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府议事厅，许渊擦着满头的汗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整整一周时间，他忙里忙外地打点着出售井水的事宜，生怕哪点做得令段府不满意，将到手的肥肉拱手让人。
在抵达王府前，他特意跑了一趟城主府。素来不给他好脸色的老城主听到段家二字，态度立刻发生了转变。尤其在听到元萍打算将井水的一成收益出让给自己时，老城主果断摇头，表示自己愿意将所有收益送给段府，甚至将一切的决定权抛到元萍的手里。
许渊素来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商人，老城主的表态无疑确认了段家在凤鸣城中的最高位置，他暗中派人打探了下，果然，此事与前天夜里的奇袭脱不开干系。老城主得以荣归故里，段府在他告老还乡前，无疑将稳坐凤鸣城的第一把交椅。
于是，在从城主府离开后，许渊马不停蹄地前往段府，希望拜见段勇与元萍。
当元萍面带愁容地出现在许渊面前时，他立马明白，眼前的夫人正为其他事情烦忧。如果能趁此机会，骗她让出城主的那份收益，自己的收益无疑会相当可观。异兽祝福这个噱头足以令井水的价格再上一层楼，只要元萍点头，许家次日就能装填井水，于附近大肆宣传，开始全面兜售。
念及此处，许渊堆起笑脸，屁颠屁颠地迎上前去。
“元夫人，多日不见，您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婉灵动。”
元萍心不在焉地在主位就坐，开门见山地问道：“许家主找我有什么事情？”
许渊咧着嘴，笑眯眯地说道：“夫人还记得前几日与许家的交易么，经过在下不辞辛劳地奔波，终于将一切琐事都打点完善了。只要夫人首肯……”
元萍抬手打断了许渊的话：“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些新的想法。”
许渊心头一紧，不由得说道：“夫人且说。”
元萍却是反问道：“许家主如若经过测试，应该也知晓，这井水的灵性正在逐渐衰弱。”
难道这个女人准备放弃交易？许渊可不管井水是真是假，收益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情。
“这水源流动得快，若是再不圈地限制，对我们双方都会造成不小的损失。”许渊不给元萍接话的机会，立即又补上一句，“如果夫人着急，许家明日即可全员动工，启动井水的挖掘与销售，届时收益配比皆按原先商定的执行。”他不惜主动放弃城主的那一份油水，也要推行自己的计划。
元萍浅浅一笑，示意许渊稍安勿躁：“许家主放心，我并没有想要舍弃此等良机。”
许渊愣了愣神，心中放下一块大石：愿意推行就好，不然白瞎了我这么久的努力。
元萍站起身，走到许渊面前，郑重地说道：“既然井水终会失效，我们不妨多费些时日，将它的效果宣扬到更远的地方。”
更远的地方？许渊作了个揖，好奇地问道：“许某不才，未能领会夫人之意。”
元萍指尖点水，在桌上画出一个圈：“此处是凤鸣，我们原先规划着，将井水售往附近的城池，”随后，她在圈外又画了几个圈，“可换一个思路来看，失效的井水倘若被人发现，对许家的信誉将造成难以估量的打击，凤鸣本为一体，我怎么忍心看着许家因为蝇头小利而放弃大局？”
许渊被她的思绪成功带跑：“确实，商人以诚信为本，若是许家名声被毁，再多的分成也不足以弥补各中损失。”
元萍勾起嘴角，不紧不慢地说道：“因此，我思来想去，决定将销售的阵地转移，转移到……”她于圈外落笔，画出一道长长的直线，“边境。”
听到“边境”二字时，许渊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夫人莫要开玩笑，许家虽世代经商，可从未将市场开拓到边陲之地，更别说是出售井水这种时令商品。”
这女人是疯了吗？等我把井水运到边疆，且不说那里有没有人买，光是人力物力就够我赔上所有收益。她怕不是真把我当成一个傻子，连这种蹩脚的想法都说给我听？
元萍看得出许渊的愠恼，气定神闲地说道：“许家主别急，我说的边境，并非我朝地界，而是西北之地，牧、宣两个王朝的阵营。”
许渊“蹭”地一下站起，在议事厅中焦躁地踱步：“夫人怕是高看许某了，您若当真想要反悔，大可以直言不讳，何必这般拐弯抹角地算计在下？”
“许家主，”元萍挽起耳边的发丝，从容淡定地劝道，“你真的误会我了。”
“夫人何出此言？”许渊下意识地问道。
元萍这才将计划徐徐道出：“边境之地向来生杀众多，将士们对神迹的信奉，比寻常百姓更加固执。我之所以会让你把井水不远千里地传销过去，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这里。”
