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白玉展找完一位师兄之后,路过葛仙殿,正好看到兄妹二人。不过他两换下了绸缎衣服,穿上了朴素的白色长袍。这简单的长袍穿在他们身上也有一股子出尘的气质,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咦?哥哥你看,又是那个臭小子。”
顺着陈芊芊手指过去的方向,陈书怀笑着向白玉展打招呼:“玉展兄弟,别来无恙啊。”说完便向转过头来干笑着的白玉展做了个揖,礼仪十足,大家风范的样子。
“陈公子、陈小姐,在下有礼了。”白玉展也学着陈书怀的样子,却不能像陈书怀那样做的恰到好处,怎么看都觉得别扭。白玉展自己也觉得十分别扭,他到挺有自知之明,一个山野村夫做这些书生的礼仪作甚。但想想师父对自己说过礼尚往来,切莫让别人看轻了自己,所以就依样画了个葫芦。
“真像一只猴子。”陈芊芊在陈书怀身后鄙夷地说。很显然,陈芊芊对白玉展的印象还没改善。
白玉展一听到此言,不免有些尴尬。想必这位大小姐在家里也是这般使性子,所以在外面也如此刁蛮任性。
陈书怀接着说道:“听说白兄是白真人的得意弟子,那我得称呼你一声师兄了,请多指教罢。”
白玉展最受不了这种客客气气的样子,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于是接着话茬,大吐苦水:“陈兄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搞得像在做客一样,大说客套话,这样我觉得浑身难受。毕竟我们现在是同门了啊。”
陈书怀闻言一呆,随即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走上前来一拍白玉展的肩膀:“白兄弟真是干脆,那我就不那样遵守礼仪教化了,这样子确实是有点儿,嗯……隔阂。为了表示我的歉意,玉展,我们一起在杭州城逛逛如何?”
“嗯,这样子舒服多了。”白玉展也碰了陈书怀的肩头,道,“我们走吧。”然后看了一眼陈芊芊。陈芊芊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回以一个鄙视的眼光。
“芊芊,我们走吧。”
“是的,哥哥。白公子,奴家以后就称呼您为白师兄了,切莫嫌弃了。”陈芊芊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随后向白玉展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美丽端庄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白玉展当然知道,陈芊芊是故意恶心他的,但嘴上说到;“小师妹,我们走吧。哥哥我还要你带着熟悉一下这杭州城的美景呢。不然你也不会高兴,不是吗?”
陈芊芊跟在两人后面一直黑着脸,一言不发,咬牙切齿的。
长这么大,白玉展还是第一次进入这杭州城里。每次在观内眺望湖光山色,城池宝塔,总有一种欣羡的感觉。城里各式各样的人们,花灯招展的街道,都令他惊呀不已,特别是对沿街商铺叫卖的小玩具、小吃充满着好奇之心。不过白玉展始终保持着脸不经心不跳的样子,免得被陈芊芊看了笑话去。
陈书怀没带白玉展去那冠绝天下的西子湖游玩。他本以为住在抱朴道观里的白斩浪对西湖应该很熟悉才对,所以没去附近湖山观光,而是直奔城内,一路走走停停,有说有笑的介绍着各种特色事物。
“陈兄弟,你对杭州这么熟啊啊。你是这边人吗?”白玉展问道。
“我和芊芊不是城里的人,只是在这边万松书院读过书,家住盐官那边,离这里也不是很远,只需要数个时辰的路程。”
“看他们之前的打扮,一定是那的富豪乡绅吧不然也是一个官人员外。”白玉展偷偷地想着。“看你的样子更应该去读书做官才对啊,修习什么道术啊。”
“哈哈,白兄弟也这么想啊。”陈书怀娓娓道来,“我小时候就喜欢看那些神神画画的故事,也偷偷地找过当地道士,像是着了魔,堵了七窍流一般。但是被家父发现啦,多次训斥之后,还把我禁了足,不让我出房门。但我总会偷偷地溜出去,屡教不改,就默许啦,只是叮嘱我不能荒废学业才撒手不管。”
“我记得好像是师父登门和父亲长谈之后,才允许我们来杭州的吧。不然父亲哪会送我们来万松书院读书,早就请老师在家里做学问啦。况且家里就你一个独苗,爹怎么舍得用家法处置你。”陈芊芊补充道,然后偷偷地笑了一声。
“就是这样。有一次我在街上遇到了师父,死缠烂打地询问各种术法和故事真相什么的,师父才找了我的父亲,交谈一番之后,父亲才同意我去学道。说来也是惭愧,当时确实是有些不太懂事,以为父亲太过于迂腐。只是这江湖上骗子太多,怕我被他们带坏,害了家风。”
“陈兄弟,原来你还有这一面啊。”白玉展邪邪地笑,“你都问些什么东西啊,详细说来听听?”
