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经上曾曰:每个人的所见所遇到的都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
红尘万丈,万丈红尘。冥冥之中,我和公主的相识相遇,该是上苍注定的一场情缘。
我想苍穹之上,遥遥天宫,月老的鸳鸯谱里,或许就在那一刻起,载了我的姓,录了她的名,便注定了我们是要结一段尘缘,轰轰烈烈,缠缠绵绵。
蓝公主容颜起色,如获新生,国主帝征欣然狂喜。十日之后,便宣了第二道圣旨,指派了一众文武大臣迎我入宫接受恩赐。
神来府外,百官相请。迎我入朝的大臣,多数都是盛世风巫朝殿之上鼎鼎有名的肱股之臣,如戚安将军,乃有秦将之勇;如曲文伦国士,乃有夷吾之贤。
戚安将军,乃是风巫当朝四大名将之一,位列第二,久经沙场征战,骁勇善战于外,一生建功无数。
国士傅子姜,乃是风巫鼎鼎三贤之一,位列第一,博览青书万卷,通晓天下之势,胸有定国之谋,心纳安邦之策。
因我生性淡泊,喜欢独处于己,不爱繁华热闹,不喜朝堂喧嚣,所以,便派了侍女听琴,出了雅阁想要婉言拒了旨意,只是列队来迎的一众大臣,久久不肯归去,拳拳盛意,一再相邀。戚安将军说是帝征下了旨意,摆了宴席,说是要亲自赏赐于我,答谢神笔之功。
于是,我便停下手中的画笔,换了一袭蓝里外白的修身长衫,纯色无暇,翩翩净雅,随着来之奉旨相邀的列位臣子,乘坐上了马车,入宫见了皇帝圣驾。
朝堂之上,满殿之士,泱泱之臣,举杯与我畅饮,一一为我恭贺庆祝,句句赞我风华绝代,画艺无双。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琵琶声声,清脆干净,一曲古韵古乐《夕阳箫鼓》,入心入耳,入耳入心,宛似空山一缕清凉之风,舒情舒性,堪称得上是黄钟之律,雅心之曲,悠悠恒生妙音。
风巫大殿之上,奏乐而起笙歌,缓缓而入一群温婉如玉的倾城仕女,着湖蓝水袖之雅服,伴空灵雅乐而起舞,面泛桃花水色,足下步步生莲。大雅之服,美兮芳兮,大雅之乐,妙兮灵兮,大雅之舞,柔兮秀兮,大雅之步,飘兮逸兮。
昔日大唐先贤杜牧《遣怀》一诗曾经有言: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古时之国,长袖善舞,多属于楚。楚世一方宝地,历来人杰地灵,多生智者圣贤,多出绝色美女。
中州盛世的窈窕女子,虽无古时楚女之妙名,却传有其楚女之遗风,剪水双眸,点尘之瞥,一颦一笑,一笑一舞,宛若春之柳风荡雅于心,秋之皎月聚雅于性。
水袖清扬,婀娜倾城。翘袖折腰,纤纤细柔。时若云盘仙子,时若淑女佳人,其舞之绝美,源于身之形,起于神之韵,纯美兮而生温婉,轻灵兮而生飘逸。
亭亭仕女,风姿正茂,翩翩一舞纯色云袖,时若云盘仙子,时若窈窕佳人,婆娑之姿,自有楚时风雅之遗韵。
聆雅乐之声,品醇酒之香,赏国色之美,观水袖之舞。风巫盛世的高臣满座,人人喜形于色,畅饮畅谈,尽皆一片欢颜之色。
一番颂扬褒奖之后,帝征当殿颁下圣旨,赏我千金之礼,加以高官爵位,望我入朝入殿,位列之于官位,皆被我一一婉拒。
我拜了一礼,谢了君王:”多谢国主的一番美意,灵卷本是红尘之人,清静一生,淡泊一世,既无辅政安邦之才,亦无经国谋世之略,万望主上收回成命。”
我知自己心欢无拘无束,志在逍遥山水,趣在笑傲江湖,所以,并不愿意接受国主帝征的厚德之礼。
帝征聚了开怀喜色,当着满殿的列位大臣,欣然感言:”朕的女儿,蓝玉公主,自幼生了先天的顽疾,如今得了画师你神来之力,重拾欢颜,此等的隆恩,乃是大大的功劳,画师功德无量,承受得起这再生之礼,又何须推辞?”
