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一身职业装扮的冯浩兰出现在京都医院。
由于消息太仓促,以至于冯浩兰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慌里慌张小跑到住院部,按下电梯,行至五楼。
冯浩兰挎着包,大步流星向病房处走去。
心急火燎中,冯浩兰心里不忘想着那个英俊的年轻人。
那样一个耀眼的男人,人生正好,却从此要失去一条腿,此生要与假肢或轮椅为伴,想到这里便心下难受。
这也就罢了,可是这样优秀的男人,本该成为自己老公的男人,却因为腿的原被迫分开,确实有些悲情情绪。
上次冯富强提出要她回避傅天佑时,她接受了。
一方面是爸爸原因,另一方面更多的是傅天恩。
自从与傅天恩那次意外之后,她便没法再面对这个男人。
她感到这个男人油腔滑调,她拿捏不准。
并且在他面前自己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由于每次悄悄来时,便看到寸步不离的傅天恩在医院出现,所以她便悄悄退出。
不能,也不敢再面对这个男人。
如果不是今天的这个电话,她也是不敢再来医院的。
很快便到了病房门口,‘吱呀’一声,雪白的木门被冯浩兰推开。
屋里静悄悄一片,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还在鼻尖环绕,正午的阳光穿过百叶窗落入屋中,空气中可以看到尘土悠悠浮动。
踩着十公分高的高跟鞋,冯浩兰放慢脚步,缓缓向屋里走去。
她的心随着自己一步步靠近而心生怯意,这么长时间的消失,傅天佑一定会对她失望吧。
是呀,特别是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这摆明了是嫌弃他,放弃他。
如果是自己出事,对方避而不见,玩失踪,自己也会相当恼火。
恨不得将他抽筋拔骨吧。
自己的消失,傅天佑会怎么看她?
想到傅天佑看到她时失落,或者埋怨的眸光,冯浩兰感到心如五味杂陈,异常难受。
头一次认为,或许自己不应该有所顾忌,应该每天来看一下他的。
想到他的腿,冯浩兰更感到一股伤情心下涌起。
穿过门口狭长的走廊,视线一片开阔。
整洁的床上没有傅天佑的身影,这是?
他不在病房?
冯浩兰看着洁白整齐的床单,整洁的屋子,一下子有点懵。
当看到床头桌子上那绿色药盖上面躺着花花绿绿的药片时,冯浩兰心下了然。
既然中午药还没来得及吃,人应该走不远。
既然下午还要手术,而轮椅又不在,应该是去做检查了吧。
听说这个手术前也是要去做一个常规检查的。
既然如此,她便去外面看看,或许能碰到傅天佑。
正在转身之际,门把转动声响起,接着卫生间出现一道身影。
冯浩兰回头,便看到刚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吕秋水。
此时的吕秋水脸上再无往日精致的戎装,虽然头发依旧高高盘起,可是却少了平时的精致。
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般憔悴。
冯浩兰怔住,果然傅天佑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很大呀。
只是,原本失落消沉的吕秋水在看到面前突然出现的冯浩兰时,死寂的双眸突然闪出亮光,伸手指着冯浩兰道:“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真是难得呀!”
眸光中尽是嘲讽,语言中尽是奚落。
冯浩兰自知自己做得理亏,倒也没有再反驳,直接转了话题:“我是来看天佑的,之前公司事多,抽不出来身,他现在哪里?”
“哈哈!”吕秋水仿佛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笑得丰满的腰身乱颤,“冯小姐果然是大忙人呀,百忙之中还不忘抽身出来看看自己的未婚夫,不,或许在你心中,他是不是已经从这个位置上给划去了呀?”
说着,一双略为浮肿的眼睛在冯浩兰身上打量,显然她也是刚哭过,应该是去洗手间洗了把眼睛,只是看到冯浩兰的出现,将她的怒火便又重新挑起。
什么时候自己成了这个女人的出气筒了?
冯浩兰看到她的狼狈样,本不想与她多做理会,只是她说的话却是难听得紧。
好像说她与傅天佑的关系便她冯浩兰变心似的。
这样的祸她不想背。
冯浩兰站定,眸光一瞬不瞬盯着吕秋水,慢慢开口:“你错了,不是我从这个位置上划去他,而是你早已将我划去了吧?晚宴那天,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要是健忘,我可以给你再重复一遍!”
“你,你……”吕秋水伸出的手指也带着颤抖:“你竟然偷听!”
那眼睛似乎在说,想不到堂堂冯大小姐也会干这种龌蹉事情。
“别用这种眼睛看着我,我没有偷听,只是恰好路过,不小心听到罢了,如果不是这个不小心,我也不会想到,原来说要拿我将亲生女儿对待的婆婆,背后竟然挑拨关系,您可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呀!”
