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绵绵不由回头,便看到冯老爷子正向这里走来。
后面还跟着那位王志民先生,只是此时的这位儒雅的中年男人显得似乎精神有些不太好。
整个人脸上带着一丝潮红,只是这个红色却不是那种健康的颜色。
随着他的步伐走进,可以听到他压抑的咳嗽声。
似乎考虑到场合,他不时用手抵着口部,喉部紧张,不时传来向外爆破而出的咳嗽。
夏绵绵眸色微微眯起,脑海中一些画面似乎清晰起来。
难怪之前在刚看到他时感觉那么熟悉,原来是这样。
夏绵绵的思绪陷入回忆中。
上一世,她便听说,有一位姓王的文物鉴定专家,技术一流,博古通今。
不仅如此,还刚正不阿,有多少人想花高价让他鉴定自己收藏宝物,只为了鉴定后签上他的大名,可是他却置之不理。
用他的话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他绝不会为了金钱昧着良心做假证。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查处了肺癌。
检查出时已是晚期,手术也无法下手,就这样,这个年轻的学者在查出病因后,不到一年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的离去是整个考古界的损失。
鉴定界的人不少,可是技术有他好的人本身不多,人品比他好的人更不多。
想到他的离世,夏绵绵还是在心里为他惋惜。
算算上一世的时间,是在一年后检查出来的,现在他的咳嗽不止,应该是已经病灶开始了。
只是他的疏忽让病拖久,最后医生也束手无策。
既然她重来一世,那么提醒一下也是举手之劳吧。
在冯老爷子的带领下,他们来到傅天佑面前。
“天佑,快送你的这位朋友回去吧,天色不早,还是让他早些休息!”冯老爷子此时精神抖擞,再也没有之前在屋中时,王志民提出要将宝物充公时的紧张和狼狈。
此时的他显得好像年轻了十岁似的,走路带风,语气有力。
傅天佑抬眸,当看到王志民萎靡的神色后,不由一振。
“好!”
傅天佑点头,便要同他一道出去。
只是刚抬起脚步,又缓缓落下。
他的身子一个不稳,似乎要倒下,幸好身侧的冯浩兰及时发现,伸手扶了一下,才避免他的狼狈。
“我没事,只是刚刚可能站的时间久了,腿有点麻!”
傅天佑好不容易挪到最近的凳子上坐下,取出手机,将电话拔打出去,不一会便有人接听,交待完后,傅天佑对着王志民道:“今天是我冒犯,多有得罪,十分钟后便可回程。”
果然是私人飞机,安排起来也决不含糊,利索有效。
看着王志民的脸色,周围的人便也清楚了为何这个人起床起那么大,并且过得还是一种相对保守的老年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难怪他会如此遵守大自然的规律,原来是养生必然。
“好,咳咳……”王志民几乎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这让气氛一时很是尴尬。
“王先生,我们上去等。”冯老先生看着王志民的状态,很是担忧,便将他让直接找个避风的地方呆着。
毕竟外面风大,看他的样子,身子骨还没他一个老人硬朗。
而飞机便落于他家别墅屋顶,顺着楼梯便可直达。
到飞机上等,也比现在这样在院子里吹凉风要好的多。
“嗯,咳咳……”
眼看着王志民先生便要起身,夏绵绵突然张口相拦:“王老师,请留步!”
众人怔住。
一脸不解地看向这个突然发声的女人。
就连他身边的阮三秋也不由一愣,他低头对着夏绵绵道:“如意的事已摆平。”
显然他以为夏绵绵是因为如意的事而纠结,所以特意将这事提起,以便打消她的顾虑。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显然夏绵绵并没有因为他的提醒而改变决心,这让他更是不解,难道她还有其他别的事?
傅天佑对于夏绵绵的突然相拦也不由愕然,墨眸抬起,在夏绵绵身上审视。
心下却是松了口气,刚刚那个时间,他还真担心她应了阮三秋的示好。
冯浩兰对于夏绵绵的突然开口,不由秀眉皱起。
却也没任何反映,等待着夏绵绵的下一步行动。
虽然不清楚她的什么目的,只是凭着这一段对她的一些了解,这个女人有一种不作死不罢休的架势。
并且还专门爱找那种惹人注意的人下手,这是要所有人对她刮目相看吗?
