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叹,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我的师父曾说,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自己命运的轨迹,冥冥之中,宿命缘来,上天早就有了定数,注定要爱的人,会让你爱到轰轰烈烈,不顾一切;而注定要渡的劫,也终会让你万劫不复,如坠深渊。
我和蓝儿的相遇相识,相知相恋,乃是缘于帝征颁布的一道圣旨。
蓝儿本是风巫皇室的一国公主,亦是帝征最疼爱的女儿,一直久居于凤鸾宫内之中。
公主的雅氏芳名,名唤葬蓝玉,因为天性喜欢纯蓝素色,口含晶莹蓝玉而生,帝征便以此命名。
所以,泱泱风巫,深宫皇室,人人都喜欢称她为蓝公主。
关于蓝公主的出身来历,一直以来,尘世之间,还流传着一段经久传唱的佳话,列国百姓,人人皆知。
根据盛世风巫的史书《北野春秋史》记载所录:风巫皇室贤君,帝征膝下,育有一位公主,出生降世之时,口含晶莹蓝玉,身怀木兰之香,香飘巫骨满城,而后天空大放异彩,百鸟争相来朝,欢喜雀跃,群聚于此,举国王城之中的百姓,纷纷叹乎神奇。
此年此月,此日此时,天降异象,非凡不俗,帝征得此公主,当即命令史官北野春秋记录在册,载于《北野春秋史》之中,作为后世留念。
自此以后,百鸟朝凤的传说,传扬开来,世人皆说公主出身异于常人,他日必定际遇非凡。
只是,这世间非凡之人,所遇非凡之事,注定是要经历非凡之痛,尝遍非凡之苦,方能渡过劫数,宛如凤凰浴火,涅槃重生,亦才能成为世人眼中的非凡之兽。
蓝儿虽然出身皇室,身份高贵,享尽世间富贵荣华,但是偏偏生有顽疾难症,体弱多病,异于常人。
风巫宫廷传言,本是因为公主的母亲纳兰氏当年十月怀胎,月夜之时,临盆之际,产下蓝儿之后,出血过多而死。公主幼小出生的时候,便受了血光之灾,损了元气,再加上阴气入侵,失了一魂一魄,差一点点便也夭折了性命。
自此,缺了这一魂一魄,蓝儿从小到大,便体质虚弱,英灵魂魄受损,日后一日难过一日。
帝征爱女心切,曾经请了很多的仙师术士为蓝公主卜算命途,多数皆说公主出生之时,时运不济,冥冥之中,犯了血光阴气,伤了命相,终生会伴随入病之痛,难过一世韶华之年。
帝征求遍天下的卦师,寻求解救之法,曾经得知东羽一派有一颗东灵海珠,具有广增长生之功效,欲求而得之。
东羽一派,起于东海之滨。创派之祖,东羽真人,仙风道骨,雅号羽真子,持有东灵海珠,自成一派,属于世外之流派,与世俗之派不常往来。
东羽真人本是天下鼎鼎有名的修仙之人,聚日月之精华,参天地之道法,凭借自身卓越的修为,炼化了一颗东灵海珠,扬名于天下,流芳于世间。
东灵海珠,是东羽一派的镇派之宝,光辉熠熠,光泽晶莹,媲美日月,耀眼星辰,有得长生不老之效,有增法力修为之功,普天之下,极负盛名,灵珠传世之后,引得天下各派纷纷而争夺。
只是后来东羽一派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消失于世上,整个门下弟子全部消失于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世间之上诸多传闻,芸芸的郎朗众生,半数说是遭了其他神秘门派的灭族。但是,却无实据来验证此事,于是,这一桩旧事,便成为了世间门派的奇闻异录,神秘未知。
可是,那时候,帝征并不知道这东羽一派的东灵海珠,早已经落入了一位叫做檀渡法师的手中。所以帝征颁下告示的时候,悬赏千金,召集天下法师找寻东灵海珠,十几年来,一直苦苦寻觅,始终毫无结果,便是这个缘故。
