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黄昏之时,王凝之就该去迎亲了。王凝之坐着牛车,车队跟在后面,往谢家去了。
谢奕领着他进了门,拜过家庙之后才有人请新妇出来。两人的婚服皆为白色,倒是让王凝之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团扇遮面,天色又暗,王凝之也看不到什么。
谢道韫同亲友们告别,谢玄也在旁边,倒是在笑,两人对视一眼,谢玄笑得更欢了。王凝之有些无语,姐姐都要嫁人了,这家伙咋笑得这么开心呢。王凝之便不去管他,见谢道韫要上车了,又伸手去扶,看着她上了车。
车是谢家准备的,也是牛车,道路两旁有许多百姓,大抵是来看热闹的,顺便沾沾喜气。路还是那样子,比不得后世的水泥路,但坐在牛车上,也不至于太颠簸。
车轮嘎吱嘎吱的响,到了家门口,王凝之伸出手把谢道韫扶下车。王凝之拉着谢道韫的手,两人并排走着。家里的路比外面的要好走些,但太阳已经落山了,谢道韫又举着团扇,王凝之就走得很慢。
两人走到青庐对拜,末了,又有许多客人来闹,掷几个小果子,这便是戏新妇了。谢道韫却是没有什么反应。众人一见,便都散去了。
新房的装扮也是以白色为主,谢家提前就把东西送过来了。桌子上的小点心是王凝之提前就备下的,还有酒和茶。王凝之平常是喝茶的,但不知道谢道韫喝什么,就都备下了。
谢道韫坐在床上,在进入新房之后团扇就放下了。婢女们站在一旁服侍,王凝之倒是不急着睡觉,他笑了笑,问谢道韫:“你饿不饿?要吃点东西么?”
谢道韫抬起头看着王凝之,也笑了,答道:“好啊。”
两人都吃了些点心,又让婢女收拾了一番,就脱了礼服,睡了。
月光撒在大地上,偶尔听到几声虫鸣,家里一片寂静,新房里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声响。
次日清晨,王凝之一大早就醒了,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谢道韫也醒了。
王凝之看着谢道韫,眉眼中带着笑意,谢道韫轻声说:“该起了,要去见舅姑。”王凝之看了看窗外,“今日是该早点起。”
王凝之摇了摇床边的铃铛,婢女们就都进来了。两人穿好衣服,房间里自有下人收拾。王凝之想起今日谒舅姑,新妇是要送礼的,他看向谢道韫,她已梳妆打扮好了,一袭青衣,略施粉黛,梳着妇人髻。魏晋时期男女皆爱敷粉,只是王凝之天生肤色白皙,用不着这样做,他也不喜欢这样做就是了,只是谢道韫也未敷粉。
王凝之问道:“礼物都备好了么?”
谢道韫微笑着,“早就备好了。”
王凝之点点头,两人便一起去大堂了。谒舅姑主要是把新妇介绍给亲戚好友们认识,让宾客们见见新妇,和王凝之倒是关系不大。
王凝之看着自家妻子送上礼物,坐在席间,坦白来讲,亲戚很多,客人也很多。被那么多人看着,谢道韫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王凝之坐在旁边充其量是个打酱油的。
三天就这样过去了。
初夏的上午,庭院中传来几声蝉鸣,凉风习习,真是令人神清气爽。
今日一大早,王凝之和谢道韫就开始准备回门之事了。王凝之觉得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无非是备些礼罢了,但这对谢道韫而言却是很重要的事。
郗夫人很喜欢谢道韫。她只有一个女儿,前年便嫁出去了。其他的儿子都还没有成婚,这个儿媳妇服侍长辈很是用心,才学性格都没得挑。郗夫人知道谢道韫要回娘家了,就准备了些礼物,让自家儿子一起带过去。
于是,刚一进门,谢道韫就被阮夫人拉走了,留下王凝之一个人对付一堆boss。┐(─__─)┌
大boss一号,谢奕,长女谢道韫,儿子谢玄,与桓温私交甚笃,爱饮酒。
大boss二号,谢安,有两个儿子,谢琰、谢繇,夫人刘氏。史书成就:挫败桓温篡位之意,淝水之战东晋方决策者。头衔:江左风流宰相。
小boss谢玄,史书成就:组建北府兵、淝水之战大破前秦、北伐中原。头衔:谢家宝树。
………
王凝之喝了一口茶,微低着头,倒是一言不发。一屋子的人,大多数都是跟他不熟的,王凝之也不知道该说些啥来活跃活跃气氛。在外人面前,王凝之的话向来很少。
“二郎。”说话的是谢安,他微笑着看着王凝之,优雅如画。王凝之想,公子如玉,也就是谢三叔这样了。
谢安又道:“阿遏带回来的猫昨天夜里生了几只小猫,二郎要去看看么?”
