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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继承衣钵

庄严朴素的神英堂里,檀香袅袅,青烟缭绕。当我正值弱冠之年的时候,我的师父终于带我走进了神来雅阁的神英堂。

神英堂是祭奠神来先主的祠堂,里面供奉着历代神来贤圣的灵位。

聚以天来慧思,承以百世芳名,执掌神来的列位先主们高风亮节,集了上苍万千的恩泽于一身,累了古今百贤的智慧于一己,个个都是惊世绝顶之材--内修大雅之德,外修神来之功,一代一代雅阁的传人,堪称得上乃是画技非凡,修为卓越。

神来历代的继任阁主,过世圆寂之后,神祇灵位都会供奉在庄严神圣的神英堂里,永受神来后世掌门传人的瞻仰和膜拜。

每一代守护雅阁的一阁之主--神来衣钵的继任者,承造化之德,蒙造化之恩,一脉相传,福禄相佑,都会长存于世两百余年。

执掌神来雅阁的传人,修习《神来宝典》,一世而累天道之功,虽然无法通过修炼获得长生之机缘,但是,神来古琴天生蕴藏的灵气,即会随着人与太古玄琴的相互融合,渐渐沉淀在修习传人的身体之内,朝朝暮暮,日积月累,食五谷杂粮,饮上善净水的凡胎凡体,便会超脱自身的血肉之躯,自我本体顺时顺功因此具有了灵气,慢慢异于凡世常人的寿命。

师父是我这一生最为敬重的人,亦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自从我的师父继任神来阁主之后,蓦然回首,从当年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到如今鹤发苍苍的长须老叟,师父执掌神来雅阁已经九十余年了。日轮青天,朝升夕落。时光荏苒,宛如白驹过隙,失之于无形,逝之于无尽。

我自幼年跟随师父以来,他便很少跟我说起有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可是,我记得当我继任神来阁主的那一天,师父说了很多很多关于他过往的一些故事。

师父的一生,曾有自己倾心的女子。

师父的一生,也曾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日子。

年轻的时候,我的师父本是炎秋一国颇负盛名的画师,驰名于画坛,醉心于画艺。

神来之名,享誉四方。对于世间上无数的画师来说,进入神来雅阁,成为神来一派的继承者,手抚神来琴,腰佩神来玉,成为神来之主,是他们毕生梦寐以求的事情。

那时候,执掌神来雅阁的主人,即是我的师公清尘子--他是神州绝顶闻名的技师,修了内贤之品,传了流芳之名,以琴为首,以画相伴,琴技超凡,画艺卓越,誉满泱泱九州,因此广受世间无数的风雅高士顶礼膜拜。

当年,我的师父浣溪子爱画成性,痴画成迷,不远千里,从迢迢山水之外的炎秋国来到盛世风巫,三顾神来,登门拜师,一心一意想要成为师公的徒弟。

这拜师的历程,曲折异常,师父历尽了无数的艰辛,最后,我的师公清尘子见他心诚意坚,于是,便答应收了他做了此生唯一的徒弟。

可是,师父是这世上最专一之人。却也是这世间上最无情之人。

年少之时,我的师父一心求艺,专注于精修画技,对于世间的男女之情,无所留恋,后来却偏偏种了情根,惹了情债,今生负了心上一人。

师父一直相恋的女子,名字叫做林嫣画。师娘嫣画生性气若幽兰,温文尔雅,嫣然一笑,眉目如画。

师父说,师娘嫣画是他此生唯一亏欠的女子。

我的师父和师娘本是青梅竹马,两人出生于凡俗之家,师娘对我的师父一往情深,自幼就许下了约定,此生非君不嫁。

雅名昭著之前,师父鸿鹄之志,志向远大,整天钻研画艺,无心于男女之情,一心扬名于天下。

后来,师父想去神来阁拜师求艺,临走之时,师父向我的师娘许下誓言,等到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回来必定娶她。

然而,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一去两三年,物事人尽非。苍天不遂人之愿,等到学成归来的时候,师父便才知道,我的师娘却早已经离开了人世。

原来,三年之前,自从师父走后,师娘嫣画一直郁郁寡欢,为情生了执念,为爱生了心结,情丝难解,余愿难圆。

有一次师娘的母亲生病,我的师娘前去凤留山上采药,无意间被炎秋国传闻之中灵族一族的青狐所伤,不幸染上了恶疾。家人请了医师前来医治,然而,师娘因为中了狐族之毒,一己之身,本是羸弱不已,加上情丝绕心,相思成疾,内外都已生了疾患,所以,终究心病难除,最后离开了人世。