其实,这位檀渡法师与我神来雅阁,与这盛世风巫皆有前尘宿仇,关于这海珠之谜,檀渡之怨,直到后来列国来朝,风巫献宝的时候,我是有幸结识到了东羽一派的门人,便才知了内里详情。此为后言。
蓝儿的母妃纳兰雅氏去世之后,公主便一直孤身一人,居住在凤鸾宫殿。因为身体原因,加上性喜清静,公主鲜有露面,亦与宫里其他哥哥姐姐们很少相聚一堂,平时进出凤鸾宫内,除了侍奉公主饮食起居的宫女采薇,和诊断的医师,帝征下令不准任何人去凤鸾宫殿内,扰了公主的清静。
所以,天朝万民虽然人人都知道有着这样一位公主,可是,世间上很少有人见过她真正的容颜。
转眼之间,蓝儿到了桃李年华,可是,还是敌不过时光荏苒,日月穿梭,容颜憔悴,身子骨日渐羸弱,应了仙师术士之言,终究难度韶华之春。
蓝公主久居深宫之内,曾经一直有一个心愿,想要宫廷画师为她画一幅画。看着父皇为自己常常忧心忡忡,心想倘若日后自己有一天难挨岐黄之苦,不幸辞别这锦绣人世,长留画像为念,代替自己陪伴着父皇,心里难免也好过一些。
那一次,帝征的一道圣旨,我便随了使臣侍卫进宫。虽然我初掌神来y阁,可是,出入皇宫却是早已是平常之事。
神来府邸建于帝康之时,祖师爷神来当年深得风巫帝康的器重,后世阁主我的师公清尘子亦立有辅国之功,历代的风巫国主一向敬重神来之名,对每一位神来阁主都是礼遇有加。
宫锁连城,美轮美奂。蓝儿的凤鸾殿便坐落在皇宫院内的一处幽静之所。那一次,我记得载着我的马车停在宫门的时候,我便跟随着侍卫宫女的指引,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凤鸾宫。
放眼望去,繁花锦簇的花园里,假山层叠林立,百花吐露芬芳,一阵阵清香袭来,连理池中的白莲悠悠绽放,清丽的莲影,盛世的雪颜,妙色生雅,美得圣洁无暇,令人心旷神怡。
止了悠然浅步,消了闲思凡念,凤鸾宫前,尊皇室之礼,我安了心神,静静等待帝征的召见。
转瞬驻足片刻,公主的贴身侍女采薇进殿通报过后,当即领了帝征的旨意,便宣我入公主的殿内觐见。
汉白玉阶,纯色无暇,散发出一层盈盈似水的波光。公主的内殿,木兰之香,香飘满堂,其中,掺杂着一些岐黄之药的含香,只是殿内布了轻纱丝幔,翩翩而弄影,越是深入内里,越是颇有一些冷冷清清,清清寂寂的感觉。
那时候,进宫之时,我便听说了公主身患难疾之事,瘦尽红颜,愁染眉目,夙夜与良药相伴,生来便是落下了难言之痛,命数难逃岐黄之苦。
适时,入得殿内,正值公主焚香抚琴,琴声婉约荡漾,曼妙无穷,正是我常最爱抚的那首旷世雅韵--《流水》。
《流水》,乃为浩浩中华古曲之一,有品有韵,有韵有品,本为传世的大雅之声,多为世间风雅高洁之士爱之喜之,尊之敬之。
然而,一边入得凤鸾殿中,一边闻听公主弹奏的时候,行云流水一般的旋律,宛如山间幽涧的松溪流泉,淙淙铮铮,缓缓流淌于心,大雅至极。唯一的缺憾之处,只是琴声飘缥缈渺,中力有些不足。
神来雅阁,古往而今,以琴为尊,以画传名。我与我的师父品味爱好略有不同,师父知画爱画,擅长文墨丹青,乃以书画为上,而我素来钟情大雅之音,大雅之律,喜欢闻音辨音,品音论音,所以我的一生之中,琴不离身,故以琴艺为首,画艺次之。
我听公主一音,音色婉约,情致动人,不过,音韵之中,皆是凄凉之感,似有千丝万缕之愁,凝结聚于心间,想来公主该是因病而起,因病而生,常怀郁郁寡欢之念。
雪花珠帘作别,山水屏风为掩,公主独自一人在内抚琴自娱,抒情用情于音。
我向帝征行了君臣之礼,礼毕,帝征欣然请我入了雅座,随即便命宫女唤了公主出来现身相见,为她点墨书画。
纤纤肌手卷珠帘,翩翩年华似尘仙,桃染素颜净如雪,冰清玉洁宛若莲。
那便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盛世风巫的堂堂公主。手如柔荑,颜如舜华。肤如凝脂,腰如束素。眉如俏月,笑如春风。举止之间,惊为天人.