她倒要看看这个夏绵绵要作什么妖,竟然敢拦下这个王志民先生。
王志民止步,当看到一个女孩正叫住他时,不由转过身,只是他再也掩饰不住自己,大口咳嗽起来。
这一下子,整个人的脊背也弯曲起来,看上去挺厉害的。
冯老爷子看着这个女孩,既然她是跟着阮三秋来的,也不敢对她大过指责。
“请问你叫王先生有什么事吗?”冯老爷子一边扶着王志民,一边向着夏绵绵问道。
夏绵绵脚步抬起,整个人身前走着。
走到王志民身边,停下脚步,伸手轻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试图帮他呼吸捋顺。
过了半晌,王志民才缓过劲来。
他对着身边突然出现的这个女孩点了下头,以示感谢。
“姑娘,你突然叫住我有什么事?咳咳……”
夏绵绵将手从他身上放下,站定,眸光紧紧盯着面前这个男人。
试图在回忆着什么。
最后,夏绵绵抬眸,对着他缓缓开口:“王先生,突然将你叫住,是真的有事,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王志民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夏绵绵看着他,这个人醉心于文物研究,在对于学术方面是相当严谨,并不像是一个只喜听好话的人。
既然这样,那她就别拐弯抹角了,说得严重一些或许还可以引起他的重视。
可何况,她夏绵绵同这个男人本身并无交集,如果他坐上飞机飞走,那么此后她便没有机会提醒他。
想到上一世他的去世,夏绵绵便不再犹豫,直接开口:“是那样的,如果你方便的话,尽快到医院检查检查一下肺部,身体的事不容忽视,有些病及时发现,可以及时治疗,不至于发展到无药可救!”
夏绵绵的话刚落地,周围一片寂静。
鸦雀无声。
冯老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夏绵绵,再转向阮三秋,眸子里多了一丝疑惑和指责。
如果这个女孩不是阮三秋带来的,他不介意直接将这个女孩轰出去。
会不会说话?哪里有这样咒人的?
阮三秋收到爷爷的眸光,却没有预料到的慌乱,他那细长的眉眼眯起,看向这个夏绵绵身上,像是在等着她的接下来的行动。
傅天佑也不由皱起眉头,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有疾,这在社交礼仪中可是大忌,弄不好会让当事人认为是在咒他。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疑惑,可是他很好奇,如果是之前,他或许认为她是一个不会说话、信口开河的女人,可是不久前在屋里,她抱着如意,面对着屋里那么多人的指责和污蔑,她能沉着应对,最后让别人口中的假货变成铁正如山的慈禧用过文物,这不应该是没脑子的人。
既然如此,那么她刚刚说出的话,也应该有着她的目的。
那会是……
身边男人对这个女人起了兴趣,让冯浩兰不由紧张起来。
这个夏绵绵,就会如此,想方设法地想起傅天佑注意,这都是第几回了?还说她对傅天佑没有想法?
怒意中,冯浩兰伸手指向夏绵绵,厉声道:“夏绵绵,你可别胡来,王教授可是我们请来的贵人,不是你能随便开玩笑的。”
王教授是对王志民专业的认可和尊称。
面对着冯浩兰的斥责,夏绵绵淡淡回了一眼,便移开眸光,落在王志民先生身上。
面对着这种突发状态,冯老爷子也感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对着夏绵绵开口:“姑娘,起风了,你没事的话陪三秋说说话,王教授还要赶飞机呢。”
王志民在一阵急促的咳嗽中,才稍稍缓过劲来。
“姑娘是关心我,心领了,我得走了,后会有期!”
说罢便要转身。
“王教授!”夏绵绵不依不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得去检查,不然晚了,就是神仙来了也治不了的!”
话音刚落,夏绵绵明显察觉到了周围突然传来的寒意。
只见王志民转过身,那双因刚刚咳嗽还带着潮红的脸瞬间黑下来,眸中尽是怒气:“姑娘,我看你年纪小,不和你一般见识,可是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夏绵绵怔住,他怎么跟传说中的不一样?
不是说他尊重事实吗?怎么也是只能听好的不能听差的?
她哪里知道,对于一个长期身子不舒服的人来说,你说他有病那可不就是像拿刀子捅他寻般难受吗?
冯浩兰赶忙上前,陪着笑对王志民解释:“王教授你别介意呀,她只是今晚的一个客人罢了,她也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只是这里好像有点不太好。”
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脑子部位,那意思分明是在说她脑子有问题。
“所以说话你就当没听见,不要放在心上!”
王志民对于这个突然上来解释的女人看了一眼,似乎这个女人说话还中听一点,那铁青的脸便也有了一丝舒展。
冯老爷子听了冯浩兰的话,也不由点头,眼下能化解这个尴尬的也只有这个借口是最妥的了。
王志民对着冯浩兰点点头,再看向夏绵绵时不由眸色幽深,不想再于她有过多纠缠,转身欲走。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姑娘竟然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对着他再次叫喊:“王志民教授,我智商没问题,我对我说的很很清醒,我知道你不愿意听,可是这是事实,你经常穿梭于文物之间,这些经历了几百年、几千年的文物身上自有它所带的年代气息,长久于之交往,对你的肺部不利,而您每日早早睡觉,早早起床,不正是因为身体的不适而导致的吗?”