“什么炼丹术啊,符咒啊,仙阙洞天,还有白娘子什么的。还以为是天桥底下说书的在讲故事呢。我听了都觉得害臊。”陈芊芊抢先陈书怀一步说,丝毫不给兄长面子。
“小妹,你现在不也跟着我过来了吗。说到底,你心里其实也是蛮想的,对不对?”陈书怀没有在意,依旧笑着说。
“对你个大头鬼。还不是哥哥你要走,就没人陪我玩啦,那我该多寂寞啊。又或者,要是别人欺负我怎么办,我又能找谁为我出头?当然我这个小妹要紧紧跟着哥哥啦。”
“我还羡慕你还有一个哥哥咧。我从小一个人玩,只有一个师父和我亲近。我连下山都没有过,十二年来都待在观里。”白玉展大吐苦水,“还好,现在来了一个师弟一个师妹,我也不觉得寂寞了。”
陈芊芊突然觉得心情特别好:“那你真是可怜。要不要我把哥哥让给你,也做你的哥哥啊。”
白玉展勉强道:“……那倒不必了……”
“逗你玩呢。”陈芊芊笑道。女孩子的心情变得比天气还快。“那看你这么可怜,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怎么样?“
“好吃的?吃什么东西?”
陈书怀指着身旁的一栋楼说:“知香斋,里面的糕点可是一绝啊。白兄弟要不要进去尝尝?”
“好啊。既然书怀你请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白玉展一口答应,但食指朝陈书怀摇了摇,道,“你以后就叫我白玉展,或者玉展也行,别那么生分啊。我就叫你书怀,怎么样。”
“可以啊,玉展兄。”
“……”
进入店中,三人合坐于一张靠着窗户的小八仙桌。陈书怀叫来小二,麻利地点上一壶龙井,若干茶点。
约莫一盏茶时间,小二便将茶水糕点上了过来,摆放整齐,然后给三人沏好茶水,退了下去。
白玉展面前摆着一壶刚沏好的龙井,几样不知名的糕点,有浅红、草绿、雪白、蜡黄四样。这龙井白玉展倒是经常品味,也就不稀奇了。那四碟糕点,白玉展只认得出青团和绿豆糕,这两样师父每逢空闲时就会做上一份,其余两样没有吃过。
“这浅红色的糕点是什么名字啊?”白玉展问道。
“玉展,你没有吃过这个吗?我以为你从小居住在杭州,应该很熟悉才对。”陈书怀介绍道:“这是定胜糕,色呈淡淡的红色,松软清香,香糯可口,甜而不腻,是杭州的名小吃之一。相传是南宋时老百姓为韩家军出征鼓舞将士而特制,糕上有‘定胜’两字,后来就被称作‘定胜糕’。”
“那白色的呢,桂花香很是浓郁。难道是用桂花调制的馅料?”