我摇了摇头,淡然一笑,说:”国主谬赞,古来苍天便有好生之德,公主为人一心向善,能够起死回生,本为天赐之喜,虽然是我神来机缘,解了旧患,去了顽疾,但是,实非在下之功,乃是公主命里的机缘巧合,亦是缘于国主仁义之德,灵卷无意朝堂列位,还盼国主成全灵卷之心愿。”
风巫当朝名士曲文伦,赞了我一句,说:”神来一阁,历来便是我盛世风巫的天籁之府,江山代代,人才辈出。画师年少有为,天生慧才,更是以一画之灵,解了蓝公主的绝症,实乃大德,按照风巫礼数的话,这国主的恩赐,理所当然是受得起的。”
我再三的推辞,最后帝征见我意志坚定,顺我之心,于是从了我的意愿,便收回了成命。
朝殿之上,帝征随后亲自御赐了我一道紫金令牌,说是日后可以随意出入皇宫内院任何地方,包括公主的凤鸾宫。
后来,帝征坦露一言,心怀诚意地说:”其实,今日除了庆功之喜,还有一事想要征求墨画师的意见,朕希望画师能够入宫长住,教授公主琴艺。不知画师意下如何?”
我心下有些为难,自古以来,皇宫内院本是是非之处,处处都要受到宫规的拘束,我本不愿意答应帝征,转而心想自己拒绝了帝征封赏再先,如今不好再次推辞,便遵从了帝征的旨意。
我生性不喜喧哗之所,帝征便准许我日日朝来进宫为公主教画,晚间依旧回到神来阁居住。
后来,凤鸾宫里,有一日,我与公主朝伴,教授她抚琴作画之时,聊起我们的初识,便才知道召我入宫,传艺授艺之事原是公主对这国主提出来的。
公主对我说:“灵卷,你可还记得,那一日,我们在这凤鸾宫和你初次相遇,是你栩栩如生的画作,让我觉着十分欢喜着迷,亦是你清丽脱俗的琴音,触动了我的一己之心,所以,蓝儿便让我的父皇冒昧请你入得宫来,想和你结为知音。”
其实,蓦然回首,我和蓝儿曾经的初遇初识,虽然只是一面之缘,我和她不算是一见钟情,但是生平两两第一次相见,确是已经暗生有一见倾心的感觉。
公主动情地说:“我听世人赞言,神来仙阁,古来名震九州,即是以画传世,以乐传名,乃为风雅高洁之地。你们世代掌阁的神来之主,习君子之德,尚雅士之风,多数都是有雅有品之人。我的父皇曾经对我说过,你是神来之主,执掌神来雅阁,擅长文墨,精通音律,传了雅士之风,是个情致高雅,品性高洁之人。蓝儿常以修身为本,极爱琴棋书画,素爱养性怡情之趣,大雅不俗。我生来痴爱音律,尤其钟情大雅之音,喜欢赏音闻音,闻音觉音。当日你在凤鸾宫里,亲自为我抚的一曲《阳春白雪》之乐,当真乃是有趣有品,雅之极致,令我一直沉醉痴迷。那时,有幸闻了你的弹奏,细细品了你的妙曲,我从你的琴曲之中,便觉你是一位有爱有情,有德有雅之人,对这大雅音律定然也是知之爱之,爱之喜之。所以,我便向我的父皇提了要求,想要邀你进宫授艺,与你品音论曲,共话流水之韵。蓝儿幽居凤鸾深宫,平日见人识人,知道世上知己者少,知音者稀,所以,我贸然邀你进宫,只是怕这此生再难相遇像灵卷这样的知音之己。”
我心有感触,欣然地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灵卷本是一个尘俗过客之人,却也想不到承蒙公主的青睐。公主慧心若莲,知音爱音,情致高雅,能与公主相遇相识,结为知己知音,灵卷心里却也是感叹相逢恨晚。”
蓝儿红唇微微一泯,浅声地说:“云清雅苑,寂寞空庭。灵卷,蓝儿自幼生于帝王之家,鲜与宫内之人往来,如今得遇良人知音,此生已经无憾了。“
我莞尔一笑,携起公主的手:“人生在世,茫茫人海,得一知己,得一知音,本属不易。想来该是上天最好的安排,遇见公主,亦是灵卷一生的荣幸。“
会心一笑,心有灵犀。
深宫之中,教授公主技艺的宫廷技师有很多很多。琴,棋,书,画,诗,书,礼,仪,皆是九州天下技艺绝顶,才华横溢的雅士,驰名于当世,颇负盛名。
