜一怔,神色讶然,茝媖见他双眉一下子紧皱起来,眼神中全是怒意,不禁有些胆怯,但想起自己遭遇,又不觉心中火起,便把心一横,也瞪着桀骜不语。不一会儿,便见桀骜眉头渐松,眼神黯淡下来,抿着嘴角,长长地吁了口气,道:“给我手,我探下你脉息如何。”
茝媖这才明白方才他要拉自己的手是做什么,细细回想,想起依稀听到他问自己吐血后伤势,惊觉自己错怪了他,见他神色不豫,却又不愿开口向他认错,便道:“我没事,不用你管。”
桀骜见她脸色越来越白,甚是着急,便道:“你方才真气损了脏腑,定是有了内伤,才会吐血。若是真气逆行,任你是什么天界仙体,也承受不住。快,让我帮你看下。”
茝媖听他虽是语气不善,但却透露出关心自己之意,再想想今日自己遭遇,不由又是伤心又是委屈,眼泪便滚滚而下。她抽泣几声,忽地又吐出一小口鲜血,桀骜见状大惊,便也顾不得什么,伸出手指疾点她心口周围几处穴道,狂儿也忙趴过来,桀骜将茝媖扶在它背上,三指捏诀默念了几句,茝媖昏沉沉只觉得耳边风声响过,不一时云团便已缓缓落下。
茝媖睁眼细看,只见周围情景甚是熟悉,原来已到了鎏火岛,眼前一间小小房舍,全是木头搭成。桀骜不由分说,将她横抱起,走进屋里,将她放在床上,盘膝坐好,然后伸出右手抵在她的后背之上。
茝媖闭着眼睛,只觉一股浑厚内力缓缓由后心注入自己身体,方才心头乱窜的真气与它一碰撞,便被压制下去,由着它慢慢导引,在身体内缓缓运行一个周天,最后归入丹田之中。
茝媖睁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胸口烦恶感已消失,知道桀骜帮自己渡过了一关,这时才觉得浑身无力,便轻声道:“多谢你。”说罢便欲起身下床。
桀骜忙扶住她,道:“你做什么?”茝媖昏沉沉的,未及答话,桀骜道:“再过一阵子天就亮了,你便在这里歇歇吧。放心,我这屋子虽小,但极是干净的。”说罢便扶茝媖倒在床上。茝媖虽觉不妥,但实在是没有力气,便只得躺着。桀骜取过大裘,帮她盖上,道:“放心,睡一觉便没事了。”
茝媖见他看着自己,眼中柔情无限,心中也不觉一动,忙闭上眼睛。桀骜见她睡去,便轻轻起身走出去,又慢慢将门带上。
茝媖听他出去,这才睁开眼睛,细看屋内情景,只见四周墙壁都是一根根的圆木,像是许多树木连在一起,缝隙中隐隐透进来淡淡星光。正前方有一个小小窗子,下面还有一张木桌。两只小凳。茝媖不觉奇怪,心想桀骜应该是独来独往的,怎的这里还准备着桌椅,莫非还有谁会来作客不成?
正自寻思着,听门外狂儿的声音“呜噜呜噜”几下,然后几声脚爪细响,随即传来低低的呼吸声,想来它是趴在门外。茝媖经历方才之事,已对狂儿不再有惧怕之意,此时知它在门外,应是为自己守着门,不禁更是生出感激之情,心口一松,一时只觉身子发沉,不一时便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茝媖醒来,发现天已大亮,阳光从圆木缝隙中照进来,屋里亮堂堂的。茝媖急忙起身下地,打开房门,只见桀骜坐在不远处,身边堆了一堆长长短短的木头,手中拿着吞露,正在削着什么。见茝媖出来,便笑道:“好些了?”
茝媖脸一红,觉得有些尴尬,半晌道:“谢谢你。”桀骜手上动作停了停,随即淡淡一笑不语。
茝媖嗫嚅半天,又道:“对不起,昨天我......”桀骜停下手中吞露,侧头看看茝媖,笑道:“看你样子挺柔弱的,不想发起狠来,居然就像是凡间那些泼妇一般凶悍。我的脸到现在还有些疼呢。”
茝媖见他嘻嘻然一脸坏笑,知道他故意来气自己,不禁“扑哧”笑出声来,随即嗔道:“你说谁是泼妇啊?”见桀骜笑而不语,便道:“昨儿我错怪了你,你......你别生气。”
桀骜看了她一眼,笑道:“生气我还救你?”茝媖道:“你真的不恼我?”桀骜放下双手中的木头,抬头望向远方,长叹一声,半晌道:“我被人错怪、冤枉的事情多了去了,若是要恼,只怕早就恼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