“这自然就是桂花糕啦。采用的是满觉陇的桂花制作,清香扑鼻,香甜可口。不过呢,它可没有馅料,从里到外一片雪白。”
白玉展用筷子夹起一块尝了尝,果然滑软油润、软糯甘饴、甜而不腻、清香可口。白玉展咽完了桂花糕,道:“你们也吃啊。”
陈芊芊泯了一口茶水,瞄了一眼白玉展,悠悠道:“我可不饿,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吧。本来就是我们请你的,我们哪可以和客人抢东西吃啊。”
“玉展,好吃吗。”陈书怀问道,然后夹起一块糕点。
“不错啊。”
“玉展兄,你修道这么多年,有什么神奇的经历吗?”
陈芊芊偷偷白了一眼哥哥,知道哥哥的毛病又发作了,他就喜欢听别人讲故事。
“没有啊。我小时候身体不大好,这十几年来我连杭州城都没进去过,一直待在师父身边。”
“唉……玉展,你也挺可怜的。”陈书怀唉声叹气道,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打听到修道界的奇闻怪事而发出感叹,就不得而知了。“那你的爹娘呢?”陈书怀又问道。
“我没有爹娘,我是师父捡来的。”白玉展似乎对自己的身世并不在乎。
“原来你……你还蛮可怜的啊。”陈芊芊突然道,语气比起之前缓和了不少,“你师父是在哪里捡到你的,那你有找过你的爹娘吗?”
“我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人海茫茫,怎么找啊。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呢,去问他们当年为什么把我丢下吗?”白玉展悠悠地说。
“说的也是。如果我是你,就干脆不找啦,自己过得好就行了。”陈芊芊看来深有体会,所以这一番话说得有些义正言辞。
陈书怀听到妹妹如此之言,不免地尴尬一笑,只有他知道这些年来,她妹妹一直还有很多心事。
“那你们呢,有爹娘的感觉,是什么样的?”白玉展倒是有一点好奇。
“这个么,感觉像是一个温暖的地方,可以依靠。每次在外面,一想到可以回到自己的家,心里就会暖暖的。但是呢,有时候觉得爹爹娘亲挺烦的,所以,我和哥哥就跑出来啦。”
“这样啊。”白玉展道,心下却在想,还是师父比较好。
“那换个话题吧,我们就不提玉展的烦心事啦。有一句话叫作’活在当下’,人总要先顾着现在的生活,而不是总去沉湎于过去。”陈书怀笑道,“玉展,既然你修行了这么多年,就该知晓,追求大道才是我们根本的目的。你可知道当今天下,有哪些门派呢?”
陈芊芊叹了口气,不由地摇摇头,她这个哥哥就是喜欢说这些东西,简直十匹马都拉不回来他的思路。
白玉展摇摇头,道:“有龙虎山,茅山,普陀山,峨眉山什么的,其他的我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这天下共十三大派,道门以龙虎山天师府为首,有茅山、阁皂、齐云、青城、终南、楼观。佛门则有普陀、天台、峨眉、五台、九华、白马寺。不过在南方还有一派,被称作火神宫,与这十三大派不分上下。”
“其中齐云山与我观交往密切。我和芊芊之前还去过齐云山玩过呢。”
陈芊芊一听到哥哥的话,眼神一斜,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一丝丝狡黠,道:“哥哥,齐云山的师姐们真是热情好客呢,上次真的是承蒙他们的照顾了。妹妹我还想再去一次,与他们叙叙旧。”
陈书怀听闻脸色一变,”哈哈“地干笑两声,道:”齐云山离这里还有一点路程,等哥哥下次有空再去啊。”
“是嘛,真是有点迫不及待呢。那就这样说定啦,不许反悔。”陈芊芊打趣道,然后眯起眼睛观察着陈书怀有趣的表情。
陈书怀咳嗽了一声,道:“哥哥我可没有骗过你,我说话算数。”
白玉展看这兄妹两奇颜怪色,不免茫然不解,于是对着陈书怀问道:“书怀,你们在齐云山有什么奇遇吗,这么念念不忘的?”
“那当然啦。我哥……”陈芊芊插嘴道,不料被陈书怀急忙打断,道:“芊芊,这种边边角角的琐事就不用说啦。玉展兄,我刚才讲到哪里啦?”
“齐云山与抱朴道院有交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