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回到御史府的一路上,林彧和林嫣如这对“父女”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
林彧目送着林嫣如走进闺房后,站在屋外守了许久。他见林嫣如迟迟没有熄灭烛光,不禁从心底长叹了一口气。
这时,闺房的门开了,林嫣如红着眼睛看向他,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又转身进到里面,可那房门却没有关闭。
林彧会意,也往屋里走去,只是觉着这每一步都比以往要沉重许多。
今日在皇宫里,林彧说的话不少了,林嫣如也听了不少,可似乎他们“父女”之间还没有把话说透,看来这一夜两人都无法安然入睡了。
“嫣如,你真的喜欢云墨白么?”
“真的。”
“那你喜欢他什么?”
“他的与众不同。”
“有何不同?”
“不畏权势,淡泊功名,善良正义。”
“可传闻中,他可不是这样的。”
“因为他们不了解。”
“你了解?”
“我了解。”
“何时了解的?”
“在书院时。”
“那时你们都还小,人是会变的。”
“有的人不会。”
林彧望着她的眼睛,听着她的回答,眼前似乎浮现出似曾相识的画面。
同样的夜色,同一间房屋,只是对面的人不一样而已。
在林彧的记忆里,他很少会和岳芊芊秉烛夜谈,可那次的谈话,让他至今仍记忆犹新。
“你心里还有陛下,对么?”
“不曾忘记。”
“可陛下也许已经把你忘了。”
“不会的,他只是累的无法顾及了而已。”
“我天天都能见到陛下,他若没忘,早该问起你了。”
“他有难处。”
“你了解陛下么?”
“我了解。”
“何时了解的?”
“养伤期间。”
“可是人都会变的!”
“有的人不会。”
林彧在这恍惚间,湿润了眼眶,他差点儿把林嫣如当成了岳芊芊。
“爹?您怎么了?”
“啊!没什么……”
“您是不是想起了娘?”
“不说这个了。”林彧转过身偷偷抹去泪水,然后说道,“女儿,陛下今日所说的话,你心里怎么想?”
林嫣如低下了头,说道:“爹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傻孩子,爹当然要听你的真心话了。”
“女儿想知道爹是怎么打算的。”
林彧不假思索的说道:“爹的打算就是你想的打算。”
“如果女儿不想欺骗云墨白呢?”
“为何要欺骗?欺骗什么?”林彧不解的问道。
只见林嫣如抬头看向屋顶,说道:“今日在宫中陛下所说的话,不全是真的。”
“哦?难道你还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怀疑?女儿啊,爹知道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一时半刻都难以接受,可……”
“我不怀疑身世,我指的是隐龙阁的事情。”
“云一南的事?”
“对。”
听到这里,林彧紧张起来,他起身来到屋外,确认四下无人后,这才又走回来,小声说道:“女儿,陛下要云墨白回京后住进咱们御史府,爹是老了,但没有糊涂,陛下想要什么,爹还是知道的,所以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还是要做的,你明白么?”
“看来爹也明白云伯伯的死是陛下一手造成的,陛下只是想让隐龙阁分崩离析,对么?”
“不要再说下去了。”林彧阻止着她,又道,“陛下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大亓,做臣子的只需忠于陛下就可以了,你说的那些,不是我们该想的。”
可林嫣如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继续说道:“家国天下,家为首,陛下将我许配给墨白,那女儿又怎能不想这些?爹,我和墨白只想快乐无忧的生活,等我们成婚后,就离开京城,去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您说好不好?”
“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林彧无奈的摇着头,“这谈何容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能去哪里?”
“我们可以去南唐啊,李九文在那里做皇帝,他也是我们的好友。”林嫣如露出微笑,她似乎已经开始憧憬着那时的生活了。
“不可能的。”谁知林彧当头泼下了一盆凉水,对她说道,“南唐附庸大亓多年,国力与我大亓天壤之别,你没听出陛下的意思么,陛下极为器重云墨白,甚至愿意将重宝库逆鳞间交给他掌管,等你们成亲了,手握重宝库逆鳞间大权的云墨白,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陛下揪出来的,即使是撕破与南唐的盟约,不惜兵戎相见,导致生灵涂炭,陛下也不会放过他。”
“我知道……”林嫣如又把头垂了下来,她刚做的一场美梦就这样破碎了,“我们没有选择,对么?”
“对,没有选择,必须按照陛下的旨意做。”林彧坚定的说道。
这时,林嫣如缓缓起身,绛唇轻启,吹灭了蜡烛,说道:“爹,我累了,女儿想去就寝了。”
“哎……去吧。”林彧失落的走到屋外。
随着一声房门关闭的声音响起,这场“父女”二人的对话也戛然而止。
京城的夜,大梦一场,不过是灰飞烟灭。繁花依旧似锦,梦醒终究成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