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沉陷入很深的睡眠，穆元玺等人出于安全起见，将他和女子一并带回到皇城内院。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女子计算着时间，有些忸怩地来到段沉房前。
“这会他多半还在睡觉，我是不是不应该去打扰他？”女子纠结地原地打圈，迟迟不愿入内，“穆元玺他们也在里面，万一我就这么冒然闯进，他们会不会想入非非，以为我对段沉有什么邪念？不行不行，老娘一世英名，不可以被随意抹黑。”
话还没说完，屋里就传出一阵脚步声。
穆元玺推门而出，边走边说道：“咱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段沉的情况还算稳定，明天再来看他也行。”
“放他一个人在这里真的可以吗？”元启的声音紧随其后，“要不要我留下来守夜？”
葛叶略带不耐烦地说道：“小家伙让我们费了不少心力，再这么下去，我们自己的正事也会被他耽搁。凡事分轻重缓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那件事情。”
元启点点头：“有理。好吧，咱们寻个地方好好聊聊，段沉估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穆元玺搓着手道：“我让御厨准备些点心，许久都没有同你畅饮。”
元启刮了他一眼：“长辈当前，你还是收敛些性子吧。”
葛叶抚须笑道：“无妨，小酌宜情，大家都是旧相识，没必要太过拘谨。”
穆元玺听罢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朝前跑去。三人先后离开院子，浑然没有发觉躲在暗处的女子。
“呼——”女子拍着胸脯嘀咕道，“好险，幸好老娘反应快，不然就被他们抓个正着。”
说着，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扉，再三确定无人察觉后，潜入了段沉的房间。
下一刻，穆元玺和元启互相推搡着折回院子，葛叶示意两人保持安静，三个大男人竟是虚晃一枪，齐齐回到门前。感知蔓延，房中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们耳里。
女子合门回望，环顾四周，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落在地面。她心中腹诽，果然男人就是粗枝大叶。轻轻地闭拢窗户，女子借着段沉床头的烛光摸到他的身边。
“什么嘛。”她一边替段沉掖着被子，一边低声碎嘴，“自己睡得跟死猪一样，还要我三更半夜来见他一面。老娘又不是你的贴身丫鬟，凭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虽然满嘴抱怨，女子在掖好被子后，依然没有立刻离开。愣愣地看了段沉半晌，她准备起身为自己斟上一杯水。就当是帮那三个男人一个忙吧，免得你真出了什么意外，白瞎了大家那么多天的辛苦付出。
步伐还未迈开，女子的手腕就被牢牢抓住。她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发出声音。
段沉的手掌捂住她的嘴，语带调戏地说道：“让你来我房间，你就真的过来呀？不怕我趁火打劫，把你就地正法么？”
“要死，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直白的吗？”穆元玺压着嗓子惊叹道。
元启亦是满眼艳羡：“果然年轻就是好啊。”
葛叶轻咳两声，警告着说道：“如果等下有特殊情况发生，你们自觉一点，都把感知乖乖收回来。”
女子感受着手掌的温度，脸上升起一坨红晕。随即先惊后怒，把段沉推回床上，佯装生气地道：“你瞎说什么？我原本打算拒绝你的，谁让你不由分说地昏睡过去，害得我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
“好啦。”段沉捂着胸口，稍显虚弱地坐直起来，“既然你来了，咱们就聊聊天吧。”
女子顺势为他塞进一个枕头，令其坐得更加舒适：“现在月黑风高、黑灯瞎火的，孤男寡女能有什么好聊的？”
“哦？”段沉咧嘴笑道，“你莫不是在暗示什么？”
“滚！”女子伸出手指，用力地戳着他的脑袋，“人小鬼大，毛都没长齐呢，就在这里开姐姐玩笑。”
“你怎么知道长没长齐？”段沉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衣服全部换了一套，“咦，难不成刚刚替我洗澡换衣服的人，是你？”
女子皮笑肉不笑地道：“美死你，老娘才不舍得脏了自己的眼睛。你的小身板估计被那三个老男人看光光了，真要讨回公道，就去找他们吧。”
段沉皱起眉头，嫌弃地道：“啧啧啧，不该那么早地睡过去，否则也不会被他们占了便宜。”
“呸，”穆元玺愤愤地道，“真当我们愿意帮你更衣，要不是看你浑身腥臭，怕弄脏了我的院子，你现在就是睡在大街上我也毫不在意。”
