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僧人口诵佛号道:“悟清师弟,不可如此高声。”先头那僧人悟清忙向他合十道:“悟心师兄说的是。”悟心道:“我去前边带着他们走吧,你跟在后面即可。”说罢便走到队伍前面,安抚了那小和尚几句,带着一行人便继续前行,悟清便跟在后面。
一行人转过墙角,眼见这边路上只有最后的悟清还未进入大殿门口诸人视线,便见一道白影飞身而至,随即那悟清身形一定,也就一霎时功夫,便回复如初,捧着经卷拐过墙角,同其他僧人一起来到大殿门口。
茝媖茫然不知发生何事,桀骜可看得清清楚楚,那道白色身影来到悟清身后,伸手往悟清后脑一拍,将一道符咒用银针送入悟清头部,随即白影一晃,便化入了悟清体内。
桀骜一惊,失声道:“傀戏夺躯?”茝媖不明白,见他神情凝重,忙问道:“你说什么?”桀骜怔了半晌,低声道:“云惊雷居然传授此等禁术给那水流萤。”
茝媖不解,便问道:“是什么禁术?方才发生什么事了?”桀骜不及细说,忙拉着茝媖纵身飞起,道:“咱们暂且离开此处。”茝媖不敢则声,便随他飞离二人藏身之处,不一时来到一地,茝媖细看,竟是塔林,便是舍身寺中历代高僧法身栖处。茝媖不明何故,见桀骜左右看看,找了一处,盘膝打坐在地上,道:“先别作声。”
茝媖忙蹲在他身边,见他神色凝重,也不敢问他,桀骜见她神情紧张,笑道:“你无妨的。等下若有什么动静,你别管我,自己先走。”茝媖问道:“到底怎么了?”
桀骜笑道:“天道诛邪,你那流萤师妹,怕是凶多吉少了。”茝媖一凛,忙问道:“此话何解?”桀骜道:“你知不知道方才发生何事?”
茝媖摇摇头,桀骜道:“方才水流萤使出的,是禁术中的傀戏术。此术须通过法诀或是符咒,将自身化入别人身体之内,控人心智,为己驱使,如同傀儡一般。被驱使之人,因无知无觉,做下何事自己都不知道,若是毫无法术的凡人,更会因为受邪气所侵,轻则神智不清,重则丧失性命。其实这傀戏之术,甚是简单,仙界中随便一个修炼了几百年的小仙,都可使出,只不过此术为天规所禁,仙界中无人屑于用它,除了魔界妖人,逆天违道,不惜以禁破禁。仙界中人若强用此术,尤其是用在凡人身上,则必招天道所谴,就连日常儿戏,都不敢碰它。水流萤便是将符咒送入那僧人后脑,夺其躯体进入大殿寻机盗舍利,众人就算跟进去也只是看到那和尚行事,不知她暗中搞鬼。想来此时,她已经得手了。云惊雷居然叫她修习此等禁术,当真是心狠手辣。只可惜那水流萤不知利害,只怕还喜不自胜呢。”
茝媖一惊,忙道:“那流萤她岂不是......”桀骜见她神色迟疑,便道:“你不会是想要去救她吧。”茝媖犹疑道:“流萤她......其实并未对我怎样......咱们既知道了,怎忍心见死不救?”桀骜苦笑道:“此刻我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了别人?”
茝媖见他盘膝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忙问道:“你怎么了?是方才受伤了吗?”桀骜摇头,半晌苦笑一声道:“等一下天眼大开,我若是留得性命,再陪你去救人吧。”
茝媖愕然,细品他话中之意,猛地醒悟过来,忙道:“你是说,若是等一下天道示警,你也会......”桀骜低头,半晌叹口气道:“这不人不鬼的日子,我也不知要捱到什么时候。上次是狂儿护我躲过一劫,这次它不在,我也不知能不能躲过去。”又环顾四周道:“这里到处都是历代高僧的舍利法骨,看能不能护住我。”说罢看了看茝媖,笑道:“你记着等一下若势头不妙,别管我,自己先走。”
茝媖又气又急,道:“我怎么能把你扔在这里自己走?且等下看看,如果没什么动静呢。”桀骜刚要说话,茝媖忽地想起来,道:“对了,吞露!”
正说着,忽见四周一阵旋风吹过,本就幽暗的天空忽然变得更加黑压压的,一道道密云极快地在舍身寺上空集结,层层叠叠的,越来越厚,如同马上要压下来一般。只一会儿,便见西北方天上梭状金光一闪即逝,随着一声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倾盆大雨哗哗而下,不一时地面上水流便湿过了脚面。
茝媖见桀骜坐在水中,敛气收息,心下明白他身怀魔性,天眼不辨之下,若被探到,那便极容易受到攻击,见那炸雷围着舍身寺上空,便一伸手,从桀骜怀中掏出吞露,道:“吞露是上古至宝,你不可以用它护身吗?”
