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幡被毁了,鬼火熄灭了,天地又重归了黑暗的寂静。
荒山野岭中只几个悲痛欲绝的声音还在孤零零地回荡……
青云道长死了!
我心中一片惘然,泪水打湿了衣襟,搅烂了黄土,又一起沾附在了我的脸上。
青云道长是如此高尚完美的人,我一直都把他当成自己行为的准则,当然,也把他视作自己的亲人,可如今,一片丹心只能归于汗青了……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该死的只是那几个恶贯满盈的十恶不赦之徒,他们为一己私欲种下恶因,却要品行端正的积德行善之人品尝恶果,苍天,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石素率先卿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神色悲苦难看地“哈哈”一笑道:“师哥的性子,真是跟师父一模一样,好一个视死如归。啸杰,宸晞,此血海深仇,我等不可不报。”
张啸杰闻言,豁然而起:“走,杀上九华山。”
我已经恢复了些理智,急忙拉住了他,声音难以抑制的哽咽道:“咱们此去,能否将他们一网打尽?倘若咱们都死了,前辈的仇谁报?此仇不共戴天,杀尽白龙门亦不能尽其辜,你我既要报仇,他日下书宣战,轰轰烈烈,既能雪恨,又能表前辈之忠正,现在逞匹夫之勇,有多少益处?”
张啸杰闻言,接着跪下大哭了起来。
我没有再管他,痛苦占据了内心,无力管他。
石素卿将手一挥,满地的灰烬随风而去,他声音颤抖的说道:“师哥魂魄已去,留此已无意义了。”
过了会儿,他又道:“唯忠魂可依,咱们……走,吧!”
我佝偻着过去将武尘苍抱了起来,却发现它纹丝不动,气息已无,吓得不知所措:“武尘苍,武尘苍!”
石素卿急忙过来,将一缕道气灌入了武尘苍的体内,神色落寞的说道:“受伤不轻,挺不挺得住,还得看造化。”
我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跪在地上悲恸欲绝的张啸杰,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石素卿一步一顿地走了过去,把他强行拉起来,“啸杰,咱们……回……”。
我默默地跟在后头,忽然想了一事,“尚师成养成的尸如何处置?”
石素卿:“已经布下阵法,不日便会化为腐朽。”
张啸杰带走了老鹮岭的一抔土。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先经过一场大战,又经过一场死别的悲痛,而今又加长途跋涉,愁路漫漫,我们的身心已经极度疲惫。
可最令我担心的,还是躺在我怀中奄奄一息的武尘苍。
家门前站立了一个人。
看着这个熟悉且温馨的背影,我眼眶一热,再次泪崩了。
“爷爷!”
我不顾一切的冲到了爷爷的跟前,心里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爷爷……”
爷爷慈爱的看着我,说道:“小风子,想我这个糟老头子吗?”
我一边哭一边说:“想啊,你去哪了?”
看着爷爷日渐消瘦苍老的面孔,我心里一阵绞痛,突然羡慕起了之前的平凡日子,若能在他跟前尽尽孝,道门于我何加焉。
“王恩公!”
石素卿和张啸杰双双跪下。
爷爷抚摸着我的头发,说道:“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刘青云这孩子不错,我虽心痛,却没办法救他,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爷爷指着张啸杰道:“当年他要救这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将他的命运算的一清二楚了,他知道后,眉头都没皱一下,唉,好一个忠正之人啊。”
爷爷说完随手一挥,一道仙气瞬间贯彻了武尘苍的身体。
武尘苍悠悠的醒转过来,它楞楞地看了看我们,当看到爷爷时,立刻跪在了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爷爷笑道:“它造化不小,只是太过拘于礼了,我今让它返璞归真一些。”
“爷爷,青云前辈的八极火雷诀是您教的?”
爷爷摇了摇头:“没教,他当年求我在他体内设下一道‘八极火雷印’,说:异日纵然身死,也当与造恶者同归于尽,为亲者搏一线生机。
这一切都是天意,青云不死,你二人何时展翅高飞?你们未来的路难走着呢,打起精神来,记着,无论遭受什么挫折,永远不能心灰意冷,听到了吗?!”
