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柳镇还没强制火化,故人们都还是土葬习俗。砸了灰盆,棺椁由八人抬出。妈妈戴着孝巾在后面哭得不能自已。爸爸和我扶着她慢慢走着。来送葬的人很多,队伍浩浩荡荡。因为葬得有点远,故抬扛的就预备了两拨,轮替着前行。
今天又赶上雾柳的集。虽然还早,街上已有很多人。人们见送葬队伍过来纷纷避让。
刚出门不远,随着一阵鞭炮响起。整个送葬队伍停了下来。我一看,是大舅爷的两个儿子,他们跪在棺前,拦住了棺材前行。“鲁德翠老人家的侄儿鲁志国、鲁志兵不舍姑妈,特出来拦棺!”杜伯伯高声说道。
随后,就有人将两条长板凳放入了棺材底下。抬扛的将棺椁稳稳地放了上去后,原地放松歇息。送葬的队伍开始围着棺材慢慢绕圈,乐队也在队伍中吹奏着。三圈过后,拦棺的人起身让路。先是一阵鞭炮声,随之一直丢买路纸的人撒了一大把火纸后,抬扛的学着鬼叫着抬起了棺材继续前行。
后面的路程也一样,过一会儿就有人拦一次。徐欢徐庆姐弟拦了一次,爸爸叫我也拦了一次。待走完大路时,已经拦棺十多次了。后面是山路,不太好走,也没再见人出来拦棺。
进入山路后旁边坟渐多,周围的阴森感越来越强,天也阴得似乎就要跑暴。即使在场的人近百,而且一大半是男人,我看他们的表情却都不太对。
“咋感觉今天有点阴冷阴冷的。”队伍里有个男人忽然说。
“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只有我知道,这阴森感来自两边围满的鬼。数不清的各朝代装束的鬼慢慢从四处聚过来,将我们越围越紧。他们有的瞪着眼,有的乌黑着脸,有的瞪着眼且伸长着舌头,有的没有头,有的头和身子分了家,有的肠子在外头,还有的身上插着刀满身的血…这些鬼看得我全身打颤,腿有点支撑不住自己了。
“全都走远些!”林燕七黑着脸高声驱赶围拢来的鬼。
想是因为他在阴阳两界都是恶名招著,这些鬼竟都怕他。他一声呵斥后,那些将我们团团围住的鬼们立即散了开去。
那些鬼虽然远离了很多,但都没有离开。他们开始窃窃私语。而这些声音都清楚的传到了我的耳朵。
“林寨主旁边的那个就是吗?”鬼甲问出声。
“应该就是她,看她的气息跟我们就一样!”鬼乙悄悄接话。
“林寨主这是看上她啦?”鬼丙低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身边的鬼。
“有点像!没看到他在当护花使者吗?”年轻的鬼丁道。
“人鬼情未了,嘿嘿!”这个鬼生前应该看过或听过《人鬼情未了》。
“那么漂亮,要我,我也愿意当护花的。”鬼丁再接口。
“你敢去跟林寨主抢人??”鬼丙问道。
“你别乱说!我承认我不敢。”鬼丁赶紧撇清。
…
“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林燕七看着我说。
“嗯。”我应了一声。这时,我看见外公带着十多个鬼过来,他们都打量着我。
“这就是我家凝凝。”外公给他们介绍。
“各位长辈好。”我心想这应该就是外公昨夜提起的族亲。他们点点头,走在了我们旁边。
“看到没有!还可以跟我们说话!”旁边围观的鬼忽然惊讶道。
“看来可以找她帮我们带话给家人,比托梦好多了。”另一个鬼立即说。
…
我抬眼看了看周围,有好多坟。各个坟在这阴森世界里都是一座房子,有的豪华,有的破旧,当然也有的没有房子。这些坟前也都站着各式各样的鬼。也有两三座坟上没有鬼,我甚至感觉不到那几座坟下有阴气。
我还看到几个小时候认识的。见他们想上前来,但又害怕的盯着旁边的林燕七不敢动,我冲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快到外公坟前时,我看到他的房子是半旧不新的,就在他的房子旁紧挨着有一个新挖的长方形坑,这应该是用来葬外婆的。这次给外婆弄了新房子来,他们可以一起住了。
周围鬼气森森,大家都想早些回去。外婆落棺后,很多人帮忙埋土。徐欢徐庆跪在坑边看着众人填土,哭得不成样子。妈妈又哭晕死过去,爸爸将她搂在怀里。我则是跪在跪在妈妈旁边不住的流泪,没再哭出声。
埋完土,众人将花圈一一靠在坟上,花圈太多,外婆和外公的坟四周被盖得严严实实。舅舅点火烧了灵屋等纸品。顿时,我看到外婆的坟上立即冒出了新房子,外型跟灵屋一样。
我给外婆烧了一些纸钱,并磕了三个头。然后又对周围看着我的鬼说:“我外婆新来,请大家多照顾她,谢谢。”声音清丽空灵,都感觉不像我自己。说完我又给他们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
众鬼畏惧的看看林燕七,都不敢回话。
一切弄好后,大家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纷纷下山离开。爸爸背着晕倒的妈妈,我跟在后面扶着。
