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深夜之门
天际最后一抹红霞散去,夜如同黑纱一般把天空蒙盖,顿时,万物模糊不清了。刺骨的北风一刻也不歇息,此时有了夜色的阴蔽,愈发变得肆虐起来,连嗷叫声也似恐怖的鬼鸣,使晚归的人与狼狈一起逃窜。
骆扬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窗面,窗上霜花捂出了一个大苹果。他的目光一刻不歇,注视着楼下那条熟悉的林中小道。耳畔传来里屋墙上的老钟六声轰响,余音回荡在屋里久久未去。也许是真的站久了,或是焦急了,他欠了欠身子,解解乏,眉头却攒起一个大结。
“心柔,怎么还没有来……”
骆扬捋起袖子又看了看手表,暗自问自己。不知觉又过去了几分钟,秒针一格一格的转动,细小的声音也渐渐的扩大到整个屋响,好象在心头爬动,引起了他一阵一阵的颤动。
忽然林中大亮,月亮不知有了哪股力量,从漫天的乌云窝里钻了出来,象玉盘、象宝石一样耀眼,皎洁的月光倾泻在林中放眼能见的地方。那排列有序,早已凋零的林木、砖铺的路面、大理石面的石几石凳,油漆的围栏,还有交错空中的电缆线,都好象涂了光泽,明灭可见。
一对情侣,好象偷尝禁果的亚当与夏娃,躲在树窠里卿卿昵倪,窃窃私语。说不清楚月暗之时,他们就已经在一起,还是月的邀请,他们才聚在一起。不管怎么说,他们是相爱的,真实的就象今晚的月亮,让人着迷,让人羡慕。骆扬这么想的,红苹果的脸不禁有了酒精的度数。
骆扬决定去找心柔。尽管他也说不清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但他能感觉的到她在心中的分量。
很快,骆扬穿上羽绒大衣,蹬上鳄鱼头皮鞋,推开自己屋房门,里屋传来母亲的鼾声,和现代片的吵吵闹闹一唱一和。骆扬轻手轻脚走出房间,他怕惊醒母亲的美梦,但他更怕醒来的母亲那神经质的絮絮叨叨,直到防盗门沉重的关门声一响,这种担心才画了句号。
晚风真实的吹在脸上,寒意猛然凉到心尖。骆扬出了单元门,便能望见心柔家的那栋楼。三层靠房头的那间,厨房亮着灯,从阳台接出的烟囱,还能依稀看见炊烟冒出。
骆扬的心情平静下来,那阳台上的炊烟就是信号。此时的他宛然一个有家难归的游子,唯一的避寒之地就只有退回自家单元门口。
骆扬不知道自己要在这方寸之地耽搁多长时间,但寒流却一点不留感情,渐渐的驱赶着他周身的热量。时间一分一秒的派走,他不停的踱步,以此和时间赛跑。
骆扬从来没有去心柔家接过她。每次,他们都是在自家的楼后约见面。心柔没有吃饭了,可是这个点再不出发,参加玩会就一定要迟到了。心柔不是爱迟到的人。
焦急地等待,不得不使骆扬再次决定,去心柔家找她去,其实寒冷也给了他最后的勇气。
骆扬见到心柔说什么呢,如果是她的家人,问起自己,又该说什么呢?这些问题在骆扬脑子一转,都不成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心柔会不会数落他一顿。说他是胆小鬼,墨守成规的套中人。骆扬已经做好这样的准备了。他本心不赞成她的一些主张和想法,但是他会担心这样的夜晚,她一个女孩子前行,总是令人担忧的事情。他陪她前往不代表支持她的观点,而是因为她是他在乎的人。
也许两个人还会一见面,像上午争论时那样面红耳赤,但是骆扬为了心柔,他愿意放下自己的一切坚持,哪怕举起双手。
想到这,骆扬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他快速爬上楼,当他站定在那个走廊斜对的第一个门。他的粗重呼吸声已经只有吐出去的气流,没有吸回来的力气。半天,才调和好呼吸。他一只手轻轻按动了门铃,铃声播放着新年好那段熟悉又美妙音符,让骆扬的怀里却像揣着兔子蹦蹦直跳。
塔山防盗门打开的动静很吓人,尤其在夜里。一个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探出身,他用当官人那种特有的严肃面孔,上下左右的打量了眼前这个陌生的毛孩子。四方方的眼镜框,配上四方方的大脸庞,使人很容易瞧出他的思维也是成方成圆的。好半天,才投出一句冷冰冰的问。
“你找谁?”
“曾心柔同学在家吗?”
