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沉一脸莫名地看着众人，似乎所有人都对王朝的历史了如指掌，许多百姓无从知晓的秘密，在他们口中却如数家珍。
他的表情越发苦涩：“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段沉的手被渐渐握紧，元萍轻声安慰道：“没有人可以知道所有事情，即便是王上也没有这个能力。该让你知道的，我们绝不会避着你。”
这些话确实说到了段沉心里，毕竟没有哪个少年愿意被当作小孩子。
“所以，”段沉重新抬起头，“舅舅，不，王上为什么和您没有血缘关系？”
兰骆玲接过话题，淡淡地道：“我来解释吧。”她抿了口茶，从脑海里翻出一堆陈年往事，“当今王上的娘亲，在先王继位以前，就与其相识相知了。那个时候，先王深爱着先王后，只是先王后并非修行人士，终究要经历生老病死。于是，在先王继位的三年前，先王后就因为一次意外，不幸地离开了人世。”
兰骆玲的声音飘荡开来，仿佛开启了一扇尘封的古老大门：“先王后的与世长辞给先王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他甚至一度想要放弃王位，守着爱人慢慢死去。所幸先王后留下了一名养子，就是现在的王上，王上很有天赋，小小年纪就已经突破到化灵境，这点倒是和小外孙有得一比。”
段沉挠头苦笑，他可不是什么天才，不过阴差阳错地认识了一条小蛇而已。
“王上可不是‘先天灵基’，能在十岁前修炼到化灵之境，可比现在的段沉要强多了。”女子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元萍莞尔一笑，撑着头道：“是是是，王上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就算沉儿真的是先天灵基，也断然不可能与之相比。”
女子闻言，红唇微撅，悻悻地闭上了嘴。
兰骆玲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先王寿命一百有余，而我，是在成为花灵宗的宗主后，才嫁到雍王朝的。彼时，先王已然统治王朝三十余载。而他的养子，也长成了一名年轻力壮的少年。”段沉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气宇轩昂的先王和天赋异禀的养子，两人肩并着肩，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低头俯瞰，整齐的军队列成一个个方阵，随时等着君王指点江山。
“他们俩的感情一定很好吧。”段沉喃喃自语道。
兰骆玲叹息一声：“事实正好相反，王上从小到大，都没有叫过先王一声父亲。”
“很多人都怀疑他们父子感情不好，可在我看来，王上比任何人都要敬重先王。”女子幽幽地道。
“直到我嫁进王室的第二年，先王突然对外宣称，王上是他的亲生孩子。这件事情，震惊了当时的整个王朝。”兰骆玲陷入回忆，眼神变得有些呆滞，“我不知道先王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但是之后的二十年里，百姓们被不断灌输着这个消息，渐渐的，越来越多人选择了相信，历史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改变了。”
段沉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难道史官就没有留下任何资料文献吗？民间的野史众说纷纭，怎么可能有密不透风的墙？”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元萍缓缓地道，“即使是上了年纪的老者们，对这件事也是深信不疑。似乎所有人在一夜之间，都把先王的话给听了进去，并且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段沉惊讶地道。
“我们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元萍的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忌惮之意。
段勇开口说道：“其实我在私下问过王上，他跟我承认，王室确实有意将他名正言顺地推上王位。奈何朝中大臣反对，先王才迫不得已公开了这个消息。”
“可这个消息是假的啊？难道没有人站出来提出异议么？难道所有人的记忆都被同时篡改了？”段沉依旧不明所以。
元萍双手交叉，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恐怕就是如此。”
“这不可能，”段沉皱起眉头，“就算是圣灵境，也没办法直接操纵人心。”
“如果超越了圣灵境呢？”元萍冷静地反问道。
段沉愣在原地，半晌无语。
“不管怎样，”兰骆玲提醒众人道，“这些事情都不是我们能够，或者应该干预的。”
“外孙明白。”段沉颔首答道。
“眼下整个雍王朝，真正的王室血脉只剩下萍儿和你了。”兰骆玲苦口婆心地道，“无论如何，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兰骆玲话没说完，就见段沉起身小跑到她的身边，蹲下身子低声道：“姥姥，您说的我都懂。外孙跟您保证，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乖。”兰骆玲摸着他的头，欣慰地道。
段沉甜甜地笑着，心中却莫名苦涩。
兰骆玲的亲事并不算是两情相悦，严格意义上说，它更像是一次政治联姻。只有先王娶了宁王朝的宗主，两朝才能建立友好邦交，缓解雍王朝的边境问题。兰骆玲一生并无子嗣，唯独得了元萍一女。也不知是她不想诞下王子，抑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待得元萍出嫁后，她便将宗门交由徒弟继承，自己回到了落霞庄隐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即便风光如王室，也要背负着许多不为世人所知的责任与命运。
兰骆玲真的爱先王吗？先王又真的想娶兰骆玲吗？段勇如今受到器重，真的就顺风顺水吗？选宗大典上，青筠对玉阳子的态度，是不是说明了什么？而段勇在当上王爷后，为什么会毅然决然地跑到偏远的凤鸣城定居呢？
果然，谜题只会如雪球般越滚越大。而知道了越多的答案，难免会在世俗的漩涡中越陷越深，最终无法自拔。
段沉的目光扫到兰骆玲身边的女子，思绪翻飞，下意识地眯起双眼。
女子察觉到段沉的注视，不由得问道：“怎么，没见过像我这么美的女子吗？”
段沉眼神重归平和，温和地笑道：“见倒是见过，不过她们各个高高在上，还是你比较平易近人。”
“油嘴滑舌。”女子佯装出一副窃喜的样子，心中却暗自收紧。
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快要发生了？
女子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她习惯了控制一切，不管是自己的人生，还是别人的。
“好啦，”她站起身，拍拍身后并不存在的灰尘，“茶喝光了，我们也该各忙各的去了。”
兰骆玲没有挽留，仿佛依旧沉浸在往事之中。元萍看着女子远去的身影，犹豫片刻，也起身推着段勇离去。钱坤向段沉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段沉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走一步。
很快，议事厅就剩下段沉和兰骆玲两个人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兰骆玲用只有她和段沉才听得见的声音道：“小外孙，姥姥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段沉受宠若惊地道：“但凡是姥姥交待的，外孙一定竭尽全力。”
兰骆玲的眼中闪着微光，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你回到天阳门后，帮我暗中调查一下，先王的尸身，到底被他们藏在了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