拜了礼数,初识公主之时,她着的一袭月白色的曲裾雅裙,广袖微挽,皓腕如雪。踏着姗姗莲步,身怀木兰之香,即从内室走来殿上的时候,明艳秀雅,静美端庄,点尘一笑,一笑倾国倾城。
胭脂淡淡生美,双眸剪水生灵。那时,公主的盛世红颜,微微泛起病态的红晕,虽然淡妆轻抹,粉黛微施,但是,精致婉约的面容,依旧浮现出了往日的苍白和憔悴,神色有忧有郁,略显淡淡的一丝伤感。
适时,公主举止端庄,彬彬有礼,与我初次相会,便是起身行了一句谢礼:”有劳画师为蓝儿画像,了了蓝儿的一桩心愿。”
含情脉脉,公主浅浅的一笑,如同芙蓉出水,婉约清丽,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刻骨铭心。
公主的一抹浅笑,彼时让我忘情于眼前,一时之间失了仪态。后来,回神之时,便故作了镇定,浅声回了一礼:“今日良辰,有缘一会公主,能为公主施笔作画,这亦是灵卷此生的荣幸。”
敬之大雅之礼,后来,我以婉言相邀,请了公主贵体入了雅座,取之羊毫笔来,一展清白之卷,点了朱砂颜墨,笔尖生辉,光辉清扬,情丝流泻,尽数付诸于神来笔尖。
静若处子,点尘不惊。公主温婉如玉,端坐于我的面前,相伴着一缕缕木兰之香,我聚神来之感,浓情挥毫,点墨留芳。
盈盈兮若剪水之澄澈,皎皎兮若明月之无暇。
仿佛兮若立雪之温婉,楚楚兮若木兰之清雅。
世人有言:沉鱼落雁,倾国倾城,闭月羞花,貌若天仙。
公主天生便生得国色天香,姿容无双。只是日久年长,受了这身体病患的折磨,盛世红颜才渐渐退去了一些天生的神采。
画笔一挥,情丝飞扬,不知不觉,我在须臾之间,便已经完成了蓝儿的画像。
丹凤眼,卧蚕眉,长发及腰,皓腕凝霜雪。
芙蓉面,胭脂浅,冰肌玉骨,沉香醉红颜。
那时候,初来进入凤鸾宫殿,我和常人一样,只尊蓝儿为堂堂的一国公主,心里想着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之躯,定是神圣高贵,乃是洛仙一般的出尘之人,高高在上。所以,进了公主的雅殿,作画之时,答话之时,不敢多视公主一眼,不敢与其多说一句,多数都是自我拘束,只怕失了分寸。
丹青一笔一画,书一卷俏伊人。画毕之后,侍奉蓝儿的贴身宫女采薇取过三尺画卷,帝征看过之后,对我大为赞赏:”神来阁的画师果然是名不虚传,公主的画像栩栩如生,果然是铁画银钩,丹青妙手。”
公主接过帝征手中的画像,眉目深情,神色微微释然,赞叹了我一言,说:”蓝儿生平久居宫内,竟然想不到世间之上,会有如此精湛的画艺,画师的一支传神妙笔,竟把蓝儿的画像画得宛若真人一般。”
说罢,莞尔一笑,喜忧参半。
后来,公主再次以礼相谢,问了我一言,说:“蓝儿自幼长居凤鸾殿内,很少与人往来,不知画师的名讳,还望画师不要见怪?”