看着爷爷严肃的眼神,我和张啸杰坚定的点了点头。
爷爷接着说道:“青云的仇,你们自己约定个日子自己报,现在我要说的是,和你们在老鹮岭恶战的几个人,都是白龙门伏天老祖的亲传弟子,其中邱婺手中的那面令旗,据说还是伏天老祖的得意法宝,如今被你们毁了,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你们不能再待在威仰府了,马上收拾东西,去先纪府,素卿,你跟我走。”
我急忙抱住了爷爷的腿:“爷爷,你别走了吧。”
爷爷生气道:“没出息的玩意儿,要靠我一辈子?松开!”
“我不松,才小半年,你头发白了一片了。爷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我不想你这么累,我只想在您跟前尽尽孝,爷爷,别走了吧。”
爷爷颤抖着双手,红着眼眶把我轻轻推开,无语凝噎,逃也似的带着石素卿离开了。
张啸杰过来把我搀了起来,说道:“恩公通天晓地,道法高深,一定不会有事,他老人家特意来为我们指条明路,我们,我们应赶快行动才是。”
“师父,张啸杰说的是。”武尘苍道。
“唉!”我叹了口气,“爷爷的性格我又何尝不了解,可我还是想争取一下,他到底要为我做什么?”
张啸杰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
“对了,我们无门无路,去了北边,总不能自己支个幌子揽生意吧?”
张啸杰道:“找金叔,他交集广泛,一定有办法。”
金城知道了青云道长的死讯,十分悲痛的说道:“他托我打听的时候,我就怕有今日,所以才拖着不干,没想到啊,终究是劫数难逃。”
张啸杰道:“金叔,王恩公让我们去先纪府暂避,您给联系个人吧。”
“好好,等着,我马上过去。”
金城给我们带来了个档案袋,里面有一个人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他说道:“唉,先纪府不比咱们这儿,偌大的长白山千灵百异,你们去了千万小心,有什么需要,就随时联系我。”
我和张啸杰千恩万谢,送走金城后,便商量什么时候出发。
张啸杰道:“没必要那么草木皆兵,休息一天,明天走。”
我点头表示同意。
……
到了吉林白山,天上竟飘起了雪花,张啸杰下意识地停下了车,“师父,平生最爱赏梅观雪,他常说自己与卢梅坡暗合,‘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平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我和武尘苍就这么默默的看着他,这一路上,不知道他吞下了多少苦,多少悲。
“他待我如子,我侍之如父,这么多年,伶仃孤苦,茕茕孑立,虽道行卑微,却一心卫道,如今看来,好一个一心卫道!哈哈哈哈哈哈……”
“啸杰,”
他挥了挥手,示意我不必多言。
“罢了,你也不必相劝,我自有分寸,生离别,生离别,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就或许真的如恩公所说,是天命!”
张啸杰仰面朝天,顿时,另这上苍倾泻的诗情,飘荡的更加急骤。不闻其泣,唯见其悲,此戚戚然已入肝脾,无计不为之动容!
“小风,你说,这朗朗乾坤真的没有私心吗?”
“没有私心,但这一切都不公平!”我黯然地说道。
这世间的一切“道”,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它就在那里,谁都可以参悟,并践行,但天下人中,有的一昧丧尽天良,有的,却甘心做元元之民,这便造就了不公平。
“小风,你心中的道是什么?”
“以暴制暴,除恶务尽!”
“我们回不去了,那就向前走吧,矢志不渝!”张啸杰不胜哀悼,却又毅然决然的说道……
我们要投奔的人姓朱,老金说,大家都叫他朱九爷。人长得膀阔腰圆,大腹便便,一双玲珑的小眼睛,镶在了一张大脸盘子上,单从外表来看,几乎就是一只加大号的武尘苍,也不苟言笑,非常没有亲和力。
他开车接了我们,就一起来到了给我们租好的房子里。
“嗯,就住这吧,就给了我一天时间,也没怎么准备,第一个月的房租替你们交了,接下来就自力更生吧,有案子我会联系你们,不过,我得提醒一句,这先纪府不比你们中原,东西都邪门的很,好自为之。”
“朱九爷,这房租是多少,我马上给您啊!”张啸杰一边追一边喊道。
“不用,也免得给你们接风洗尘了!”