许渊听后微微颔首：“士兵们对灵修的崇拜确实深入人心。”
元萍展颜笑道：“所以，如果凤鸣的神迹之水流传到边境，我们将其大肆地分发给我朝将士，那么牧、宣王朝的士兵，将会作何感想？”
许渊脑海里电光火石，很快想到了后续：“他们会不遗余力地阻止甚至抢夺神水，然后派发给自己的士兵。”
元萍轻拍桌面，附和着道：“没错。只要王朝官方承认此水有效，我朝的士气必定大涨。届时利用小商小贩，将一部分的‘神水’悄悄出售给其他王朝，今年的边境财政，将会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夫人英明！”许渊双眼放光，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沸腾起来。
比起自家的收益分成，如果边境的财政因为此举而大幅度提升，届时许家的名声何止于凤鸣？整个王朝都会记住他许渊的名字。
元萍眼看许渊着道，紧接着丢出一个更大的果实：“考虑到路途遥远，其间的成本将会远超平日。我与王爷在审慎地思量后，决定让出五成的收益，用以填补许家的开销。”
“五成？”许渊瞪圆眼睛，“我没有听错吧？”
“没有听错，就是五成。”元萍伸出五指，一本正经地道，“另外，吴家子弟引发城中大乱，奉王上的指令，他们将被派发到边境服役，如若他朝有意赎人，我们自然愿意交换赎金，如若他们被自己的王朝放弃，往后估计会在边境打杂做苦力，直至老去。”
许渊捏着下巴道：“夫人的意思是，希望借由我的手，把他们带到边境？”
元萍也不避讳，直截了当地说道：“是的，城中经过大乱，腾不出人手来运输囚犯，你如果愿意帮忙，段家和城主都会承你的这个情。”
许渊脑袋有些发晕，他想不到元萍会把那么大的一块馅饼丢给自己：“夫人，运送囚犯自然是许某的应尽义务，只是城主明确表示，不愿接受他的那份收益，现在您又……”
元萍苦笑，想不到唯利是图的许渊也有受之有愧的一天。
“你不用担心，钱财对我们来说，本来就是身外之物。那日家中的女娃娃不懂事，从你口中挖出了一成收益，现在返还给你，权当是段家的一份歉意。”
许渊连忙摆手：“夫人此言差矣。许某能得夫人赏识，内心诚惶诚恐，今后但凡有事，只消您一开口，许家定当义不容辞。”
“如此甚好。”元萍明媚一笑，“那么许家主得闲之时，便去城主府领人吧，有什么需要段家支持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许渊恭敬作揖：“许某领命，争取不负夫人所期。”
送走许渊，段勇神色复杂地步入议事厅：“夫人还真是蕙质兰心啊。”他在后头把大部分对话都听了去，元萍的计划比之小草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
小草有心灭掉许家，元萍却是顺手收服许家，让段王府少了一个敌人的同时，多出一位盟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段勇在心底暗暗自喜。
元萍刮了他一眼，直接看穿他的心思：“怎么，你是嫌弃我太过老谋深算了吗？”
“不不不，”段勇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夫人聪慧无比，段某能娶到你，可谓是三生有幸。”
“花言巧语。”元萍皱着鼻子嗔道，“你那边情况如何了？”
段勇归整表情，认真地道：“大家的调查都在按部就班地执行。王上那边应该会来一趟凤鸣，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到温闲的进一步痕迹；娘亲那边，岳父大人准备去一趟落尘涧，找到彦远再追问一些细节；至于元叔，你知道的，他老人家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不晓得他在忙什么事情。”
元萍对这些情况不是太在意，毕竟到目前为止，汇总的信息里还没有关于段沉的直接消息。
“你说，”她看向段勇，“先生为什么要把沉儿带走呢？小草陪在沉儿身边，会不会也被先生一并掳了去？”仅凭穆元玺的一面之词，元萍很难推断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段勇心疼地揽过妻子，试图安慰道：“放心，先生既然想救沉儿，便不会加害于他，小草也颇有几分你年轻时的样子，先生还不至于对一个弱女子痛下杀手。等我们找到他们的下落，两个孩子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到你的身边。”
元萍把头埋进段勇的胸膛，只字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