我还了一礼,表了一言,说:”我的名字叫做墨灵卷,是来自神来阁的画师。”
后来,我便与公主谈起抚琴之趣,欣然地说:”刚刚殿外,入殿之时,灵卷闻得公主一缕清音雅乐,温婉动听,真是美妙至极。”
公主嫣然一笑,有些喜出望外之意,说:”莫非画师对音律也有深究,蓝儿自由便喜欢这清雅之律,刚刚抒情一曲,却让画师见笑了。”
初次相见之时,蓝儿的言谈举止,委实令我大为惊讶。她不自恃公主之名,处处敬我尊我,待客有礼有仪,我们二人聊起怡情之趣,品画评画,谈琴论曲的时候,公主总是落落大方,主动和我谈话,或是畅聊诗词文曲,或是共话传世雅画,若是遇到不明或是未知之处,即会秉持好学之心,怀着虔诚之念,虚心向我请教。
静心雅座,洗耳倾听的时候,若是知有所悟,悟有所得的时候,便会温婉行礼,良言赞我夸我,待我如师如友,全无半点娇气,乃是难得的好学之人。
帝征从旁解释,起了一言,说:”女儿,神来阁乃是天下知名的琴阁画府,古来便是我皇室的御用画师,这位神来的墨画师,不仅画艺无双,琴艺更是超凡绝世。”
公主嫣然一笑,欣然地说:”今日真是三生有幸,得遇知音之人,不知画师能否为蓝儿抚琴一曲,好教蓝儿听听这世间之上的天籁之音。”
我浅浅一笑,点了点头,欢喜聚之于心。
太古一琴,神来一乐。我翻手生为云,净云化为仙气,施法取出神来古琴,雅奏了一曲《阳春白雪》,献于知音知律的公主。
琴身泛光,琴音泛彩。九品一引,玄声未央,立时,千古旷世之乐,悠悠而起,满堂满殿都是典雅之调,旋律交织,情丝入心。
《阳春白雪》之乐,大雅之曲,大雅之律,位居”九品仙乐”之中的第八品,乃是慈悲之音,上善之音。
《神来宝典》之中记载有言:八品阳春白雪,复苏春来之乐,曲高和寡,音分五阶,太宫之音能化春去春来,太商之音能化夏至夏辞,太角之音能化秋尽秋往,太徵之音能化冬去冬归,太羽之音能化草木精灵。五音依乐而奏鸣,可以造化世上万物回生,变幻春秋四季。
抚大雅之乐,引悠悠古韵。当时,我并未施神来之术,只是以清欢之弦相奏,一曲绝世之音,博得公主嫣然一笑。
宫商角徵羽,羽徵角商宫,五音生乐,相融相合,起落有致,起落有致,此之典雅古曲,曲有万物逢春,和风荡漾之意,倾耳之闻兮,恍若古往之天籁兮。
钧天之广乐,百鸟闻其音,欢喜雀跃,齐鸣于郎朗乾坤之盛世。
旷世之天籁,彩蝶闻其音,化蝶成群,起舞于泱泱凤鸾之内殿。
公主乃是知音知曲之人,置身于一缕缕千古天籁玄调之中,神色如痴如醉,宛如思凡念尘的仙女一般,红颜温润似玉,一时之间,不见半点憔悴之怜色。
公主赞我一言: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双眸相顾,四目相对,情深如海,海枯石烂。
一画之情,一曲知音,那一世,凤鸾宫内,我与蓝儿的一面之缘,冥冥之中,我便知道我这一生纵然要为她出生入死,抛却名利,受尽颠沛流离之苦,亦是心甘情愿的。
情之所至,爱之所钟,本来就是始于颜值,发乎于心,终于相恋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