当时,我虽然传授公主养心怡情之技,但是,却不曾想过会做她的知音之人,更没有想过日后能与公主山盟海誓,许下白首之约。
只是,世间之上,自古由来,情深之人,执着于情,执着于念,情之所至,情念于心,往往难以自控,自然而然,便会日久生情,情根深种。
那一段时日,我与公主朝朝相处,常常倾心相谈,彼此道出了许许多多坦诚的知心之语,两人渐渐心意相通,情意相融,便立下了生死之誓,许下了白首之约,今生缘定了三生之盟。
蓝儿生来天赋异禀,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早已样样皆精,所以,那时候,帝征命我传授公主抚琴作画之技艺,不过只是为公主寻一相伴之人,消解公主的郁郁寡欢之心。
蓝儿和我一样,生性喜欢琴曲音律,会笙箫,箜篌,古琴,等等诸多乐器,其中尤其善于抚琴吹箫,所奏天籁之音,音技堪比这宫廷之内的任何一位技师。
芙蓉出水,淡扫蛾眉。纤纤细指,引弦奏音,蓝儿抚琴轻弹的模样,超凡绝美,出尘脱俗,宛若羽落人世的玉女一般。
神来古琴,通灵通性,抚琴弹奏之时,轻拨琴弦,其玄妙之音,缕缕纯净的音律会化为一股股透明的气息,似如风吹荷塘,宛若蜻蜓点水,于莲池中央,悄然浮泛而起的一圈一圈的涟漪,流荡在抚琴者的周围四处,扩散开来,经久不去。
世间之上,但凡闻其音律者,鱼欢鸟悦,花木逢春,使人心旷神怡,超然物外,便油然而生感慨: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古语有云:宝剑赠知己,良琴配知音。
我与公主因画相识,因琴结缘,于是,我便将这神来古琴,想要赠与她,可是,蓝儿知道这神来抚琴是我神来阁历代的传世之宝,便不愿意轻易收下,希望我能够好好珍惜这绝世雅琴。
她曾经告诉我说:“这悠悠尘世间,灵卷,我最喜爱凡尘翩翩飞舞的蝴蝶,自由自在。若有来生,千山万水,我愿与你比翼天涯,化蝶双飞。“
锦衣美玉,富贵荣华,我知道公主出生于帝王之家,一生之中,最为渴望的便是一世自在,此生安然。
后来,我便为公主画了一副画,送予了她,作为知音之礼,美其名曰:《惊鸿图》。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胭脂淡淡,脉脉含情。画像上画的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手如柔荑,颜如舜华。肤如凝脂,腰如束素。眉如俏月,笑如春风。
三尺画卷之上的倾城女子,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曲裾雅裙,广袖微挽,皓腕如雪,正是我的生死知己。
这幅画我已经画过了无数遍。
世间每一个向我询问画像来历的朋友,我总会这样说,那是我心爱的女子,我一直都在等她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那是我心爱的女子,我一直都在等她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这一句肺腑之言我也已经说过无数遍。
由爱故生情,由爱故生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怜。
问世间情是何物,爱到深处,情是因,是果,情是缘,情是债,情是一场执念,是深悲和极乐的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