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门市的生意正是旺季,任叔上午都会和馨宁在柜台,下午就是馨宁和周姨。馨宁唯一的休息时间就是中午可以睡一下。
晚边上,任叔进来,和馨宁道:“馨宁,我们柜台上的钱交了吗?”
馨宁:“交了。”
周姨:“出纳这个时候收钱都是很积极的。”
任叔笑道:“就这时候赚钱咯。”然后望向馨宁:“你的算盘是在学校里学的吧。”
馨宁笑道:“嗯,学了半年。”
周姨:“我们柜台用算盘还是用的不多。”
任叔:“嗯,我们柜上这算盘要不是天天早晨要抹一下,只怕上面早就积上一层灰了。”
馨宁:“我有时也用一下。”
任叔:“帮二丫核对金额?你今天没有帮二丫核对金额吧?”
馨宁疑惑,二丫都是等门市里没第三人在场时让自己帮她算的呀,任叔怎么都知道?难道是任叔在他们办公桌上发现过二丫那种票据本?
馨宁笑道:“你怎么知道?”
任叔:“我一猜就知道。二丫才被许主任骂的狗血淋头。金额不对数。”
任叔是诈我的吗?
周姨:“馨宁,下次别帮她算了啦,到时怪到你头上咯。”
馨宁:“怪我头上?”
任叔笑道:“我想,她今天肯定没有找馨宁帮忙,才会挨骂的。二丫还不至于这么蠢,把馨宁帮她算帐的事说出来,那样几丢脸咯。”
馨宁笑道:“任叔,你真厉害!她找我算帐时,一般都是趁没有人的时候,你也没碰上过呀,怎么就知道了?”
任叔笑道:“她又不止这次挨骂,今年我瞧见她挨骂就三次了。后来好久没见她挨骂了,也没听出纳说她出错的事。那天和出纳聊起来,他说二丫回去练了算盘,我则不信,练了也不见的这么快啊,旺季每天进帐那么多,她居然还能保持这么久不错?肯定是找人帮忙了。我们门市里也只有馨宁,她才好开口求帮忙的。今儿我又听到老许骂她怎么又出错了,所以我来问问你。果然还真是这样。”
馨宁心想,弄了半天,任叔还真是诈她!
周姨:“二丫比馨宁只晚了一个月来上班的,少说也工作大半年了吧?再有她妈没教过她算盘?”
任叔笑道:“她那哪能和馨宁比咯。馨宁,你这样帮她算帐,她给你点好处没?”
馨宁:“那要什么好处咯,我就权当练练算盘好了。”
任叔笑道:“那不行,这求师傅怎么也得有个求法吧。”
二丫喜欢跑,因为买肥料的人总是找不着人开票,主任在旺季开始时,便要她把开票的办公桌搬到门市上了。所以这旺季,两个女孩子常在一起。
馨宁知道二丫挨骂的事,第二日,二丫的眼睛有点肿,她瞧见也没问她怎么回事。
门市没其他人时,二丫道:“馨宁,什么时候我的算盘要和你一样,打的又快又准就好了。”
馨宁:“你平时没事就练练吧,这个是要多练的。”
二丫:“可我练了,还是这样。”
馨宁:“多花点时间吧。”
二丫:“我昨天挨骂了。”这个从不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糗事的人居然主动说起。
馨宁:“你昨天怎么不找我?”
二丫:“我见周姨在这。”
馨宁:“那你下次若没把握时,就晚点去交钱,等周姨走了,找我吧。”
二丫:“你没等周姨来上班时,就帮我算算吧,我做个记号。”
她还真是为了金额正确绞尽脑汁了,亏得这法子都想得出来。馨宁心里叹道:与其这样,还不如好好练算盘呢。
馨宁:“好吧。不过你也别太相信我了,我每次只给你算一遍,我也担心出错咯。”周姨的叮嘱,她还是要考虑一下。
二丫:“每次你算过了的金额,到出纳那一对,就是正确的。”
馨宁笑道:“我算了,你还是要多算几遍哦。”
二丫:“你放心,我每本单子,我都算过三遍。”
不几日,二丫拿着一包糖给馨宁,道:“馨宁,这糖给你吃吧。”
馨宁:“今天怎么这么客气?”
