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了凡和茶明绘趁晚自习课间休息的时候,手牵着手漫步在操场上。
即便盛夏已过,余热仍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给沉沦在初恋中的两人更添了把暧昧的火。
晚上七点过,火烧云下,天空的彼端连带着云被渲染成一朵怒放的红,映衬着脸颊上升起的团团祥云。
茶明绘的秀发刚刚与何了凡的鼻尖持平,最理想的身高差,俯仰之间,相视一笑正是最好的彼此。
少女想起刚才被班主任叫进办公室的场景,她本以为老师是要棒打鸳鸯象征性地给个下马威,结果却是给两人语重心长的几句劝告。
虽然刚做班主任不久,黄嘉轩心里还是明白事理的,什么事该重视,什么事该放手,其实心里自有打算。
面对何了凡和茶明绘,他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黄嘉轩也曾像何了凡一样,牵着心爱的人,共同面对老师的问候。
相同的剧情,不同的人,黄嘉轩想到可能每天都将在群青中学上演这样的故事,出于责任和关爱,他觉得有必要给两人说些什么。
想起来那时假装镇定的自己一下就被老师笑着拆穿,那件事至今也是黄嘉轩心中一道耻辱的阴影。
直到走进办公室,何了凡和茶明绘仍牵着手,实属罕见,老师们喜闻乐见地看向他们,期待着萌新班主任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今非昔比,何了凡和自己是不一样的,那份镇定和从容绝不是这个年龄段的少年能轻易假装出来的,黄嘉轩不禁对他产生了一丝欣赏之情,不过这却并不影响自己做思想工作。
原则上,群青中学是不打算干涉学生之间谈恋爱的,这本来就是一个年龄段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很美好、很纯真。
假如恋爱的幼苗是呈健康趋势蓬勃生长的,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暴力地给扼杀掉了,那只能反映出执教的无能,更远远地偏离了本来的目的。
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洪流来袭时只靠堤坝固防成不了多大的起色,这时更应该战略性地开坝防水,把战线给拉长,这样自然而然就不会有灾害了。
放任当然是不可能的,那样也会出大问题,所以掌控力度也是一件很考验班主任能力的事情。
黄嘉轩想到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作为班主任不仅要全天候地准备待命,不仅要备课,班上出了什么事也都要自己来管,颜墨鲤被砍了得管,有学生谈恋爱了自己也得管,工作的艰辛让他日益感到疲惫,相由心生。
大眼对小眼,何了凡和茶明绘两人一眼就猜到了老师的心理状态,一想到自己不是来受难的,就格外愉悦。
“emm…我要说的,你们两个都懂。”,黄嘉轩叉手对两人说道,“那些古板的东西,我不想讲,你们肯定也不爱听。学习成绩你们当然肯定不会让我对你们失望的,这一点我还是很相信我们学校的学生的。”
“我叫你们过来也不是想拆散你们,只是提个醒。”
何了凡和茶明绘很乖巧地听着,极尊重地面对着黄嘉轩。
“小年轻耍朋友很恩爱是相当正常的,我也是过来人,大家都理解。”,黄嘉轩有条有理地说道,两人似乎已经猜到他接下来的话了。
“我们教室除了你们毕竟还有三十八个同学要学习和生活,emm…”,黄嘉轩估量着用语,他感到难以说出口。
“请你们。”
“稍微收敛一下。”
“秀恩爱的操作。”
黄嘉轩的脸涨得通红,就像憋文章一样,语气也变得层次分明,每一句音节的结尾都尽力控制住了力度。
“这样毕竟影响也不好,希望你们配合和理解。”,度过难关,他终于恢复了正常。
何了凡和茶明绘则憋着笑,不好意思地向他道了歉。
两人走后顺带把门也关上了,办公室的其余老师们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整齐一致地流露出了笑声,罗清维则无奈地拍了拍黄嘉轩的肩膀。
何了凡拉住茶明绘故意停留了片刻,听到门内的窸窣,两人尽力地捧腹憋笑,算是给他留了最后的面子。
走在椭圆形的跑道上,茶明绘回想到刚才的事情,好笑之余又觉得不好意思。
在这里散步的,不止他们一对情侣,良辰美景,操场俨然成了群青中学的恋爱圣地。
她抱怨起男朋友的蠢和坏,脸红的小鹿一头撞死在心路的电线杠上。
她怨何了凡蠢得像猪一样的表白,一点都不浪漫美好,还假扮情侣,气得茶明绘不争气地直想跺脚,初恋竟栽在这个傻小子上。
她恨何了凡坏得像个偷锁的贼娃子(小偷),三下两下就撬开自己的心房,拱进去后就长驻不出。
然而再怨再恨,她还是舍不得松开牵着的手,心心念念。
然而矛盾的是,茶明绘突然后悔起不该这么轻易就答应他的表白,就像是天上掉来的馅饼一样送到了何了凡嘴上。
容易得到的往往都不肯珍惜,茶明绘如此担忧着,怕何了凡有一天会始乱终弃。
但假如时光倒流,何了凡再把她拥入怀抱,茶明绘想到自己果然还是不会挣脱,做过的选择就像犯过的错一样,并非是失误,而是已经就走在了路上,碰到了必经的景色。
茶明绘不想哄骗麻木自己,一定要确认何了凡对自己是否是真心实意。
她站定在原地,何了凡一下就感觉到身边的异样,本能性地回头停下。
只见茶明绘哀漠地蹲了下去,双手无力地捂住双眼,不让他看到自己在哭,她轻轻地呜咽着。
长久以来,十五年来,外人都认为茶明绘是个优秀耀眼的存在,然而在光亮的背后,只有她一个人才知道自己正承受着难以背负的重压。
孤独,寂寞,除了家人便只有画画。
只有画画。
画到天昏地暗。
画到一觉不起。
为了画画而放弃其它的东西,明明知道可能会很有趣。
为了画画而放弃基本的社交,只和几人有来往。
自己像是发疯似的迷恋着画中的世界,茶明绘这个名字就是在婴儿时抓周抓到画笔而命名的。
“明绘……”
她听到何了凡叫起自己的名字,平时都不会这样的。
“我的世界很小,除了亲友和画画就再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她胡乱地在脸上抹到,企图擦干眼泪,如此凝噎道。
“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何了凡不顾一切的跪下,将茶明绘紧紧抱入怀中。
只听到他小心翼翼地安抚道,“我一定伴你身边,绝不走远。”
少年温柔着抚摸着少女的秀发,两人空古寂久的心灵在此刻得到了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