“夏绵绵,你不懂就不要胡说!”一道男声再次响起。
夏绵绵看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冯富强,他来之久了,看了多久了?
冯浩兰看到父亲出现,不由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容:“爸爸,你可算来了,你看看,这个夏绵绵把咱的贵客给气成什么样了!”
冯富强一双暴怒的眸子紧紧锁在夏绵绵身上,似乎想要将她碎尸万段,就是这个女人,让他今天在宾客面前、在爷爷面前颜面大失。
这还不算,还要对着王志民大呼小叫,这个女人是出门脑子被门挤了吧?不,她是根本没脑子!
冯富强一脸正色道:“咱们的王教授是因为劳累才咳嗽的,哪里是你说的什么不治之症,夏绵绵,你是不是妄想症?你是不是以为你是神仙,可以未卜先知别人的命运?如果是,你去别的地方逞能,别在我们冯家里,我们受不起!”
说罢,对着王志民讨好地笑笑:“王教授,时间不早了,咱们上楼吧!”
王志民转身前对着夏绵绵道:“姑娘,我是老毛病,天冷支气管炎犯病,不是你说的那种,你想多了!”
说罢便在冯富强的搀扶下向楼梯处走去。
夏绵绵看着他的身影,非但没有半分示弱,并对着他的方向大声喊道:“王教授,你是不是每日气喘、感到接上不气,并且有盗汗、低热现象?如果有,那绝不是普通的气管炎,请重视!”
前面的王志民只是身子微顿,便头也不回地上了屋顶,向着飞机入口走去。
冯浩兰看着这样的夏绵绵,不住地摇头,眸光里全是幸灾乐祸。
原本还以为这个夏绵绵只是一个攀炎附势的人罢了,可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没眼力见的人。
有的人自己虽然没本事,可是说话好听也行呀。
可她呢,上来第一句话便是说人家有病!
人家哪里有病,分明是她有病好嘛!
她看向傅天佑,只见他那原本还带着痴迷的眸光中尽是疑惑和失落,冯浩兰心情更是大好。
这个夏绵绵还真的是可以,她真的服了她了。
这下连她处处惦记的傅天佑也对她失望了。
正好,正合她意。
她夏绵绵越蠢,对她冯浩兰更有利。
只是,就可怜了她这个新回来的哥哥了,眼光那么差想到刚刚他那副信誓旦旦求她做女朋友的架势,冯浩兰只觉得好笑。
这眼光也没谁了。
她一副同情地看向夏绵绵身后的阮三秋,一副好心地提醒着:“哥哥呀,看来你的眼光可真是特殊呀,以后你可要好好地教教你的这个女朋友了,不然,这以后的场合带她出去,那可不是要让你给她收十残局了!”
说罢,整个人面色纠结,似乎真的是在为这个哥哥以后的生活堪忧。
虽然看似在为他考虑,可是字字却是讽刺。
她是在嘲笑阮三秋眼光不好,可是这也不正是打他的脸吗?
俗话说王八配绿豆,什么样的马配什么样的鞍是一定的,那就是说阮三秋同夏绵绵是一样的,烂泥腹部上墙的货色,衣着再光鲜也挡不住里子内的无知、愚蠢。
面对着这样指责,阮三秋不仅没有生气,整个人好像陷入回忆,看起来像是中了魔怔般,一动不动。
看着阮三秋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式,冯浩兰嘴角抽抽,真是不可理喻。
阮三秋的思绪早已跑到了她同夏绵绵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跟刚才她说王志民的是多么的相似。
那个时候她对自己说要检查胰腺,他当时也很是生气。
一个男人,只要那里出了问题,那便是一辈子的事了。
当时他也很是生气,恨不得杀了这个女人。
可是事实证明,她说的没错,他那里确实是有炎症,只是万幸的是,发现及时,已经控制并治愈。
虽然他并不清楚夏绵绵是如何看出的,如果说她懂医术还说得过去。
可是通过这一段的接触,她对医学方面可是一无所知,反倒是跟她一块来的那个林妙却是医术相当了得。
可尽管如此,她也不可能一眼看出对方潜在的疾病,也是得到病发后才能检查出病症。
还真是奇怪了。
不过,自己不也正是被她的这种神奇所吸引吗?
冯浩兰看着他这副魂魄出窍的模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真是蛇鼠一窝!”
阮三秋的思绪被冯浩兰的嘲笑拉回来,他眸光幽深,神色凝重,说话的语气坚定,不像是开玩笑。
“这个你不就用操心了,我看中的人,我自然是信的过,她说那人有病,那一准有病,错不了的!”
说罢,便走向夏绵绵,俩人一道消失在面前。
冯浩兰看着俩人消失的背影,骂了一句:“有病,都有病!”
发泄地狠狠骂了几句后,再回头,看到椅子上正坐着的傅天佑时,不由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