二丫:“你拿着吧,我只带给你吃了。”
任叔还真和她说了什么。
馨宁:“我不爱吃甜食,你也不要这么客气。”
二丫:“今天你还是拿着吧,是我妈要我带的。”
馨宁接起,道:“那好吧,代我谢谢你妈哦。”
二丫:“你不爱吃甜食,下次我带点别的零食给你吧。”
馨宁:“真的不要这样。咱们薪水都这么点。”
二丫:“是我家里的,又不要我花钱买。我妈还说要我带你去我家玩。”
馨宁:“你妈真是太客气了。”
二丫:“我妈人真的很好的,你去了我家就知道咯。”
馨宁笑道:“好吧,下次有空去看你妈。”
最忙的旺季过去后,之前还能到三点半,四点才回去的周姨,现在又是只待馨宁午睡后,过一会儿就回去了。
这天馨宁午休后起来接周姨的班。平时还做做样子逗留一下的周姨,今儿一见馨宁,便把钥匙交给她,说:“馨宁,我下午有事,得马上回去。”
馨宁:“好吧,反正现在事情也没以前多了。”
周姨:“那我就走了啊。”
馨宁:“去吧。”
馨宁看着周姨的车子在门口消失。想起任叔说过周姨在自己家里也在做生意,都忙不过来的。代销的事交与周姨了。
看着手中的钥匙,馨宁好生地放在旁边的抽屉里。这里的人都是很清楚这点的,这书桌只有他们三人能靠近。
二丫的野猫脚又开始跑了。有时买肥料的人来了,还要门市的人到大门口去喊。
今儿周姨一走,二丫就来了。她摇着一把精巧别致的小扇子,撩起那串葡萄发卷,来到办公桌的柜台前,问馨宁:“热不?”
馨宁指指头顶的吊扇道:“还好,你这是干嘛去了?”
二丫:“还不是刘姨非要喊着我去仓库那边扯闲篇。那气味好重,我受不了,又跑过来。馨宁,还是你好。坐在这里上班,有电扇风吹。”
馨宁笑道:“你不现在也在吹着吗?要不,让任叔给你那也安个吊扇?”
二丫笑着不说话了,静下心来享受这片刻凉爽。
“怎么?又只你一个人了。周姨回去了?”
馨宁听得二丫问她,抬起头来看向她,心想,这么久了,二丫你不清楚周姨这习惯吗?
馨宁:“嗯,她家里有事,现在门市上也没以前那多业务了。”
二丫:“她倒好啊,单位上,家里的生意都顾着。”
馨宁笑笑,不说话。
二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算着她今天开票的金额,然后叠着票子。
馨宁看着二丫数着票子,她也来了兴致。于是打开抽屉,把今天的钱数一数,想和二丫那样叠的好看点,看起来,自己心里也舒服些。
她把大额钞票数了三遍了,怎么,只这点钱?她记得午饭前自己数过的呀,都不止这个数,少了好几百。这些钞票是不需要找零出去的,叠好后傍晚就要缴到出纳那里。这钱到哪去了?周姨这人不好整理抽屉的,今天心血来潮,把钱收起来了?
馨宁从暗格,底柜,都翻了个遍,没有啊。出纳要傍晚才来收钱,这点钱出纳肯定会问她的。她如何回答啊。
虽然她心里很急,但还是装作没事般,问道:“二丫,你中午的时候呆在门市没有?”
二丫:“来过一次,没呆多久。”
馨宁:“你见到任叔了吗?”
二丫:“任叔?他什么时候中午会在门市?何况他也知道周姨那个时候在的。你有什么事吗?”
馨宁:“没有。他偶尔会来一次的,只是你没碰上而已。”
二丫笑了一下。任叔,她是不敢乱说的。
馨宁闭着眼睛装养神的样子。脑子里却是一幕幕地过着。
周姨今天几乎是等她一出来,没作任何逗留就把钥匙交给了她,然后立马就走了。若任叔没有过来,那就只有周姨动过抽屉。而周姨那不好收拾钞票的性格,收进来的钱也是随便放着。可是今天抽屉并不怎么乱。这时还是有生意的,不可能没进钱。周姨在她起来之前整理过了。一直以来,周姨和她都没权力动柜台上的钱的。任叔拿走钱,一般都和馨宁说,他知道她对每天收进来的钱还是大致有数的。还有就是她傍晚时去出纳处缴款。
缴款?她马上找到缴款票据本来。没有今天的记录。
她还是怕自己没找到,又再翻一下抽屉,并且低下头去看个仔细,也没藏着什么钱。
这钱不翼而飞了呀,那可不是她两三个月的工资钱还的清的。
自从做这行以来,她最担心的事终是发生了。任叔说过,门市上的事他负责,要她不要担心别的。可周姨要拿走了钱,终归她们两个在,说不清的呀。
二丫道:“怎么了?”
馨宁:“没怎么,我的一本书我不晓得丢哪去了。”
她笑道:“这里的人除了你都不爱看书,这个你放心,总找得到的。”
馨宁:“嗯,估计在房里吧。”
二丫:“你去房里找找吧。我是从来不看书的。”
馨宁故作轻松道:“不找了,想必也不会丢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自己出来了。”
她又继续眯着眼睛装睡觉。
脑子里仍在不停地分析着:这事最好问周姨,可周姨回家了,她也不知道去周姨家。问任叔?任叔说过那话,他负责。他拿钱告诉她,并非请示她,只是怕她担心。所以应该不是任叔拿走的。那现在就成了她和周姨的事了。周姨拿了钱不和她说,那就知道是会要两个人赔?她没拿钱,凭什么要她赔?不赔,了不了事;赔了,她也成了手脚不干净。
那万一是任叔拿了没和她说,那必是不能和她说。她问了,他反倒会认为她在监视他们两个,以后还怎么相处?
