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或许是早晨,一位人生经历万分坎坷的女性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不错,她就是我的老妈,即使我没见过她。
知道吗?我是最近才发现我的妈妈是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而不是从小到大陪伴我的莉忒塔。天,多神奇的一件事啊。
然而,这件事是当我在我十三岁生日时,在莉忒塔房间大块朵颐莉忒塔好不容易从主客室中捎出来的一餐后,莉忒塔十分郑重其事地告诉我的。以至于我知道了我的妈妈另有其人,还有菲德拉先生一段十分狗血的恋史。
想必一个有脑袋的人都能想到接下来的剧情。
啊,雅典城内鼎鼎大名的德伦家的当家人托忒里斯大人抛弃了貌美无双的维西娅小姐,现任的德伦夫人,喜欢上了一个外邦奴隶,生下了一个杂种狗在德伦家浪费面包。
呵,那杂种狗不是谁,而是一个叫茉的黄毛丫头。而那个黄毛丫头,也不是谁,正是我!
这消息真吓得我差点把我狼吞虎咽下去的食物给吐了出来,但我马上又吞了回去。这顿饭可比我值钱呐。
“这么说。我是私生女,我爸和我妈生下我后就从来没有管过我?”我沉默了好一会才说话。
莉忒塔面露难色,我知道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说谎又不是,但说真话又不是。
但如果我是私生女的话,那不相当于解释了为什么德伦家的人对我这么差了,他们还让我蒙在鼓里。唉…更悲催的是,特索西是我哥哥?哦…我又要吐了。
但是,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我不知道也挺好的,反而知道了会让人更不开心。
我问了莉忒塔这个问题,但她只是笑笑,摇摇头。她告诉我这是我的身世,我应该知道,而且我应该接受。
好吧,没人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与成长的环境。于是,我就接受了这一事实。
但是,你懂的。哈哈,不可思议。这下子我走在水池子边,看到我的倒影,我就可以神情惊讶地对她说:“瞧瞧!虽然你头发凌乱、皮肤粗糙、神经兮兮,但你是个大家小姐啊!”
“但在这儿,没人会认为。”她一定会这么回答,“我是个半贵族,但因为时代,杂种的人总被鄙视。”
“可人却是杂种的好哩。”
“对!我们又不是狗。”
没错,我和我一定会这么说的。
不过,这时候,莉忒塔见我吃完了就叫我睡觉。而事实上我有点不愿意上床睡觉,因为现在是冬天,奴隶可支撑不起天天洗热水澡的奢侈,更支撑不起厚厚的被褥,这会让我们这些苦逼因福大而折寿的。哎,享福这一乐事真不是我们这些折腾命的啊。
可是,即使千般万般,我还是乖乖去睡觉了。我和莉忒塔睡在一个很脏乱的房间,屋子虽比平常仆人的大,但大多空间都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点优势倒是没有了。
我们一年到头都睡在一张老旧的薄毯上,蜷缩在房间一角。除了冬天有一张破烂盖,其他时候都是自个躺在毯子上。
地板是凹凸不平的,躺在上面很铬人,但一直这么睡着倒也习惯了。
“莉忒塔。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妈妈呢?这儿只有你对我好啊。”我悄悄感叹,声音像只蚊子,以至于身边的莉忒塔却没听到。
但忧伤是察觉得到的,莉忒塔为了慰我又唱起了那首诗:
晚星,可爱的海沫之女射出的金辉,
亲爱的晚星,暗蓝夜空中的神圣明珠,
你比月光微弱,比群星显耀得多,
好朋友,今天我要唱着歌去和我的牧人相会,
月亮落山早,请你替月亮
给我以清辉。我不是出去行窃,
不是匆匆赶夜路去做小偷,
我是在恋爱。帮助恋人是件好事情
莉忒塔的歌声依旧是那么亮堂,可在这间破败的屋子是看不见晚星的。
人跟歌不一样,诗歌能跟着商队、游牧诗人、满载货物的般以及异乡人的嘴和耳传得很远很远,或许可以从这儿一直传到遥远极东的塞里斯。但人,他的局限太多了,草鞋支持不了长途跋涉,双手抵不住腐败的锄头与铁铲,思想被教条束缚,我们最大的局限,是我们的环境,我们的思想,我们的经历,我们的一切啊。
我想着想着,着实感觉自己想的太多了,也越觉得发困,最终我还是睡着了,在莉忒塔温暖的怀里和她的歌里。感谢她,曾为我挡下了这么多的风霜。
夜静了,这座宅子的人也静了。
我出生于十三年前的一个草棚,我的母亲在与主人发生情事后有了我,被女主人赶了出来。在艰难的分娩后,我出生在茅草与动物的粪便中,而我的母亲却撒手人世。
我比寻常人走运得多,至于我被接入贵族之家。好在好女仆莉忒塔没有嫌弃我这个脏小孩,真的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我是私生女,我自然被憎恶。自有记忆开始,周围的人除莉忒塔以外都对我不太友好。仆人们很喜欢对我恶言相向,因为他们的生活对他们太不公道,他们需要一个出气桶,哪怕让他们好受些。
而德伦家的人,对我更没有什么好感,特别是特索西,他尤为恨我,即使我从未招惹他。每当我出现他的视线,他都会想办法折磨,把我的头按进冰冷的池水,直到我险些窒息,但我的头发却没洗干净。或者,他会用石头砸我,说我这种人应该被砸死。再或者,他会把我推到粪堆里,然后尽情地咒骂我。
他对我讨厌极了,因为我的出现打破了他父母的岌岌可危感情。因为父亲出轨,母亲变得暴燥,所以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我导致的。但是我可没半点错,这只是他成熟的想法而已。
看,生活固然艰难,有些人一年到头都没吃过一顿饱饭,但太阳仍每天升起。
十三年的生活与无数的异外发现,使我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但不变的,依旧只有这片土地的景象与温和的海风,以及每天醒来,都有的昆图与玛其塔偷偷调情的悄悄话。
现在,我十三岁了。过去的事,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