张啸杰一脸心酸的回来了,朝着我耸了耸肩,苦笑道:“热脸贴了冷屁股,唉,生活不易啊。”
“哈哈,先收拾一下吧,今晚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我看了一下,床单被褥啥的都是崭新的,而且基本的生活用品也是一应俱全。
“武老灰,我俩得休息会儿,你也睡了这一路了,估计现在神清气爽得很,就费力把这打扫一下吧。”
武尘苍一听就懵了,“师,师父,这也……好吧,徒儿遵命!”
第二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刚睁开眼,就看到一条黑不溜秋的东西横担在眼前,“什么玩意?!”
一不留神被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武尘苍的尾巴,它正四仰八叉的在那做梦呢!
起来之后,恍恍惚惚的,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小风,你早醒了?喔~”张啸杰打了个哈欠,朦朦胧胧地说道。
“没,也是刚醒,不早了,快起来吧。”
“好,这床还挺舒服的啊。”
“嗯,床单被罩什么的都是新的,应该是朱九爷换上的,我去!”
震惊!昨天晚上这地上明明有那么多垃圾,今天早上就干净的跟狗舔过似的,这,都是武尘苍打扫的?!
“师,师父,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还笑……成那样儿?”武尘苍也是刚醒过来,滴流了几圈眼珠子,一脸紧张的说道。
“额,没,没什么!”其实我是在盘算怎么想个辙儿,让它把这活包了,嗯,此事得从长计议……
“嘿嘿,武老灰很有干家务的潜力嘛。”张啸杰看着我会心的邪魅一笑,显然他跟我想一块去了,武尘苍仿佛也看出什么来了,一脸心惶的低下了头。
出了小区门口,往前走不远就有一条商业街,里面的各种小吃美食,让人眼花缭乱。
我抱着武尘苍,一路上吸引了各种惊奇的目光。
“嘿,这龙猫怎么长的跟个耗子似的?”
“瞎说,这就是耗子,咦,这喂猪饲料了吧。”
“武老灰,你可千万别说话啊,千万!”我一路上紧张的不行,生怕武尘苍突然冒出一句什么来,那可真就惊骇世俗了。
“小风,你觉得这朱九爷为人如何?”
“师父,师父,吃这个吧!”武尘苍一路上都在到处转流它那两个小眼珠子,看到什么都想吃,急切的了不得。
“你别说话,想吃什么拽拽我的衣服就行!”跟它说完,我想了想,又对张啸杰说道:“我觉得,这个朱九爷挺直爽的,而且人也实诚,就是不怎么招人待见。”
张啸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便一起进了一家米粉店,找了个最角上的地方坐下。武尘苍昂着头嗅邻桌米粉的香味,就好像我一直都饿着它似的。
“哎呀妈呀,你家这耗子也忒大了,欸,这怎么还会拿筷子啊!”端盘子的小服务员这一声惊呼,旁边的人就都看过来了,我一瞅这情况不妙,就赶紧说道:“嘿,我家这聪明,训练出来的,诸位见怪不怪,见怪不怪。”
武尘苍兴奋的不得了,嘴里的粉吸的哧溜哧溜的。
“我说,武老灰,别这么没出息,又不是没下顿了。”
“小风,我吃完了,现在去超市买点家里用的,待会我来这附近找你。”张啸杰说完便先走了。
“师父,晚上,还来这吃啊?”
“这顿还没吃完呢,你就惦记晚上的。”
吃完了饭,又在附近逛了逛,等和张啸杰汇合后,就一起去买了些防寒的衣物,东北的冬天可谓是烈烈寒风起,天冻不流云,不比中原柔风柔雪,说什么也不敢耽搁着保暖。
武尘苍虽然皮糙肉厚,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就亲手给它织了几件毛衣。
“嘿!”
武尘苍穿上毛衣后就一个劲的在屋里蹦哒,还时不时的去照照镜子,“徒儿谢过师父!”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张啸杰笑道。
“啸杰,要不要问问朱九爷有没有案子啊,这都多少天了,我们不能再闲着了。”
“好,我马上问问。”张啸杰说着,就拨通了朱九爷的电话,“谁啊?”那边一个很浑重的声音传了出来,正是朱九爷。
“朱九爷,我是张啸杰,就是想问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案子可以安排给我们啊?”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有是有,就是,这样吧,我过去找你,仔细的给你们说说。”
他说完就挂了。
张啸杰喜上眉梢,“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