桀骜还未说话,便见二人头顶耀目金光一闪,一道炸雷轰然直朝二人而来。茝媖猝不及防,忙拉着桀骜往旁边一蹿,那道天雷劈到二人方才待的地方,遁入地下消失。桀骜道:“吞露灵性太大,引来天雷......”话音未落,又一道炸雷猝然而至,茝媖不及细想,抬手便用吞露挡去。
桀骜道:“不可......”陡然便见同样金光一闪,吞露在茝媖手中骤然变长,刀刃变阔,与天雷相接,金光大爆,一声巨响,那天雷擦着二人身边猛劈入地,遁去无息。只这一瞬,吞露上一道幽光从把手游动到刃尖,又变回匕首模样。
二人目瞪口呆,站在那里半晌,一时竟风停雷住,再无动静,只那雨水一时还未收住。茝媖惊魂稍定,把吞露递给桀骜,问道:“是你?”桀骜茫然摇头道:“我没有。”二人对视片刻,都松了口气,见衣衫都已湿透,茝媖便道:“咱们找个地方躲一躲吧。”见桀骜坐在湿地上不动,正讶然,只见桀骜猛一咳,一道血丝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茝媖吓了一跳,忙道:“你受伤了?”桀骜擦擦血迹,笑道:“不妨事,比起上一次,已经好多了。不过一个时辰之内,我是走不了路了。”
茝媖道:“怎么会如此?”桀骜低头不语,茝媖略一思忖,便明白他还是受了点暗伤,四下看看,见前面一座连身双塔之间有一处空隙,便道:“那里能遮一遮雨,咱们过去避避吧。”
桀骜道:“你去吧,不用管我。我此刻功力全无,要等一个时辰之后才能稍复。”茝媖道:“那怎么办行?我来背你。”说罢拉起桀骜双臂,将他负在背上。她此时毕竟身轻力亏,咬牙拼尽连拖带拉全力终于将桀骜背到那门洞里,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将他放下。
桀骜见她累得坐在自己对面喘气,歉然道:“都是我不好,拖累你啦。”茝媖白了他一眼,向外面看了看,道:“这雨看样子马上就要停了,方才那天雷真是怕人。。”
桀骜见她身上淋湿,冻得瑟瑟发抖,便道:“夜里风大,你没有法术护身,别再受了风寒。这里也没什么遮挡之处,若是能寻来些树枝什么的那便好了,咱们还可以生堆火。”茝媖道:“那怎么成?在这里烤火,岂非对这里的高僧不敬?我还好,忍一下也罢了。”
桀骜笑道:“那又有什么不敬?佛家慈悲为怀,连佛祖都曾割肉饲鹰,肉都割得,岂会闻点烟火就生气?”茝媖瞪他一眼道:“油嘴滑舌,我才不同你讲嘴。就算要生火,那也要寻些干树枝来,现在那边林子里的树上都在滴水,便寻了来也点不起来。”
桀骜一笑,道:“我教你个导引真气的口诀,将真气引到全身,流动快些,便不那么冷了。”茝媖道:“临时抱佛脚,你就不怕我走火入魔?”说罢黯然叹口气道:“不知道流萤现在如何。”
桀骜道:“已经注定的事,只能听天由命。”茝媖听到“听天由命”四个字,想起桀骜身世,便道:“你现在这种样子,有没有法子可以治得?你师父和师伯们那么大本事,难道还帮不了你?”
桀骜道:“若是可以治得,那我便不用四处流浪了。我刚入重霄宫之时,师父和师伯也曾合力为我驱除魔性,师父甚至还带我去过南天门,天王神将都求过了,都是束手无策。我离开重霄宫之后,自己想了些主意,四处找寻仙家宝物,看看能不能驱除掉体内魔性。三界中名头最响的便是戮魔珠,人帝那里我是不敢打主意的,后来听说人帝将戮魔珠暂借太华门,我这才上门去,想要借来用用,不想差点把命送在那里。”
茝媖忽地想起一事,便道:“那日在太华山,你可曾听到那妄作兽吼叫?我听上官跟我说过,那魔兽最近蠢蠢欲动,想来是魔界又要兴风作浪了。你那次逃走之后,师父还说你与那魔兽互通魔性,这才被它就救走。”桀骜笑道:“你还叫他师父?”茝媖道:“我也不知该如何,可我毕竟还是太华门弟子......”
桀骜道:“那妄作兽我听说的不多,师父和师伯们偶尔会提到,不过都是只言片语。我这小小散仙,又怎能与那万年神兽扯上关系?上次是狂儿救的我,使我未曾命丧太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