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哥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眼钟表的时间,现在是早晨九点五十二分,坐在九眼桥派出所办事大厅的联排板凳上,和谐与秩序的氛围让他感到坐立不安。
这是他这辈子第三次来到派出所,第一次是为了包庇兄弟而主动自首,那时他还相当年轻,正处于人生中的黄金时代。
鸡哥第二次来到派出所是出狱过后,他被铁窗束缚了二十年,外面的世界早就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
而这一次,鸡哥则为了听从了荆溪桐的命令…即使感到困惑,他也忠心耿耿地照做了下去。
“你是一个无辜的酒吧经营者,你来派出所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正当利益。”
这句话让鸡哥莫名其妙地感到了恐惧,同时也震碎了他的三观,不得不说,荆溪桐的思维实在是超乎寻常,当贼的明明是怕当兵的才对,而现在,她却打算借用警方的手。
这个时代变了,二十年的光景足以沧海桑田,走在终都的大街上,鸡哥常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年轻人之间流行的时尚让他感到难以捉摸,男人居然也开始搽脂抹粉起来,这个时代变了,鸡哥感到自己和这个世界渐变得格格不入,他只得下意识去抹黑那些自己难以理解的新鲜事物,这是他聊以**的唯一手段。
“同志。”,突然,鸡哥听到周围似乎在有人呼唤自己,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称谓把他拉回到了过去。
鸡哥扭头一看,那是一位头发斑白的普通市民,他想到自己或许再难以多活十年。
“你有什么事吗?”,鸡哥下意识礼貌的问道,派出所的生意并不繁华,鸡哥不指望他是来照自己闲聊的,但结果却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没什么,我办完了事情觉得无聊,又看到你在这里一个人坐了好久,就像随便聊一聊。”,市民不好意思地介绍了自己的来历,“我刚退休,不想这么早就回家。”
“噢~”,鸡哥恍然大悟道,对于有人找自己聊天这件事,他并不觉得反感,“退休了啊?恭喜你。”
“害!”,市民忙摆手打趣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社保是交了不少,但也不知道自己还用不用得着!”
鸡哥见荆溪桐迟迟还没有到场,便又接着和他聊了下去。
“确实,找不到事情做。”,鸡哥本想从兜里拣出两支百奇棒,但考虑到公共场所禁止吸食百奇棒,对于这项规则,他还没有完全习惯。
“天天就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憋都要憋死!”,市民无奈地摊了摊手,“对了!你是来办什么事的呢。”
“嗯…我开的迪厅被人给砸了。”,鸡哥没有隐瞒事实,但他也不打算多说一个字,“就是那种动次打次,在里面喝酒跳舞的那种。”
出于本能,鸡哥挥舞起了自己的两支手臂,他努力着想要表达清楚。
“那就是KTV嘛!年轻人都爱去那种地方,还能拿着麦克风唱歌是吧?”,市民恍然大悟。
“对!对!对!”,鸡哥忙应声回复道。
人到中年,这两位无聊的糙汉子不知不觉间畅谈了起来,他们甚至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但人与人之间总有相似之处,年轻时每一年的经历都能写成一本书,而现在,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到,自己的世界正急速地发生着坍缩,弃之可惜,食之但又索然无味。
“那你太倒霉了,肯定损失不少钱。”
“不,虽然觉得肉痛,但我也只是个帮人打工的,倒霉的应该是我那个老板。”
“哈哈哈,那你可真是开得看,怎么也得有几万块吧?不拿到手上,我怎么都觉得存折上的数字不够真切。”
“要是只有几万块钱那也是绰绰有余的事情,但关键是,店不仅被砸了,家具电视全部报废,货也被抢得干干净净,你想,我是个做生意的,原价三块钱一瓶的勇闯天涯我本来能卖个几十块!”,鸡哥意犹未尽地抱怨了起来。
“那你们损失的利润可真是惨重,我一下子就得到了安慰。”,市民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
“那你又是来办什么事情。”,反正都是打发时间,说完了自己,鸡哥问向了别人。
“害!我儿子,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这几天在和儿媳妇吵架,娃娃才半岁大,两口子就闹着要离婚!”,市民的表情渐变得痛苦、狰狞了起来。
“唉,过日子嘛,总会有拌嘴的时候。”,鸡哥笑着安慰道,说起这些贴己的心里话,他一下子又感到了充满了力量。
“就是苦了我那个可怜的孙儿!”,市民灰心地摇了摇头,“现在才出生半年,当爹当妈的就全把照顾的活路甩到爷爷奶奶身上了,要是以后真离婚了,那还得了?”
“啧。”,鸡哥感到大事不妙,下意识地叹道,“教育娃娃的事情可是很重要的,我们已经这样了,不能让娃娃也落在起跑线上。”
说到这里,鸡哥想起了那个和自己断绝了关系的女儿,毁掉了自己连同着后代的前途,鸡哥感到后悔不已,想着女儿的直系亲属当中出了个蹲监狱的杀人犯,她这辈子都不好抬起头来了。
没到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鸡哥总因为这件事而辗转反侧、耿耿于怀,如今他从别人口中得知了那些难以启齿的家常,终于得以释怀,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人的日子,就是这样的。
正当鸡哥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派出所门外传来了一串清脆且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转过头一看,来者正是荆溪桐。
“啊!不好意思!我老板来了。”,鸡哥忙站起身来,“告辞。”
和陌生人之间的一期一会,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不必介怀,一身轻松。
“走吧,我们去柜台。”,荆溪桐对着朝自己走来的鸡哥招呼道。
“等下我该怎么做?”,事发突然,鸡哥急忙问道。
“我怎么说的,你也跟着那样。”,荆溪桐摆了摆手,鸡哥又回到了那个烦心的黑暗世界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