冯浩兰将身上的挎包向后移了一点,伸手将耳边短发别在脑袋后面,显得一副干脆利落,不容人欺骗的模样。
吕秋不泽着她此刻的漫不经心很是反感,也不再掩饰:“是,难道我说错了吗?我可是也看到了,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进了你们冯家,你还是想想怎么保住自己吧!”
“你还真是势利!”冯浩兰忍不住开口,这个女人见风使舵的本事可真大呀。
当她是冯家长女,一手掌管公司时,她便是她儿子最般配的人,可是当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哥哥时,便成了她们可以弃之如履的对象。
这让一向骄傲的冯浩兰如何能够忍受。
“阿姨,这个你还真的是操心过头了,不论我有没有哥哥,我都是冯家长女,跑不了的,而我爸爸可是最疼我的,我根本不用操心。”
看着冯浩兰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吕秋水便觉得来气。
“你这是不将棺材不落泪,不装南墙不死心呀,你的那个哥哥我又不是没见过,那浑身的戾气可不是你爸爸能比得了的,到时候呀,恐怕你们冯家只是他的天下了,你和你爸爸都难说了,没看到你爷爷更喜欢你这个哥哥吗,连你爸爸好像也没得得到过这么大的重视呀,也是,毕竟那个如意可是价值连城呀,这么大的见面礼,你爷爷怎么能不待见他?”
冯浩兰对着吕秋水所说的话,虽然心里震惊,可面上依旧从容:“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可未必能看得清,也只是猜测罢了,只是不论如何,有冯家在,再加上我的能力,到哪都是耀眼的人,可不是你说的那么可怜!可你儿子,你可要好好操心操心了,毕竟以后他可真不是普通人了!”
吕秋水听到她的最后一句,恨得牙痒痒的,不是普通人是什么,不就是少了一条腿吗?在这里指桑骂槐的,我呸!
“你错了,这叫现实,我吕秋水的儿子,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有多少好女孩后面排成长排,我儿子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你能跟我儿子接触这么久,也是你的福气,你知足吧!”吕秋水最容不得别人贬低她儿子,谁也不行。
听着吕秋水的话,冯浩不由怒意生气,抬起头来,对着吕秋水道:“是呀,你儿子最棒了,可是不知道,以后少了一条腿的男人,不知道算什么?残废?还是废人?”
“你,你这个乌鸦嘴!”
吕秋水气得浑身哆嗦,竟然敢叫自己儿子废人!
盛怒之下,扬手便朝着冯浩兰脸上甩一个巴掌。
冯浩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响亮的巴掌应声声落在她的脸颊之上。
雪白的肌肤上印出一个明显的巴掌印记。
冯浩兰只感到脸部火辣辣的疼,如火烧一般。
脑袋也被打得嗡嗡作响。
冯浩兰捂着脸颊,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吕秋水,因气愤连声音也打着颤抖:“你,你打开我!”
吕秋水双眸盯着自己的手,怔怔的。
刚刚,她打了她!
想到她的冒失,一时间竟然有些心虚,对着冯浩兰的质问也以无声对待。
只是这样的她,在冯浩兰看来就是挑衅。
她打了她,连声软话都不说。
她冯浩兰是什么人,长这么从哪里挨过巴掌。
而现在,竟然被这个妇人打了?
还是一个之前挑唆过她与傅天佑关系的人。
盛怒之下,冯浩兰‘啊’地叫了一声,来发泄着这一巴掌带来的羞辱。
此时的冯浩兰如一个发怒的狮子,冲着吕秋水大吼:“你打了,好,好……”
因为气愤,冯浩兰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她缓缓抬起手,指向傅天佑病床位置:“难道我说错了吗?你儿子就是一个废人,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来吗?因为我听说,医生要给你儿子做截肢手术,如果不是看在曾经好过一段的份上,你以为我会来这里受你的羞辱?如果我是你,此时便不会在这里对别人大吼大叫,而是好好地陪陪自己儿子,因为很快,你儿子便不是现在的样子了,有一个每天需要靠轮椅度日的儿子,你现在竟然还有闲工夫跟我在这较枝儿?可笑!”
