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阁府是看不见太阳的,狭窄悠长的奈何桥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荧光可以勉强看得见石质的道路,时而飘过的磷火让那些过往魂灵滞涩的眼瞳不时出现回光返似的光芒,凌冽的冷风裹带丝丝黄泉之水的湿气,那些微弱的光芒也就是在瞬间熄灭了。
猴子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靠着微弱的可视距离,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它没有奔跑,不知道为什么,走在桥上很安静,虽然周围有着不少的魂灵,但是大家都互不干涉,各自走着自己的路,每个生灵仿佛都有一种莫名的平静。
身处奈何桥上,仿佛尘世间的一切争斗都是转瞬即逝,一切的欲望和贪多都是无比的愚蠢。
每个生命也许都只想静下来,静下来看看自己的一生。
在行走奈何桥的时候,慢下来,慢下来回首自己或是光辉或是平凡,亦或是无比倒霉的一生。
生命从无到有,从单纯到疯狂,直到最后魂归一处,留下来的就只剩下一小缕淡淡的灵魂,在寒风吹舞的石桥上不争不抢地缓步而行着……
所有的生命到了最后一刻,也许都会明白,纵然生命漫长,却值得等待。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缓步往前有着,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从刚刚开始,它的嘴角边上都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随着越走越远,猴子已经渐渐忘记了时间,它不知道自己来到魂阁府多久了,但是绝对超过三天了,最神奇是它的肚子居然也没有感觉到饥饿,这样一来时间根本没有办法计算,只有一直这样往前走下去。
猴子突然间有些能够理解,那些魂灵为什么目光通通都是滞涩无神的了,一般的生灵在这么长的孤独里能够支撑多久?
魂阁府其实是故意已这样的方式去消磨生灵的记忆,这样是最没有痛苦的,也是从根本上让逝者放下过去。
在孤独中,在漫长的寂寞里,其实生命就会慢慢的发现,之前的一切根本不重要,在生死面前,一切曾经的拥有,都是浮云。
奈何桥的尽头处是一座漆黑的亭子,岁月的侵蚀让木亭几乎千疮百孔,亭子的四角在高高的飞檐处都各挂着一只红色的灯笼,在漆黑的奈何桥上,这座亭子就如同海上灯塔一样,桥上的过路的魂灵看见亭子都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像是看见了什么希望一样。
地藏在一片混沌中睁开双眼,看了一眼猴子,又看了眼那座亭子,有些无奈地叹息道:“埋骨的石头终究还是和被埋的魂灵相遇了。”
亭子里有炊烟轻轻地飘散开,也许正因如此亭子周围有一层薄薄的雾气。
猴子眯了眯眼睛,站在蜂蛹的魂灵潮水里,看不清楚亭子里面的细节,只是大概看见了一个人影,以及,一口巨大的锅,那个人影手里拿着巨大的勺子搅拌着什么,时不时地从烟雾缭绕里伸出手,递出一点什么,魂灵们排着队伍等候着——包括猴子。
终于,轮到猴子了,只见亭子里伸出一只巨大的勺子,里面盛满了灰色的汁水,猴子看着那灰色的汁水,觉得头脑晕晕的,目光停留在上面,竟然发起了呆。
“呵呵哈,小猴儿,你喝汤不带碗的吗?”里面传出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声音有着苍老,但是却几乎可以洞穿灵魂。
“我……好像听过你哭……”
猴子迷迷糊糊的醒转了过来,晃了晃头,看着那妇人,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嘴里突然吐出的话。
“你说什么?!”
亭子里走出来一个穿着鲜红嫁衣的老妇人,语气微微的有着激动。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眼角的褶子也许增加了好几道,但是那件鲜红的嫁衣却没有褪去一丁点儿颜色——因为它还没有等到那个将它盖头掀起来的人。
也许那个人永远不会出现了,但是她愿意一直等,直到黄泉的水干涸,直到世间再没有生灵死亡为止……
如果这些都没有发生,那她就会一直等下去。
“你再说一遍,你听过我哭?什么时候?”孟婆颤抖着声音,慢慢地走到猴子面前。
“只是好像,我好像听见过你的哭声,但是不记得了,我一出生就在花果山上,几乎没有见过人类,应该是幻觉吧?”猴子道。
“不,不会的,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你再仔细想想,什么时候,或者,或者什么场景里听见过我的哭声。”孟婆道。
“我在等一个人,一个也许不会再出现的人。”
孟婆的声音渐渐地变得有些低沉,甚至有些悲伤,“你闭上眼睛,闭上眼睛想。”
“好吧,我想想。”
猴子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收刮着一切有关哭的记忆,说真的,它没怎么看见别人哭过,自己更没怎么哭过,因为它讨厌哭,哭泣代表了无能为力,无能为力的感觉很糟糕,就像你想吃一个桃子,却因为没有爬树的能力而无法摘到最大最甜的那个桃子,甚至一无所获的时候一样,又或者是很久之前被老虎追杀的情形。
在这个匆忙的人世间,突然有一天,当你安静下来的时候回看见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脑海里总是会有完全不同的故事,想起很多在不经意间就错过的生命,想起一些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