找许主任?许主任肯定会问任叔,任叔那样精的人,那就会认为她在告状。他会想法让她离开这里的。
馨宁思来想去,真的不知道如何处理了。怎么办?
她想起梁叔说过只要她没做错事,别人不敢拿她怎样。
可这种说不清的事呢?关键是她不知道如何处理。既然出现了一次,即便没事,她不问,那还是会有第二次。母亲说工作上的事,要她去问梁叔。
嗯,这种事,她和梁叔说是最妥的。他一路关照自己进了这里工作,更倾向的是她能在这好好做下去的。他比这里任何人都不希望她有事的,而且是最能也最愿意帮到她的。
对,去找梁叔!馨宁下定了决心。
她望望门市墙边我曾停自行车的地方,空空如也。她的自行车上次被父亲骑回去了。她怎么去梁叔家?
二丫的自行车也摆在那。二丫宝贝这车不得了,经常拿去洗。借得动吗?
这时二丫拿着一本票据过来了。道:“馨宁,帮我算算这本票好不。我算了好几遍,数目还是对不上。”
馨宁:“你放在那吧。我等会给你算。反正你还有人来开票的。”
她灵机一动,机会来了?!道:“二丫,你的自行车能不能借我一下。我大概五点钟的时候去一下我亲戚家有点事。”
二丫:“好的,你今晚回来不?”
馨宁:“可能回来有点晚,只怕那时你下班了。”
二丫:“那我今晚就睡在单位上。没事的,你骑去吧。”
馨宁心想,果然,二丫有求于我,都可以考虑睡在单位上。
快到四点钟的时候,馨宁就收拾了一番。
四点半,二丫跑过来了,道:“馨宁,你要去亲戚家,还不去呀。”
馨宁:“再晚点吧,那样早关门主任若撞上了会不得了的。”
二丫:“你要去办事还是早点去咯。许主任这个时候一般也走了,他才不来的呢。”我有点心动了。
二丫把自行车交与馨宁,道:“你下班,我也走了。”说完便风一样离去了。
馨宁关了大门,骑着二丫的自行车往外间走去。
外面的空气真是清新。馨宁很久没有出来了呀。
热气消退了很多,尤其是骑车时也会有风,所以还好,不是那么热。她看着那拉长了的影子,帽子上那飘带随着风舞,想起这帽子,是她高中毕业后买的,当时洁白的毡帽上圈着天蓝色带子,那个蝴蝶结伸出的飘带,更是衬的整个帽子清新淡雅。好漂亮的。因为没钱买新的,所以她把旧的格外来爱惜。所以现在虽不如新,却仍是好看的。
馨宁穿了件乳白色缎质衬衫,圆领,露出脖颈、一半锁骨,不至因保守而显呆板。而领子周围绣着同色暗花,很是雅致。黑色的丝料长裙裤。黑色腰带一系,穿上高跟鞋,人顿显精神了。她之所以封的严实,都是为了挡阳光。
馨宁文静端庄。莫说,这衣帽还挺适合她的。
树上的蝉仍是长鸣着,公路两边稻田,收割都差不多了。少许没收割的,还远远飘来稻谷的清香。这种乡间气息令人顿感悠闲悠闲的。
太阳还挺高的,什么时间了?她一抬手腕,才记得自己的表已经丢了。
那次,她洗衣服时,把手表放在洗衣台上,忘记拿。后来去寻时,已被人拿走了。这是少年时留给她最后的留念,也没了。那时她读初一时,母亲见她总爱去戴父亲的手表。生怕她把表给弄坏了,就给她买了一块女式手表,奖励她考上了初中。馨宁回忆着,都觉着那时生活真是幸福。这表一直陪伴着她,以为它会陪伴她一辈子。可是就这样丢了,再也无法找回。
原本她在这里生活,没得电视看,没得钟,现在连表也给丢了。这日子过的是“山中无甲子”般。她还是得买块手表,可是这表怕是买不起了。当时这表就花了她现在一月的工资数,这么多年物价上涨,就时下,成了她不敢想象的奢侈之物了。只要想到钱这个事,她就觉着自己简直是越活越差劲。父母帮她交了那么多钱,工作大半年了,本金都还要多长时间才能收的回,她的工资钱仿佛是父母发的一般。再要她赔钱,她觉的这班上的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馨宁告诉自己不要想这些了。想起了自己留在这就是为了等宇峰的?宇峰究竟什么时候毕业啊?呃,现在是暑假,今天能不能见到他?说不定呃。想到可能见上他,她心里又开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