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周越,周越看着我,我们两个忽然间都笑了。
我不知道我在笑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我额角的伤因为我的笑又溢出了血来,血一路流到我的嘴里,我尝了一口。
真恶心的味道。
“虽说这位姑娘放过了这个畜生,但是我王家决不能放过这个杀人的畜生!”忽然间,人群的后面传出了一声厉呵。
众人纷纷转头,随后便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来,一行人从道路上缓缓走来,为首的是一位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身着华服气度不凡,我人群后方一看,外围还围着清一色衣服的奴仆若干,他们的衣服青白相间,左上角赫然绣着一个“王”字。
王守诚冷冷地看着扑倒在地的灵芝,她手臂上的钗子仍插在上面,鲜血汨汨地往外流,忽然间,王守诚右手高高扬起,狠狠地给了灵芝一个耳光。
“孽畜!”王守诚狠狠地道,“丢了我太原王家的脸面!”
王守诚身后的姑娘眼睛里面也带满了轻蔑,“学不到我太原王家的精髓就敢出来招摇撞骗,你算个什么东西?”她又忽然转头看向我,“敢拿我太原王家的名声出来,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冷冷地看着这个姑娘,刚想开口,周越便先我一步挡在了我的面前,“王小姐,这是周越的妻子。”
姑娘见周越如此,也没有愤愤地看了我一眼,便又冷冷地看着灵芝,“父亲,娘早就要您不要把这个孽畜留下来,你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腌臜事儿。”她顿了顿,又说,“今天这事情要不处理好,只怕日后人们一提我们太原王家,都会说这是个治死了人的家族。”
王守诚嫌恶地看了一眼灵芝,缓缓开口,“阿妧,你跟你哥哥处理了这个孽畜吧,不能让她丢了我王家的名声。”然后王守诚转头看了我一眼,“至于你……”
周越冷冷地盯着王守诚,“我周氏的脸面,不知道王家主给不给?”
“哼,不过是个从外面捡来的野种。”王守诚冷哼,“也配要我王守诚给脸面?”
随后,王家家主转身看向外围的仆人,眼神示意,然后对着人群开口,“今日之事,全是这个孽畜的错,请各位放心,我王守诚必定清理门户,只是守诚家中之事,还请各位稍稍回避。”
说完,王氏一族的仆人便将人群“请”了出去,包括秋娘,只留下躺在床上已经死去了陈伯,随后便将屋子团团围住。
我冷漠地看着王守诚家主,忽然觉得好讽刺。
妧,美好的样子。
同样是他的女儿,一个干净美好,一个连一个正常的名字都不可以拥有。
“王家主。”我开口,“你不觉得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对这件事情下了定论有些有失公允吗?”
周越转过身来拉住我的手,然后缓缓开口,“王家家主,虽说周越不是后族中人,但周越如今的地位,几分薄面还是要给的吧。”
王守诚冷哼,“你莫不是还想救她们二人?”
“莫不是王家家主竟然想对周越妻子做些什么?”周越眼神忽然冷冽了起来。
我从周越背后探了头出来看着灵芝,她手臂上的钗子仍然未取下来,留在胳膊和地上的血已经干涸,她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越并不是孤身一人而来,王家主。”周越笑着看着王守诚,“放过她们两个,不然王家家主今日只怕难以收场。”
“周将军,为了这种畜生,没必要。”王妧笑着说道,她冷冷地撇了一眼灵芝,再度笑着对我说道,“郭姑娘我们可以放过,这个畜生不可以。”
不待我与周越说话,王妧蹲下来,狠狠地拽住灵芝的头发,将她的头仰起,她动作高贵,眼神刻薄,“果然呐,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低贱之人,无论怎样都学不会我王家医术的精髓,竟然还敢打着我王家的旗号招摇撞骗。”
灵芝一双眸子不喜不悲,就淡淡地看着王妧,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我有一种预感,很不好的预感。
王守诚看着周越,抬手示意王家的仆人围了上来,“周越,她我可以放过,但是这个孽畜不行,这关乎我王家未来的声誉,哪怕今天是周怀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放人。”
“王家主,这究竟是关乎你王家的声誉,还是你根本不在乎灵芝的命?”我上前一步,厉声呵斥,“试问一个医者在极端的条件下治死了一个药石无灵的病……”
“够了!”王妧冷冷地盯着我,“你算什么东西,若不是周越,你有资格跟我们讲话吗?趁着我们放了你一条生路,还不快滚!”
“你……”
“王家主。”周越挡在我的身前,“您应该知道,这种阵仗,若周越想做什么事情,是拦不住周越的。”
“够了。”忽的一声轻轻的声音响起。
灵芝将手臂上的钗子拔下来,她笑着看着我,眼眶里面有泪水涌出,“我特别喜欢医术,真的,所以如果有一天我当不出医者了,我宁可死。”
她对着我晃了晃她冒着血的胳膊,这条胳膊失血太多,就算救了回来,也无法像以前一样施针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隐隐约约间,那种不好的预感爬上了我的心头。
“既然你们这么想让我死,我就死给你们看好了。”轻轻说完,灵芝猛地拔出王妧身旁的男子腰间配着的剑,往自己的脖子上猛地一抹。
鲜血喷涌而出。
我浑身颤抖,嘴唇一张一合,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在场众人,有同情有得意有厌恶有快意。
可就是没人发声。
我听见灵芝摔倒在地的声音,我听见血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我听见王妧笑颜如花拉着王守诚的声音,我听见王守诚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我听见他们撤离的声音,我听见灵芝断了气的声音。
我浑身僵硬,一点一点地靠近灵芝,我想碰碰她脖子上的伤口,我想问问她疼不疼,我想问问那深可见骨是要多大的决心才可以划出来。
可是我不敢。
我的眼泪滴在她的血液之上,我感觉有歌声从我的脑海里面喷涌而出。
我张口,想高声歌唱。
我感觉我脑后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然后我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