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严无极缓缓道：“我们之间，免不了一战。”

殷紫罗的脸色忽然变了变，这个回答着实再次出乎她的意料，但她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复又笑道：“你便那样自信，自认可以胜得过我？”

严无极不语。

殷紫罗又笑道：“我知道你对我了如指掌，只是若是真打起来，你要对付的，不是我，而是——他。”殷紫罗头也不回地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巨人道：“他可比我厉害千万倍。你也自信赢得了他？”

严无极抬眼看了看那巨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殷紫罗的眼神愈发逼人：“你怕了么？”

严无极摇头道：“我不是怕，只是为他感到可惜。”

“可惜？什么意思？”殷紫罗不解。

严无极缓缓道：“他已经自我了断了……”

殷紫罗大惊，不由自主地朝身后的巨人看去，他的腰间不知何时已插上了一柄匕首，他的手，还紧紧握在柄上面。

血，顺着锋刃慢慢地淌了出来。染红了他身上的破布，染红了他的双手，再从他的指甲缝中蔓延开来，最后慢慢低落到地上。

殷紫罗摇头叹道：“想不到……连你也背叛我……天底下，难道竟真没有男人可信了么？……”

话未说完，那巨人已垂下了头，慢慢地向后倒了下去。

严无极道：“他为了你，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你也该满足了。”

殷紫罗叹道：“他的确是很忠心……却也不愚忠……看来，我输定了。”

严无极道：“未战先言败，是武林人之大忌。”

殷紫罗冷笑道：“你的剑呢？没有剑，你也未必赢得过我。”

严无极道：“我说过，我早不是十四年前的我，用不用剑，又何妨。”

然而，殷紫罗却并没有出手。

她看着严无极，一颗颗水晶般的泪珠从她的杏眼里不断地涌出、落下。她的眼里，俱是绝望、孤独，仿佛要诉尽这一世的哀怨，为她悲惨的一生泣歌。

无论是谁，见到那样的场面，一定会心软，即使是女人也不例外。殷紫罗便是有这样的魔力，教男人女人都着迷。

就连魔教杀手也不例外。

严无极的手一颤。

他毕竟还是没有铁石心肠，他还没有完全忘了她。

可就在这一颤的瞬间，殷紫罗却忽然从袖间抛出一条紫练缠住了严无极的上身，令他无法动弹，又迅速地从手上拔下花簪，对准严无极的咽喉射了过去。

这一招，谁也无法防备，更无法躲避。

可是，花簪飞出的刹那，缠在严无极身上的紫练竟裂成碎片，使他有能力挡了这一招。

“噹”的一声，花簪落地。殷紫罗眼中泪未干，嘴却已合不上。

严无极冷冷道：“你会的仍旧只是这些？”

殷紫罗惊道：“你……你竟有了戒备……”

严无极叹道：“十年之前，我就该存有戒心的，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做到……”

殷紫罗冷笑道：“还不算晚。”话音未落，她又连续拍出十数掌，每一掌，都有无数点紫星齐飞向严无极。也许用剑，还可以挡掉一些，可是他手中连什么兵器也没有。

殷紫罗得意地笑着，眼看着严无极要丧命。严无极却忽然扯过那紫色床帐，将那紫星全部包在床帐之内。但是，仍有漏网的紫星向他身上各处要穴逼去。

他根本已没有了退路。

殷紫罗也是这样认为的。

至少也有十几颗紫星可以穿透他的身体。不要说十几颗，就是一颗，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可是，她也没有料到，严无极用床帐挡的缘故就是要至她于死地，更确切地说，是同归于尽。

严无极用内力一逼，包在床帐内的紫星便又回头飞向殷紫罗。

殷紫罗惊惶地后退，无奈之余这才将长袖一挥，所有紫星便被她收入袖中，自然也包括那些飞向严无极的。

殷紫罗叹道：“没想到……你……”

严无极截口道：“你是没想到，你的紫玉箭我也早已领教过。”

殷紫罗微微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明白……幸好……也不晚！”

“也”字迸出之时，殷紫罗口中已吐出鲜血。

她凄惨地笑着，身子依靠着紫色的墙壁，慢慢地滑了下去。

严无极丢下床帐，奔过去扶起她。

殷紫罗含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次，我终于猜对了……可是……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严无极的手已经不住地颤抖，经过十年磨炼早已心如止水的他竟像又回到了从前，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不会让你死！”

殷紫罗笑道：“我收箭之时，早已留了一支给我自己。……无论你是死或不死，我一样都该走了……”

“与其看着自己的容颜一天天变老……看着自己的双手沾满那些年轻少女的鲜血……倒不如现在一死，才能永远保住我最美的一刹那……”她惨然一笑，显得那么绝美，却凄凉。

为了自己深爱的男人，这样究竟值不值得？

“太傻！你太傻了！”严无极叹息着，像是在责备她，又像是在责备自己。他哽咽道：“你知道，我不会……”

殷紫罗抓着他的衣袖，断断续续道：“若寒……若寒……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还会原谅我么……”

严无极紧紧搂着她，闭着眼，轻轻点点头。

他不忍看，不忍看她最后一眼，不忍看她临终前的惨然一笑。

——她没有死在她心爱的人怀中，她的脸上还带着遗憾和痛苦。

——紫玉小箭，集天下奇毒于一身，中箭之人无药可解，必死无疑。

——严无极落泪了。

一滴泪。

一滴充满伤心和痛苦的泪。

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化作这一滴泪，落在殷紫罗安详的脸上，随即滚落了下去。

一件不祥的事发生时，天气也往往会变得异常，仿佛老天也在鸣不平。

可是这天，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却全都是美好事物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