元启拍了拍他的肩：“好歹澡是小厮帮忙洗的，你没有看到他们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穆元玺呲着牙道：“他臭得跟茅坑里拖上来似的，谁会缺心眼地去帮他洗澡？”
葛叶抬手虚按，平静地提醒道：“别说话，女娃娃好像没动静了。”
此言一出，穆元玺和元启双眼放光，差点就想冲进去。他们活到这把年纪，可连一次洞房都没有闹过呢……
然而不等两人有所行动，女子再次出声，语气带着些许怪异：“呐，你要的水。”
段沉似乎抿了口水，悠悠地说道：“咱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可出生入死那么多次，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穆元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问人家小姑娘的芳名。”
元启侧目调侃：“这话要是被罗雀听到，你可得小心自己的耳朵。”
两人互相挤眉弄眼，惹得一旁的葛叶暗自无语。
他们谁都不知道，女子在房内不仅为段沉倒了一杯水，还照着他的眼神从书桌上顺来了纸笔。
段沉快速而轻柔地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我是小九。
小九？女子眼波流转，识趣地闭上了嘴。显然先前段沉的故作轻浮是别有用心，看来穆元玺三人依旧在某处偷偷监视。
别停，继续说话。小九接着写道。
女子心电急转，下意识地回道：“我没有名字，从小到大，没见过爹娘，没住过大房子，甚至连伙食都是靠街坊邻里接济。”
小九奇道：“那他们都是怎么称呼你的？”
女子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大家都叫我小草，因为我像小草一样坚韧不拔、野蛮生长。”
“小草……挺适合你的。”小九故作沉吟，而后迅速落笔：等段沉睡醒，我要你带他一起走。
为什么？小草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只见小九写道：段沉需要独立，他的成长不能依赖旁人的决定。
小草接过笔，附和着写下“同意”两个字。在她看来，穆元玺等人把段沉保护得太过严实，不过初初长成的少年，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从头保护到脚趾？少年的成长，离不开风吹雨淋，唯有跌倒后再站起来的人，才会慢慢蜕变出成熟的心智。
“你是在笑话我么？确实，我不过是个野丫头而已。你也并非第一个看不起我的人。”女子佯装失意，淡淡地说道。
小九连忙否认：“不，我觉得你很有趣，摆脱了繁文缛节和世俗约定的你，有着比常人更加鲜活的生命。”
“哼，”小草嗤笑一声，“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本姑娘很是受用，看来这段时间没有白白照顾你。”
小九将自己的计划洋洋洒洒地写在纸上，一股脑塞进了小草手里：“承蒙你的关照，这份人情我记下来了，今后还要多多麻烦你。”
“既是麻烦，怎么着也得有点……”小草三指并拢磨搓，挑着眉毛疯狂示意。
小九扶额叹息：“看来情比金坚都是说书人的把戏，现实生活不会有那种无欲无求的女子。”
“老娘闯荡天下，身边没点盘缠怎么混得下去？”小草一本正经地道，顺带将纸条收进怀里。
小九故意放大音量，有意无意地说道：“要钱的话你去找穆元玺，他是雍王朝的君主，身家可比你想象的还要殷实。”
穆元玺鼻头发痒，险些打出一个喷嚏。
小草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也是，要不是他拿出一整排聚灵丹，你今天的解毒过程也不会那么顺利。”
“聚灵丹么？”小九眼神缓和了几许，“以后再找机会报答他吧。”
穆元玺捏着鼻子，好容易稳定心神：“你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元启兴趣乏乏：“唉，本想着这个侄子能够比你出息，结果还是一根筋直来直去。”
葛叶表情复杂地说道：“我怀疑你这句话是在含沙射影。”
穆元玺反应过来，恶恨恨地盯着元启：“别以为你和萍萍熟识，我就不敢弄你。”
元启后退两步，靠近葛叶道：“您可得为我评评理，我刚刚可没有半点指桑骂槐的意思。”
葛叶直接走出院子，轻飘飘地留下一句：“都散了吧，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元启立即苦着脸追上去：“别呀，您老人家最是公平，穆元玺那个家伙一点尊老爱幼的常识都没有……”
穆元玺目送两人消失，回身望向重归安静的屋子。直到小草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他才悄无声息地回到屋里。
段沉依旧安眠，一如他们离开前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