九尾灵狐一族,本是起于古国青丘,遗世分流众多,其传世的一脉,散居聚于炎秋一国的凤留山。我的一生之中,后来,颠沛流离,漂泊异乡,与这凤留山上的灵狐一族有缘结识,颇有渊源。此乃后续。

师父说,师娘离世之前,曾经来到盛世风巫,到过神来雅阁,可是,当时我的师父跟随师公清尘子应邀君王的旨意去了他国赴会,因此错过了这最后的一面之缘。

后来,我的师娘林嫣画便将自己亲手为师父画的画像交给了神来雅阁的侍女,托她将此画像转交给师父,而后自己独自一人,黯然踏上了归途。

师娘回到了炎秋国不久之后便离开了人世,师父与师娘也因此天人永隔,今生亦再难相见。

师娘嫣画去世的那一年,我的师父守候在她的陵墓之前,整整一年时间都没有离开过她。

情到深处,念到深处。师父长须一捋,心有感触,叹了一口气,说:“人生之于世上,生命里有些故人,永远都忘不了,冥冥中有些旧爱,永远都放不下。“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故事里的那些人,故事里的那些事,留在了师父的记忆深处,从此便是不可磨灭,难忘于心。

我记得我曾经问过我的师父,对他说:“师父,师娘等了你一生,爱了你一世,可是,最终没能和你相守在一起,你错过了自己所爱之人,心中会后悔么?“

师父摇了摇头,告诉我说:“墨儿,人生一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过去的事,过去的人,已经化烟于世,化尘于土。心之所思,心之所念,本是由情而生,由缘而起,缘起即有缘灭,缘聚即有缘散,所以,人世经历的一切,还是皆随缘份吧!“

这么多年,我一直伴随在师父的左右。可是,我知道,师父这一生都过得极不快乐。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恍若岁月匆匆而去,无法折返,这尘世间又有多少的真爱可以重新再来呢?

后来,我在师父面前信誓旦旦地说:“来日方长,今生一世,师父,若是墨儿有缘遇见自己心仪的女子,我便许她一世深情,不离不弃,护她一生安好”。

师父合十膜拜了神来先主,负手静立,神情肃然,面朝历代先主灵位,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说:“情之为物,有爱有恨,有甜有苦,本是世间最深的毒。先易伤神,次易伤身,最后难免易伤己伤人。情之毒素,相思入骨,深爱入心,无色无味,无形无影,念念不忘,总是渡人于欢欣,伤人于无形,其无尽之欢,其无形之痛,历来最是刻骨铭心。“

那时候,我久居神来雅阁之内,尚未遇见自己的知情之己,亦尚未经历世间的男女至情,所以,当时并不理解师父口中的爱恨之别,情之深浅。

可是,师父说我终有一天,也许会明白他今日所说的话语,亦能够参透情为何物的。

后来,师父说他掌管了神来阁这么些年,已经很累了,该是放下的时候了,过些时日便是师娘的忌日了,师父他想回炎秋国去看一看。

我的师娘林嫣画,香消玉殒,离开尘世已经一百余年了,可是,每一年师娘嫣画的生辰之日,我的师父都会带着师娘最喜欢的糕点去炎秋国拜祭她,一去就是数月。

师父是个至情之人,心中有爱,念中有情,情根深埋于心,情思深植于念,因为年少怀志,追逐一己理想,误了我的嫣画师娘。

我的师娘过世以后,师父心如止水。他的一生未爱未思,未恋未娶,一世念念不忘,心上只有一人,即是我的师娘。

所以,每年到了嫣画最重要的日子,师父便会抛开雅阁的一切事务,回归炎秋故里。他只想着回到故乡,能够安安静静,伴着墓中之人--自己深爱的女子,向我的师娘表些肺腑衷肠,与她诉些相思之话,以悔一己之情,以偿一己之过。

后来,师父说我已经长大了,该去承担属于自己的一些责任,亦该去走自己的人生之路。

举世知名的神来雅阁,自从祖师爷神来子建阁以来,每一代的雅阁之主,都有着光耀神来仙阁的使命。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光荣,却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虚空一展,翻手为云,师父手中的三件宝物便跃然现于眼前,天书宝典,金光灿灿。神来方玉,精致无缺,墨色玄琴,琴身泛彩。

那一天,师父亲自授予了我祖师爷的传人信物神来方玉,佩挂悬于腰间,我跪在历代神来先主的灵位前,师父为我行了这神圣的继任大礼。

终于,我从师父的手上继承了这象征着神来传人的三件宝物-—《神来宝典》和神来古琴,以及神来方玉。

那一刻,我成为了神来阁新的主人,继位神来第十代的雅阁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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