听到这话,王凝之又惊又喜,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弯起来,接着又笑了。
“这么久不见,都生小猫崽了。”王凝之直起身子,看着谢安站起来,也站了起来。
“我先带二郎去看看。”谢安道。
王凝之点点头,跟在谢安身后,往猫窝处去了。
谢安穿着木屐,走得倒是不快。王凝之是有些怕他的。谢安大兄谢奕属于性情中人,虽说脾气暴躁,但了解他也不是难事。而谢安,给王凝之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你几乎看不到他发怒的样子,他总是微笑着的。王凝之清楚,怕是谢三叔有事儿要说。
但是一路上谢安都只是跟他说猫的事儿。
那只死肥宅生了两只小猫,刚出生的小猫眼睛都还没睁开,毛绒绒的,嘴巴粉粉的,超萌\(////)\。
看完了猫,谢安提议到花园里的亭子坐坐。王凝之自是同意的,他还不知道谢安要跟他说啥呢。
虽说美景如画,但天天看天天看,也就那样了,没了初见的惊艳。
“前些日子殷深远北伐失败了。”谢安缓缓道。
王凝之点点头,这件事的影响极大。朝廷扶持殷浩是为了与桓温抗衡。这次北伐其实桓温也想去来着,但朝廷让殷浩去了,所以,桓温看殷浩特不爽(以前就讨厌他)。这不,一听说殷浩北伐失败,桓温立马上书列举殷浩罪行,嗯,殷浩被贬为平民,流放了。(其实桓温和殷浩是竹马之交←_←)
在魏晋时期,被贬为平民相当严重。魏晋最重要的选官制度——九品中正制在此时已变为高门大族的工具,只重门第而轻德才。这就是所谓的“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
平民相当于断了殷浩的仕途,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王凝之笑笑,“可惜了。”
谢安倒是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王凝之。
王凝之又道:“再过不久,三叔也该出仕了,朝廷还是要有人来主持大局的。”
听到这话,谢安笑了笑,道:“二郎啊。”
另一边,阮夫人将谢道韫拉到房间里,屏退一旁的婢女,问道:“阿奴可还好?在王家可还习惯?夫妻之间怎么样?”
谢道韫笑了笑,道:“女儿很好,在夫家也还习惯,叔平和君姑待我极好,阿娘不用担心。”
阮夫人握着谢道韫的两只手,笑着说:“你过得好,阿娘就高兴。”
“你三叔和王右军一向交好,他说二郎为人温柔,你嫁过去,必不会受委屈,但我这心,总是七上八下的,总担心你过得好不好,怕你照顾不好自己,怕你不得婆家喜欢。”
谢道韫红了眼眶,道:“阿娘。”
阮夫人把女儿抱在怀里,接着说:“你现在已为人妇,要和二郎好好相处,侍奉君姑要尽心,还有,不要让他纳妾,这你要多留心。”
“阿娘,这些女儿都知道,阿娘不用担心。”
听到谢道韫这样说,阮夫人放下心来,又道:“不说这些了,来尝尝这乳酪,你最喜欢吃这个了。”
“嗯。”
回到家里已是黄昏时分了,两人在谢家吃完饭才回来。
书房里,王凝之拿起毛笔,却很久都没有落下。将手中的毛笔放好,王凝之一抬头,就看见谢道韫站在不远处。
王凝之笑了笑,说:“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谢道韫走了过来,帮王凝之磨墨,轻声说:“看见你在想事情,便没出声。”
王凝之看着书桌,突然想起来书桌的事,便说:“原本我是想再添一张桌子给你的,又不知道你想不想自己有一间书房,这件事便一直搁置。我刚才想起来这事儿,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道韫抬起头看着王凝之,心里微暖,说:“再添一张桌子吧。”她说完这话又低着头,嘴角弯了弯。
“那好,我明天就让人再搬张桌子来。”王凝之说完这话,看了看窗外,又轻声说:“天色已晚,该休息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