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顿公寓响起初生婴儿啼哭,苏依靠在沙发边翻着书,工作人员冲奶粉。
搓搓搓,手法娴熟。
苏每隔几小时都去卫生间吸出**,倒掉,把母乳喂养给城市下水道。
“产后并发症,它们在发炎,没办法。”苏这样说,对工作人员,对Mr.S,也对床上的小黑宝宝。
“他睡了,我出去吃饭买咖啡,你有什么需要,我会带回来。苏。”工作人员问。
“没什么特别需要,你决定就好。”苏抬头:“哦等等,一小瓶指甲油,暗红色,类似车厘子颜色。如果可以的话。”
“好,类似车厘子颜色。”工作人员重复,点头离开,门外响起两次锁门声。
对于苏的需求,工作人员已经不觉得奇怪,从喜欢的食物,感兴趣的书籍,维生素、软便剂、吸奶器,都一一搞定。医生与母亲说的话,人们天然相信。
合上书,有关医学,心理学,实在难懂。苏用每天大部分时间看书、查单词、思考,每发现一个新的知识点,都感到自己还很无知。反思对自己的认识,对知识的利用,真是泛泛却寥寥。
身体和心理,总有一个在不爽。大多数人被困在这里,少数人做到身心一致,想必也付出等价交换。如果每个人的选择都得到尊重,那就不存在多数和少数,也不必努力去变得普通。
傍晚,夕阳漫上阳台,Mr.S从查万岛回来。筹办完又一场私人派对,大人物和他的朋友们也各自尽兴而归。
曼哈顿公寓厨房里,炖着一小锅鸡汤,热气蒸腾间,苏小口喝着一罐冰啤酒。
听到Mr.S进门声音,苏回头打招呼:“你回来了。”
“是的,你还好吗?”迈进这间不大的公寓,Mr.S才敢放下人间劳累。
“很好,他也很好。”苏对床上的小黑宝宝刻意不去亲近。
Mr.S看看熟睡的、世上另一个小小自己,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可真好。床尾放着洗干净叠整齐的小衣服,小盖被,和两双苏的棉袜,其中一只破了洞。
“这要不要丢掉?”拿着袜子到厨房,Mr.S问苏。
“哦,好吧,可总是会破掉的。”苏把右脚向前伸出一小步,放到拖鞋鞋面上:“剪不好指甲,前两个月肚子不方便,现在嘛,伤口还在疼。”
这……
Mr.S想了想:“我帮你。来沙发这里。”
苏看了看锅,离鸡汤炖好,还有30分钟,于是解下围裙,洗好手,坐到沙发里。
37码,皮肤细致苍白,青灰色脉络往脚踝上延伸,和光洁整齐的手指甲比,脚指甲确实没能仔细修剪。
咔哒,咔哒,Mr.S给它们每一个剪出平整边缘。
“啊——”
“抱歉。”
“不,没有。”
“没有剪疼吗?”Mr.S问。
“没有。”
Mr.S摩挲每个脚指边缘,检查有没有毛刺,嗯,摸起来还不错。
“啊——”苏轻哼,闭起眼睛,身体没办法说谎,沿指缝感受到的温热触摸让人舒服得想睡:“这个也可以帮我吗?”
“可以,但或许做不好。”Mr.S接过苏递来的一小瓶指甲油。
精巧刷头拿捏在一双大手中,两人皮肤黑白分明,一点,两点,直到刷满十只小小暗红。呼,Mr.S像做了一件高难度手工。
“十分钟后需要再涂一遍,颜色才够饱满。”苏扬起脚尖,放到沙发扶手上,卫生纸团夹在指缝里,让人想起北京一种面点——枣花酥。两个男人的脸在苏心底闪过,恍惚看不清模样,大概是?哦,是他们,家人。
苏在心里说,会放你出来的,时机就快成熟。
涂好第二遍,Mr.S手法生疏,暗红颜色涂出一些不规则边边。不过没关系,等它们自然脱落就好,成熟车厘子颜色会留在指甲上。
“你知道吗?在我们中国,人们很少夸赞妈妈性感,哦不,好像全世界都这样,性幻想的对象不会首选妈妈,因为她们是食堂、生产者、家庭琐事解决者、必须优先放弃事业者,总之,就是不够受尊重。”苏认真起来。
Mr.S往床上熟睡的小宝宝看了看,随手给苏拉一拉毛毯:“是的,全球都有这个问题。十年了,我都在做着,嗯,你知道的,那些生意。”
“我不知道。”苏嘴角弯弯,眉眼弯弯,笑意真诚。
“是的,你不知道。”Mr.S没再继续说下去。能提起暗网生意,是因为自己正在退出。结局如果理想的话,不久,新身份是某个中产社区的单亲爸爸,没事剪剪草坪学学厨艺,陪小朋友慢慢长大……
“放我走吧,是时候了。可以吗?”苏轻轻提出,眼神像等待彩色糖果。
这该死的温柔,是男人的大杀器!无论真假。
“好。”Mr.S起身到厨房拿两只杯子,从冰箱取出一支葡萄酒。苏喜欢的那种,贵腐甜白。