走出山路,要上大路之际,我看了眼旁边的林燕七。“谢谢你。”我想他应该不会再跟着我回去了吧。于是,跟他道谢。
他指了指大路说:“走吧。”
我以为他是叫我走,心里忽然莫名生出一丝不舍,但我没说什么只是跟随大众往回走。谁知他竟一直在我旁边跟着。
“你不回你的家吗?”又走了好一会儿,已经到街口了,我终是忍不住问他。
只见他凝神感知了一下,才说:“我说过与你生死相随。”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的家就在你我曾共同住过的云雾峰顶,我在那儿也是因为等你。既然如今找到了你,我便不用再住那里了。”他看着我继续道。
“…”我本想说我不是他等的那个仙子,但我知道他不会听的。“可这是白天,人又这么多,对你没有损伤吗?”我忽然想到他是鬼。
“别担心,我没事,只要你不怕我就好。”他的嘴角翘起。
“我不怕。”我如实回答。若不是他最初来时动静太大,我都感觉不到他是鬼。
“可是,过几天我还要去广东上班。”不知道为什么,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厌恶他跟着。我的直觉还告诉我,他让我无比的安心。
“生死相随。”他看着我坚定地说了这四个字。
我的心则跟着一颤。
回到舅舅家,我帮着整理屋子及宴请帮忙的,一直到下午五六点才忙完。
吃完晚饭,舅舅和爸爸让我先上楼洗了睡。我也没推辞,因为我感觉实在太困了。从前天早上开始到现在,我感觉有点吃不消了。我不知道是否与这两天我总是跟鬼打交道有关系,但我确实感觉精力耗得很快。
“你怎么办?”上楼时,我问一直跟着我的林燕七。
“你安心睡吧,我就在客厅里。”他望着我的眼神深邃而认真。被他这样一看,我觉得心跳竟然加速了。
“嗯。”我应了一声,逃也似的进房间拿了睡衣匆匆进了洗手间。
简单冲完凉,我穿着乳白色的睡裙出来了。几天的疲备,因冲了个凉顿时感觉舒服多了,人也清爽了很多。刚进入客厅,对上林燕七一直盯着我看的眼,那眼神明亮而痴迷。
“怎么啦?”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了红霞。
“你现在这种样子和感觉跟以前很像。”他深情地说。
我低头上上下下的看了看自己,没发现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只是整个人清爽一点儿罢了。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样一种感觉。
“快去睡吧。”他温柔地笑着道。
“晚安。”我红着脸道了一声晚安,就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躺床上没两分钟我便睡着了,而且这一夜睡得很安稳。一直到电话铃把我吵醒,我摸出手机一看,显示的是公司的号码,我赶紧坐起来接通。
“你好。”我不知道是谁找我。
“伶凝,没打扰到你吧?”罗兰的声音很是轻快。
“哦,没有。”我想罗兰找我,应该是为业务工作的。她是公司业务课长,而我兼了一部分跟单业务的工作。
“我想问一下出日本订单的事。”罗兰的语气有些不太像她平日里谈工作的作风。抛开其它不谈,她的工作能力是极强的。
“都在我的电脑里,E盘下面有个JAPAN。”我没有多想直接告诉她了文件夹位置。
“好,我等一下上去看看。”她似乎并不着急。“哦,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还要两三天。”我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目的问的。
“哇,那今天晚上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唱K了!”她的语气里有些婉惜。
“你们玩儿就好,我家里还有事。”我淡淡地说。
“好可惜哦,今天晚上SAM请我吃晚饭,然后我们去唱K。我让他叫上大家一起,热闹一点。”罗兰的高兴是不经任何掩饰的欢快,而且还含着明显的挑衅。
“哦。”我了然的应了一声。这才是她打电话给我的主要原因吧。
“没事了,你先忙吧,以后有机会了,你再跟我们一起去,拜拜。”她的口气里带着一些施舍的味道。
我本想回她一声拜拜的,但电话里已经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挂完电话后,我又呆坐了一会儿。为什么许副总要单独请罗兰吃饭?他不是说是我男朋友吗?
这两天一直在人鬼间穿梭,让我有种愰如隔世之感。要不是罗兰忽然打电话来提起,我似乎忘了还有许副总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