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欢,醇酒一杯歌一遍。绿鬓年少碧玉娥,缥粉壶中沉琥珀。座中醉客延醒客,山间风动染虫语。
敞阔庭院里绿浓红艳,延坡缓降而栽的高大乔木间,矮几遍布篝火正燃,一群绝色少年少女欢闹笑谈,迤逦莺啼共乐声,甚是热闹。
糜郎执壶拿杯,款款穿行至一桃腮带笑的女郎案前,看着靠案斜坐不胜酒力的女郎笑道,“婀娜婀娜,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也。”
女郎轻笑一声,美目流盼红唇吐嗔,“好个十三,又以名笑奴,莫不是夜里疲劳太过,心下不服?”
周围据案掷子赌酒的几人闻言纷纷嘻笑,糜郎玉面微红,递壶作势欲往婀娜案上杯中倒酒,“若非姐姐诓糜,糜又岂能连战三日……”
婀娜伸手遮杯,娇笑讨饶,“罢罢罢,奴之过,好十三,再喝不得了。”
坐她左侧案几的美貌少女戏谑婀娜,“二姐尾似轻云,且让糜郎飘飘欲仙一回罢。”
众人顿时拍案赞同,大笑不止,糜郎斜眼睨视一圈,嘿然乐道,“若糜真如愿,待糜出门归时,定携娇娥俏郎相酬。”
……
陆铭手握化了元胡的瓷瓶,沐着斜阳黄光隐身站在庭院半空,冷眼看着下方的盛宴华席醉生梦死,耳边琴瑟和鸣莺声笑语,神色漠然。
元胡颗粒太多,瓷瓶颈又细,他估计其有芥子纳虚弥之能肚大可容,困于窄口却也只能一颗颗的往里塞。
陆铭嫌如此做麻烦琐碎,干脆等到半下午,刘海石应该正忙于为兄捉妖驱邪无暇他顾了,他才入城寻了个卖瓦罐的铺子顺了口大缸,又躲到无人宅院展开祭域罩住大缸驱避外气,将瓶中真味水倒入探其量深量浅。
瓷瓶果不愧道门正派出品之名,里面的真味水装了大半缸才倒完。
怕元胡不够用,他还跑了趟安乐堂,理所当然地将余下的半屉药顺走,连着上午的拢共五六斤全泡进真味水里。
在等药化入水的工夫,陆铭才想起他不可能抱着口大缸去下药。
他把大缸往祭域里一收,又往城里找沽酒卖油的铺子,好不容易才到手个干净漏斗,把缸中水全重灌回瓷瓶。
生怕药效不足,陆铭还专门将瓷瓶放于祭坛上的方鼎边,唱祭之后凝神聚意,默念九遍“加强药效延缓半日生效”,唯恐漏掉一人一妖……
祭颂有没有用陆铭不知道,他又不可能自己去喝一口试试,滨州城里应该有妖找起来却麻烦,普通人体质又与妖不同,他也只能祈祷有效了。
为了山中诸妖诸人,陆铭也算是拾遗补漏煞费苦心,直忙了个脚不沾地天近黄昏。
耗时费力良久,一瓶浓缩强效药剂才搞定,眼下,自然是物尽其用见疗效的时候了。
陆铭寻了个搬酒运食的仆妇暂歇的空子,悄无声息落到远置于庭院角落的临时厨灶边,将瓷瓶中无味药液挨个开封酒坛掺遍,又往那烹煮骨肉的大陶罐里倒了瓶中余下的一小半。
为尽全功一网打尽,他避到无人处耐心静候,直到月升夜临,庭院中诸人酒酣至放浪形骸,方隐逸身形避于暗处,但凡有矮几离人便往那案上杯盏中掺药液。
要不是遇到刘海石被喊破行踪,他也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
毕竟上午探查时都无人狐察觉,可见山庄中应该是没有修炼正道之法,只是些兽类本能吞吐月华化形。
但为防万一中的意料之外,陆铭依然做足了蹑手蹑脚姿态,东避西躲地光顾了每个几案。
最后,他还找到专为仆妇做食的大伙房,直接伸手透进蒸饭的大竹笼里,把瓶中特意余留的几升药液撒遍每个角落。
找仆伇伙房时,他路过悬剑挂弓的山庄武堂,还顺带的收了几柄刀剑长枪。
该做的都做了,陆铭悄然离庄登上峰顶,眺望着半山间灯火通明的山庄,一边执域引月精入体,一边默默等侯。
……
“今日可是累狠了,这群小郎君小娘子些,也不怕老尊翁回来了责骂……”
程大带着手下几个兄弟蹲在伙房外捧碗吃饭,边吃边嘀嘀咕咕地抱怨。
有人接口道,“方才又叫搬酒烤肉呢,我看他们也吃喝玩闹得差不多了,个个都东倒西歪的。”
“吃还塞不住嘴?赶紧吃,这一轮用完,还有园子里伺候的需换呢……”
伙房中行出几个手拎食盒的女婢,为首身姿柔美的女子出声喝斥,完了看也不看一群讪笑的汉子,带着人径直离开。
见人走远了,方有人小声啐道,“得意些甚,残枝败柳般烂货,哪日被埋了也不知晓……”
程大牛眼一瞪,压低声音骂道,“瞎嚷嚷些甚?近身伺候的,也敢乱攀扯?不想活了自去寻个僻静处了断!”
一气骂完心里痛快了些,他又催促道,“快些吃,吃完轮换!”
言毕自己先端碗大口刨食起来,余者诸人不敢多言,纷纷狼吞虎咽不已。
……
月到中天,山庄庭院中的灯火渐熄,峰顶的陆铭却不为所动,只冷眼观望。
直到月移偏西晨曦将至,整个山庄中依然寂静无人起,陆铭方才深吸口气,从空间中摸出柄翘首厚背的大刀握紧,面无表情地从峰顶迈腿飘移而下。
越墙入庄,他便由最近处的楼阁开始,逐屋搜寻,无论黑暗中昏睡抽搐的是人,还是现出原形的狐妖,先一刀一个,均往那血光最浓郁处斩落,有那血光团因剧痛骤动而魂出的,便一掌拍落,直接打散仓促离体的魂魄,端的是下手狠辣无比,一身气息亦渐变凌厉。
陆铭虽凝实体,夜里视活物却仍见血光掩形,模糊了实身,倒也省了他所顾虑地不敢对人下手。
……
胡夏槐神魂恍惚似梦非梦,朦胧中只觉自己四肢震颤心跳弱微,鼻尖有股血气腥甜渐近渐浓。
他欲挣扎而起却浑身泛力,迟滞的意识察觉不妙,拼尽全力努力微睁眼眸,却只见一道似有若无的峰芒闪过,颈中一凉,寒意上涌,他只来得及闪过一个“何物”的念头,意识便沉逸于黑暗之中。
……
元胡,又名元胡索、延胡索,味苦,纯提炼而出的乙素,大剂量服用,可致犬类陷入深度镇静,表现驯服,有强烈催眠作用,其效用数日方渐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