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整齐的喊声,众人皆跪在地上向天子行礼。
没了身上的桎梏,苏陌清整个人脱力的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凉的石板地,全身上下都被汗水给浸湿了,被风一吹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着就是止不住的颤抖。
听着那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苏陌清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引的旁边的人纷纷侧目,疑惑这个废后要搞什么幺蛾子。
李辞啊李辞,在经历了那么多后,我居然还会对你的到来感到一丝高兴。
“都平身吧。”李辞只瞥了一眼伏在地上的苏陌清,就径直走到胡丽伶身边将她搀扶起,在看到她腕子上的金镯子时微微送了口气。
总算不是被人偷了去。
“谢陛下。”围着的人群又缓缓起身,簇拥着这位九五之尊。
“陛下,您怎么来了?”胡丽伶半个身子都靠在李辞的身上,满脸的娇媚:“来这种地方,只会脏了您的脚的。”
“朕去你宫中寻不到你,听宫人说你在这,便来了,”李辞指着门口的梅嬷嬷问:“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成妾想着来看看姐姐,这冬天也快到了,就来送些东西,”胡丽伶装模作样的挤出几滴眼泪,语气悲切:“可,可谁想到这老奴不仅见了成妾不行礼,还,还辱骂于臣妾,臣妾真是不知道自己做错在哪儿了?”
“胡丽伶!”苏陌清抬头呵斥一声,“你别血口喷人,梅嬷嬷何时辱骂于你!”
“姐姐,妹妹知道这梅嬷嬷是你身边的老人,可你也不能这么偏袒于她啊,”胡丽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拽了拽李辞的袖子,又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一堆宫女太监:“这些人可都一直站在旁边,陛下,他们都能给成妾作证呢。”
“是,是的,陛下,奴婢们都能给娘娘作证。”待胡丽伶说完,她身后的一个宫女立马跪在地上,大声的说道。
苏陌清的目光缓缓扫过那群低着头的宫女太监身上。这里除了她与梅嬷嬷,剩下的肯定都是胡丽伶的人,他们又怎么会将真相说出来?
一颗心逐渐掉入冰窟中,分明是个晴天,苏陌清却觉得身体冷的慌。
她仰头看着三步之外的那人,声音哽咽:“陛下,我求你,”她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吐沫:“求你,别……”余下的话再说不出口,悄悄飘散在空中,一双眼睛完全赤红,恳求的看着那人。
眼前的人素衣上沾满了灰尘,一头乱发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洗净过,脸上一点肉都没有了,骨骼突起,嘴唇干裂。
李辞微微皱了皱眉,冷冷地说:“苏陌清,宫里的规矩你是再清楚不过的,朕要是天天都网开一面,还怎么树立威信?”他侧身对着旁边的大太监说:“既然有证人,那就按照宫里的律法来。”
“谢陛下为成妾主持公道。”胡丽伶顿时眉开眼笑,紧紧挽住李辞的同时,还不忘狠狠的瞪了一眼地上的苏陌清。
正妻,皇后又如何?现如今还不是连一条狗都不如,还不是要被自己狠狠踩在脚下。
苏陌清愣怔在原地,暗笑自己怎么还没有看清这人。
他不会为自己做主的,他只要自己活着,只要能控制住父兄就好,旁的,他一点儿也不会在意。
“李辞!”苏陌清跪在地上,咬着牙对着他狠狠的磕了三个头,每个字都说的异常困难:“我,求,你。”
不是作为皇后,不是作为北疆的郡主,只是作为你的妻,你曾经的下人,曾经帮过你,曾经爱过你的苏陌清,求你。
骄傲如苏陌清,北疆上空翱翔的鹰,何时如此低声下气的求过人。
半年囚禁折磨不仅是她的身子,还是她那颗千穿百孔的心。
李辞大睁着的眼睛里略微有些松动,却立马又被厚厚的冷漠遮掩住。
苏陌清和她的父兄一样,都太傲,太刚烈,太有本事,要驯服这样的鹰,只能将他们的尖爪利喙全部去除,将他们的坚持一点一点的抹掉,最后才能够放心的放在身边。
处死梅嬷嬷,本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只不过是被胡丽伶抢先了一步而已。
“走。”李辞闭了闭眼,带着胡丽伶毫不留恋的往宫外走。
“皇上起驾!”大太监伸长了脖子喊叫,尖利的声音生生刮在苏陌清的耳朵上。
之后的一切,苏陌清都不太能记清了。
高高扬起的木板,她的惨叫,双手的伤痕,无论在怎么也扯不断的铁链,任凭她用尽全力也出不了的宫门。
梅嬷嬷满是鲜血的脸,成了她眼里的最后一个画面。
胸口郁结,口里满是腥咸的血液,苏陌清眼前的光亮渐渐暗去。
一阵风,院内那棵枫树的叶子纷纷扬扬的落下,似雪似血。
月上枝头,白日喧闹的皇宫陷入一片的寂静,禁卫军同往常一样顺着皇宫的城墙巡视一周,却没有发现一个身影悄然越过墙头,潜入皇宫内。
御书房的熏香已经点了第三枝了,李辞坐在黄榻上,手里握着已经批复好了的奏折,脑子却不住的浮现出白日的场景。
苏陌清,她这下,应当是恨透了我。
李辞低头苦笑,书桌旁的黄公公停下了正在研墨的手,悄声问他:“陛下,可否要歇着了。”
黄公公自他还是皇子时就已经跟在身边了,李辞抬头看了一眼,突然想起来,他和苏陌清成亲的时候,好像还是他唱的词。
唱的什么来着?一拜白头偕老,执手相看两不忘。二拜早生贵子,和和美美一家人,三拜……
李辞忽的抬头看着黄公公,小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的太绝了?”
不是朕,是我,是李辞这个人。
黄公公匆匆忙忙跪下,“老奴万万不敢,不敢妄加评判陛下。”
李辞冷笑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看着桌上的黄金镯子,喃喃自语道:“你也在怪朕。”
红烛摇曳,空气中的冷香若有似无,李辞那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在猎场骑马追一个人,一个背影万分熟悉的人,一个他怎么也追不上的人。
他慌张,他害怕,他烦躁,他也无可奈何。
终梦醒,只剩点点泪痕。
世间难事,不过是躲不过的命中注定,以及情起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