“谁找心柔呀?这么晚的。”还没等中年男人说话,屋里又传来一句尖尖细细嗓音的女人声音,像裹着刺,一下子抛了出来,让骆扬感觉脸上一阵麻辣。他从这不欢迎的口吻里,似乎能品出一种恶毒的渔婆主宰一个老实巴交的渔夫,还有一个可怜兮兮的卖火柴小姑娘的滋味。
骆扬很快镇定下来,他不急也不慢,不卑不亢的说道:“我是她班的班长,今晚班里举行元旦联欢晚会。女生夜里走不安全,班里商议决定:每个男生都要护送一名家近的女生安全到校,让家长们放心,我就是来接曾心柔同学的。”
“心柔班的班长呀,心柔她不在家呀。她没说开联欢晚会的事呀,只说去同学家。这孩子啥事都不跟大人吱声,太不象话呢!”
那中年人显然是心柔的父亲了,听骆扬报出了班长的“头衔”,一脸的冰块开始融化,他似乎觉得让骆扬白跑一趟,有些过意不去,又连连说:“心柔这孩子,晚饭也没吃,就说去同学家,这孩子让我惯坏了。”
骆扬一听心柔不在家,心里便无了着落。他很想再问问什么时候走的,去哪个同学家了,但他还是矢口未问,他清楚,问也无用。他隐约感到那位未露面的女人在门里揣测他的每字每句。还是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于是他匆匆说了道别的话,便逃之夭夭了。
骆扬又一次投入夜的怀抱,尽管寒风依旧那么刺骨,此时却异常沁脾,少了许多压抑的沉闷感觉。没有接到心柔,他已似无头的苍蝇,不知该往哪儿走呢。没有心柔,他参加元旦联欢会还有什么意思,他现在只想回家。
“请站一下。”
骆扬没有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了女孩子的叫声。这声音婉转,仿佛黑夜中的娇莺啼鸣。骆扬禁不住回转头,只见一个女孩子站在他刚刚走出来的单元大门处,向他招手。她披着大红色的羽绒服,在大门棚顶大灯照射下,灿烂如火。心柔就喜欢穿红色的衣服,那不正是她吗?
意外的惊喜,让骆扬忘掉了才刚的所有的不快,连黑暗、寒冷也忽然一下绕着他而走,沸腾的热血使他脱口喊出:“心柔。”
“心柔”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向他走来,好半天才“扑嗤”笑了出声,继而说道。
“你把我当成我姐姐了吧,对不对呀,大主席。”
骆扬简直弄懵了,女孩不是心柔。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大眼睛打量来者。女孩子虽有心柔身高,但是细腰如柳,身上的羽绒衣贴身,斜系着一条大红带,透着时下流行的前卫之风。女孩的面容好似中秋满月,圆圆的脸蛋,一对酒窝中盛着调皮,不似心柔那么文静,稳重。骆扬愈看愈是心慌发毛,难道自己真的认错人呢!
女孩子自称是心柔的妹妹,又能喊出自己是“大主席”,可见是非常了解自己的人。太可怕了!刚散去的压抑,又被捣蛋鬼扯了回来,他不清楚这个心柔的妹妹是否和心柔的父母同船。
“我是心若,心柔是我的姐姐。我能看得出你很在乎我姐姐,你赖也赖不掉的。不愧是大主席呀,敢直接上门找我姐姐,色胆包天呀!”心若口锋咄咄逼人,有意挖苦,一脸又故作严肃,叫骆扬着实无言以对,半天才说:“是你姐姐叫你出来说这些话的吗?”
“就算是吧。”
“你姐姐在家喽。”
“不在家,你刚才不是到我家了吗?”
“你姐不在家,那我们也没话说呢。”骆扬说完转身就走。
“哎!你别走呀,好了,我,我不挖苦你了,我逗你玩,你就真生气呀!”
心若手里拎了一大袋东西跑上几步,甩给骆扬,连忙说:“喽,麻烦你把这些好吃的,带给我姐姐行吗?”骆扬一脸疑惑。又听心若解释道:“我姐姐还没吃晚饭呢,你不心疼呀?袋子里面装的都是我姐姐喜欢吃的。最后请你捎句话,就说,我爸妈,还有我,一起祝她通宵玩会,玩得开心,当然也包括你,格格。”
说完,心若转身跑回,在单元门一站。又转过脸,大声说:“大主席,谢谢你!”
骆扬目送心若消失,在他脑海中,始终翻腾着这个黑暗里飞出的鬼精灵的身形。一个个疑团好似一个个心结,越扯越紧,他真搞不清这是个怎样的家庭?
迷,永远猜不透的谜?