倚着冰箱长舒一口气,Mr.S表情严谨,再次回到沙发:“记下我说的话,对于失踪人口,警方收到你的回归消息会核实情况,从伦敦到底特律,你有记忆的部分都是可以说的……”
“那你?”苏进一步确认。
Mr.S摆摆手:“已经处理好了,不用担心我。这些事平息后,你会启程回家,英国下个月很多雨,记得穿件长外套……”
Mr.S继续教导苏,如何避免警方和社会媒体的过度打扰。
“我记下了。”苏看着脚边这个黑人,心想,真可惜,多么普通的人性,不够狠毒却做着血腥生意。像失去一切只好假装大人的小孩子,独自在黑暗中握拳,甚至有些可怜。
“敬新生活。”Mr.S举杯。
“敬新生命。”苏眼里映着光。
甜酒滑过喉咙,一人得到愉悦,一人尝出凄苦。苏迎上去,以温柔之吻告别,两人没再多说话,一切都装进寂静。
嗡嗡嗡……
紧急电话,近来大人物活动频繁,缓解社交压力的方式之一,享用私人派对。Mr.S提前飞往美加边境,到查万岛做好安保准备。
有过女演员死亡经验后,除固定成员外的被邀请客人,入岛需反复安检,禁止携带超剂量“小糖果”。
白日里,壁炉燃起火光,服务员踩着细高跟鞋布置餐桌。
水杯、香槟杯、红酒杯摆放整齐,大叶植物承载一捧花束,随意洒落几粒坚果,带着新鲜硬壳,要用餐刀亲自割破取出,才尝到鲜嫩蛋白质分泌的**。
每个服务员浅粉色小围裙里,都插着一根羽毛笔,方便在小本子里记下客人需要。转过身,嗯哼,好简洁,只有两根绳子,一条绕过后背,一条挂在腰间,皮肤是她们的天然华服。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停机坪噪音,大人物和他的朋友们来临,金发大个子被风吹得脸颊发红,偏爱女装的冷漠中年人不紧不慢,压低腰身走出直升机旋风。
这座岛真正的主人们,不定期举办满足各自爱好的私人派对,顺便也聊聊公事,最近这笔钱该怎么洗、生意真是难做请谁来帮一把、身体不在状态该来点什么新鲜刺激……
叮当……叮当叮……
风铃轻轻摇摆,壁炉里柴火噼啪燃烧,海岛天气瞬间变幻,轰隆!服务员被雷声吓到,惊得托盘上两只酒杯摔出,一只碎在木地板上,一只跌入大人物怀里,香槟溅湿衬衫。
“Enjoy.”金发大个子提着行李袋上楼休息。冷漠中年人耸肩,跟了上去。
“How to punish you?Honey?”面对频频抱歉的服务员,大人物解开衬衫纽扣:“Don't move.”
衬衫搭在服务员的托盘上,大人物把她从碎玻璃与残酒中横抱出来,放到餐桌边安全位置。回头看一眼地板,交待她们小心处理,顺便夸奖衣服不错。
在这里工作的大多数女孩,都是自愿前来,她们平时是模特、小演员,做着美国梦的年轻姑娘们穿着清凉,来来往往勤劳性感,很快收拾掉残局,重新送上酒水。
标有“For one”的房门内,中年人和两名小伙子正在调情,浴缸边一条男性小腿破出柔滑泡沫,剃刀经过的皮肤呈现光洁,中年人抿一口酒,拌着窗外森林雨声,抚摸年轻人宽阔的背……
金发大个子房内,服务员前后两次来送酒水和“小糖果”,都被留下一起玩乐。
大人物冲了个澡,披件浴袍来找Mr.S,两人谈话许久,似有难事。谁的前途更能保障群体利益,谁的财富更需要去到阳光照耀下的地方,谁有新生般自由选择的权利,而谁又能把这些秘密守护牢固……
另两间房内音浪起伏……
雨势转急,噼啪打着窗玻璃,Mr.S点头。叮,两人举起酒杯,大人物也深深点头。
雨水打在树叶间,沙地里,枝头小动物逃窜,悲凉生出美感。世间一切生物,在鲜活一刻都来不及想象自己的死亡,只顾荡呀荡,从这棵树梢,到那丛灌木,从今天阴云,到明日清晨,以为自己会永生。
查万岛派对于两天后结束,大人物回到他的纽约市长办公室,金发大个子在一座白房子里发发脾气签签字,冷漠中年人认真教学讲解军事演习。
年轻姑娘们一些消失,一些回归日常生活,资深有名气的投入新戏拍摄,筹备演唱会,大型走秀,还没混出头的则要继续打零工,做着不固定的模特和小演员工作。
纽约当地新闻:昨夜,本市曼哈顿一处高级公寓内,一名黑人男子确认死亡。警方初步判定为上吊自杀身亡,疑似该公寓已故女演员的男性友人。
一则当地新闻,一个黑人死亡。掀起的舆论不过24小时,生活的冷漠,在于不动声色旁观。
鲜少有人去讨论死者身份,更没什么人关心陌生人生平过往。第二天,纽约交通照常繁忙,曼哈顿街头人流有序,面包房散发糖霜与甜奶油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