冯浩兰不吐不快,一股脑将最能刺激吕秋水的话脱口而出。
看着吕秋水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那颤抖的手指指着自己,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冯浩兰只感到大快人心。
这几天因为吕秋水受到的憋屈劲,此时全然得到释放。
既然傅天佑不在,她便没有理由再呆在这里同这个老巫婆浪费时间,她要看看傅天佑。
不等吕秋水再有任何反映,冯浩兰便将挎包向后一甩,整个人转身便要离去。
只是在她转身之际,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时,整个人不由浑身僵硬。
病房窗帘之处,有一个小玻璃门,那里有一个小型阳台。
此时那里正站着一个身着淡粉色休闲西服的男人,嘴角含着笑意,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是傅天恩。
他在里面。
是的,是他打电话通知自己傅天佑要做手术,所以她才急匆匆赶过来,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无缘无故白白挨了这一巴掌。
看着这个当事人在这里幸灾乐祸的样子,冯浩兰直感到心里好像有一团烈火般在迅速燃烧、蒸发。
气归气,只是怎么感觉这么不对。
是气氛不对。
此时的病房安静得吓人,落针可见。
连傅天恩也只是含笑不答,并且那眸光中好像还透着一丝看好戏的味道。
而刚刚同自己针锋相对的吕秋水,此时也如石像般闭上了口,一副后怕的模样。
是的,是后怕,甚至还有一丝后悔。
她同自己吵架恨不得骑到自己脖子上,怎么可能后悔?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一股不好的感觉油然袭上心头。
当看到傅天恩的眸光移向身侧时,冯浩兰才发现,那里竟然还有一个黑色的物件。
冯浩兰原本带着怒火的眸子在触及到那件物品时,如惊雷劈下,将她瞬间劈得里焦外嫩。
此时的她如一尊石像般呆呆地站在当地,傻愣愣地盯着前方。
那个黑色的物件虽然只露出一小块,可是她看出了,那是轮椅的轮子。
也就是说,傅天佑在阳台处。
那么她同吕秋水的吵闹他也全部听到了。
她亲口所说的废人、残疾,他岂不是全听到了?
可是她真心并不是这样想的呀。
她只是为了气吕秋水罢了,是她,是她故意激怒自己的!
想到这里,冯浩兰全身如被抽空的气球般,整个人浑身无力,软绵绵地站在那里,再无刚刚的澎湃和激情。
果然,不多时,那个黑色的轮子向前滚动,接着,一位身着竖条纹病号服的男人出现在视线中。
由于逆光而坐,冯浩兰看不清傅天佑的表情,只是那无声的压力却如压在气球上般,一点点向下施压,似乎要将球引爆。
而冯浩兰便感到自己便如那气球,被傅天佑那无声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
随着轮子的转动声传来,傅天佑的轮椅越过玻璃门,进入病房。
这时,冯浩兰才看到,此时推着傅天佑的是一个中年女人,而这个女人她记得。
正是那天病房吃饭时倒红酒的那个护工。
是的,就是她那天算计了自己。
想到因为她,自己糊里糊涂地与傅天恩睡在一起,便恼怒万分。
如果说余明华是主谋,那这个护工便是帮凶。
害得自己现在如此被动。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直接将这个女人揪出来,狠狠地扇她几巴掌来解气。
只是当着傅天佑的面,她再大的怒气也不敢表现出来。
只能将它暂时按在心底,不由它发酵。
随着傅天佑的一点点进入,冯浩兰的身子在不由地一点点后退。
直到傅天佑来到病床前,护工很有眼色地拿起水杯,为傅天佑倒水,递水。
傅天佑接过水杯,护工便将药丸递上,看着傅天佑接药送入口中,再喝水咽下。
整个过程没有看冯浩兰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
冯浩兰只感到尴尬得要命,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发泄情绪时竟然被当事人抓个现形。
并且这人不是别人,还是自己之前心心念念的傅天佑。
那个如神仙一样高不可攀的人,差一点就要成了自己的老公。
可是他却折了翅膀,终身要与轮椅为伴。
这也就罢了,还被听到自己赤裸裸地嘲弄的话,他会伤心吗?
可能会吧,只是应该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失望吧。
想到这个男人以后对自已埋怨与不屑,冯浩兰便站如针毡。
而傅天恩则依旧站在玻璃门处,一动未动,完全一副与他无关,整个看戏的表情。
而身侧的吕秋水,因为儿子的突然出现也僵住。似乎还真的是为刚刚的事心生怨恼。
为此,她还冲着冯浩兰狠狠地抽了抽嘴角,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只是碍于傅天佑的在场,她并不敢由着自己性子,只能陪着小心地看着儿子,生怕他想不开。
冯浩兰看着傅天佑不动声色地吃药、喝水,好像并没有看到自己的样子,知道这是他恼自己了。
虽然接触并不多,可是她还是知道,这个傅天佑同别人不一样。
如果生一个人的气,那便是不搭理,看不出恼怒。
如果他对一个人发火,那便是还有得谈。
而目前的状态,显然是生她的气了。
冯浩兰低着脑袋,陪着小心,缓缓向前迈着步伐。
直到距离傅天佑二步之遥,冯浩兰站定,对着傅天佑开口:“天佑,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